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恬望著突