“我娘讓我告訴別人我叫殷山,但她自己卻叫我春山。”殷無災低頭一笑,“春橋,春亭,春山···她傻得很。”


    柳自平張大嘴急促地喘氣,身上打顫。


    “我本來發誓,就隻當你是她的父親,其餘再不計較,你卻不滿意,你還要做我的父親,你難道以為,人人都該有一個父親嗎?”殷無災語氣中有一絲困惑,他的確是不明白。


    殷無災再沒說話,他站起來,端起茶杯,往他腳邊一澆,接著轉身離去。


    柳自平望著他的背影,到這地步心裏還是懷著無法斷除的希望。


    不該這樣,他想,不該這樣。


    他死在希望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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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從屋子裏走出來後殷無災一時不知道該去哪裏,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劍,劍上還有柳自平的血,他手上突然一陣無力,劍差點滑到地上,他趕忙握緊。


    本來他隻打算阻止這樁婚事,讓柳春亭認清那位表侄的真麵目,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聽著前頭傳來的人聲,心裏閃過片刻的慌亂和恐懼,可更大的絕望卻還是來自一個人。


    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呢?


    殷無災又有了方向,他恢複了平靜,收起劍,關上了身後的門,然後去他該去的地方。


    柳春亭看見殷無災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其實並不太吃驚,在發現自己中毒的時候,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他。


    當然她也懷疑過是不是李重山,其實從她答應柳自平做這出戲的時候,她就時不時想起他來。


    殷無災將她抱到椅子上坐著,她本想喊幾聲救命,可想一想,這府裏除了她之外也沒誰能打贏他,連會武功的人都沒有幾個,而且她從來沒想過要把他逼到絕境,她的確是要救他的。


    柳春亭歎口氣,問他:“你的毒藥是從哪裏來的?”


    殷無災像是沒想到她這麽平靜,愣了一瞬才答:“我從綠牙那裏拿的。”


    柳春亭詫異得很,“綠牙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殷無災道:“他說是看他師父做,他偷偷學的。”


    柳春亭悚然,她忽然想到了公生奇說的話,他說會後悔製毒,“我害了鳳玉堂,也許不止害了他一個人。”


    殷無災將她安置好之後,一時無話,隻站在她麵前,似乎是不知道要做些什麽好。


    柳春亭正要開口,他卻忽然屈膝跪在了地上,雙手抱著她的腰,將頭擱在了她的膝上。


    柳春亭低頭看他,他閉著眼睛,麵上看著一片安寧,雙手卻越收越緊,


    柳春亭皺起眉,呼吸都快停滯住,若是她手腳能動,定要給他一下。


    眼下這情景叫她又氣又無奈,她歎道:“你太亂來了。”


    殷無災不說話。


    “就算把我毒倒了你又能如何?難道你還能殺了我嗎?”柳春亭說這句話是臉上還有笑意。


    殷無災就睜開了眼,柳春亭臉上的笑意一頓。


    “我是想殺了你。”殷無災說,他昂起頭來看著她,雙眼裏是無邊無際的紅,是她喜服上的紅,是柳自平的血。


    柳春亭愣愣地看著他。


    殷無災笑道:“你不信嗎?你不信我會殺你?”


    柳春亭說不出話,她看到這張她傾注了許多心血,投入了罕見耐心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讓她既陌生又熟悉的神情。


    “無災,你怎麽了?”她話裏滿是擔心。


    可殷無災卻並不領情,他冷淡地回答道:“師父想我如何我就如何,我是師父的玩意兒,合心意就能留在你身邊,不合心意就要我滾。”


    柳春亭不解:“你知道我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殷無災道:“我隻知道你從來沒把我放在心上。”


    柳春亭既驚又怒。


    殷無災看著她的臉色,忽然問:“若是我也像李重山一樣,被火燒了,師父會不會也像心疼他一樣心疼我?會不會從此也忘不了我?”


    柳春亭氣得差點哽住,隻想給他一巴掌讓他清醒清醒。


    她惡狠狠道:“那你不如去試試!”


    殷無災一笑,低下頭輕聲道:“怕是不會,就算我死了···”


    柳春亭聽得煩躁得很,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做什麽?難道你能毒我一輩子,趁還沒人發現快把我放開···”


    殷無災不理會她的話,站起身抽出了劍,劍尖在她胸口上輕輕一點。


    柳春亭先是錯愕,接著臉色猛地一沉,她嗬斥道:“你放肆!”


    殷無災輕聲道:“更放肆的事我都做過不少。”在夢裏,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極為甜蜜。


    柳春亭眼裏快噴出火來,隻把頭一扭,眼不見為淨。


    “師父現在是不是感覺像被自己養的狗給咬了?”他故作無辜地看著她,眼中卻滿是惡意。


    柳春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又憤怒又困惑,實在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殷無災嗎?


    “無災,你到底怎麽了?”她難受又狼狽,“你···”她張著嘴,不知道要怎麽表達此時的心情。


    “師父要說什麽?說啊,是對我失望?還是惡心?”殷無災問,他的劍又朝上移,落到了她的下巴上。


    那一點冰涼讓柳春亭清醒過來。


    她決定不理會他,他既然存心侮辱她,她說什麽都是讓他得意。


    二人正僵持著,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柳春亭臉色一僵,不由有些催促地看著殷無災,好像在說“你還不走?”


    可殷無災像是一點都不在意。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師父你也不喜歡吧?”他自言自語,“今天既然是個好日子,那我也來做件好事,師父,你說好不好。”


    說完,他拿著劍轉身走了出去。


    柳春亭心裏頓感不妙,在他身後急急追問:“你去做什麽?無災?無災!”


    可任憑她怎麽喊,殷無災都不理會,他推門出去,背影被簷下的燈籠染上一片血色。


    片刻後,外麵響起慘叫聲,還有四散奔逃的腳步聲。


    柳春亭猶不敢置信,她的房門忽然被人撞開,那人顯然是慌不擇路,撞開門後跌到地上,甚至都來不及看清屋內有沒有人,就被追進來的殷無災扼住了脖子。


    殷無災的衣服染了些血,他目露凶光,如修羅惡煞附身。


    柳春亭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以為自己在做噩夢。


    殷無災將那人打暈,扔了出去,咧嘴對她一笑。


    柳春亭忽然發現,他和自己,真是像了十足十,他哪裏是春橋的代替,他明明是自己的分身。


    殷無災高聲喊道:“師父別急,再等等我!”


    柳春亭突然想,柳自平這回可真是看走了眼。


    一夜過去,柳府悄無聲息。


    柳春亭在椅子上坐了一宿,聽著外頭的吵鬧聲由高到低,直至徹底消失。


    她靜靜等著,屋外終於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這次他的步子有些發沉,想來是耗了不少力氣,昨夜柳家少說也有二三十人。


    等他走進來後,柳春亭上下打量他,他的劍已經別在了腰上,他看上去還好,隻是眼下有些發青,神色木然。


    看久一點,柳春亭竟覺得眼前這人完全是個生人,她眨眨眼,再看又發現這張臉還是她熟識的。


    “無災?”她試著喚他。


    殷無災卻一言不發,他走到她麵前,從懷裏摸出一把小刀,柳春亭低下頭,看他端起她的右手放在桌上,他沒怎麽猶豫,像是已經練了很多遍,直接一刀切掉了她的小指,柳春亭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專注地得很,切完後就將她的斷指用手帕包起來,又摸出一瓶藥粉往她的傷口上撒了些。


    “我爹你殺了嗎?”柳春亭忍不住問,她好奇自己的猜測是不是對的。


    殷無災嗯了一聲,並不看她。


    “你把這裏的人都殺光了?”


    “嗯。”


    “我相公你也殺了嗎?”


    “殺了。”


    可惜,這位表侄死得實在冤枉。


    柳春亭望著他冷冰冰的臉,歎道:“好了,這下別人一定會說是我把他克死的。”


    殷無災把手帕往懷裏一揣,轉身就走。


    “不殺我嗎?”柳春亭問。


    殷無災頭也沒回,答道:“殺。”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有件事要做。


    殷無災來到了竹林裏,他跪在了他娘墓前,告訴她自己把柳自平殺了。


    “昨晚他說他是我爹的時候,我想到了你的話,每一次你叫我愛他敬他,我就越是恨他,現在想想,我殺他也許是遲早的事,他死在我手上也是活該。”


    他跪了一會兒才起來,靠坐在近旁的竹子上,從懷裏摸出包著斷指的手帕又說道,“娘,我記得小時候你對我說過,人的親緣是係在拇指上,姻緣係在小指上,現在我斬斷了她的小指,是不是就等於斬斷了她的姻緣?但願你沒騙我。”


    殷無災緊緊將帕子握在手心裏,眼神有些惶然,臉上卻是淡淡的笑意。


    他心滿意足道:“她現在一定恨死我了,我不怕她恨,被她恨總比被她忘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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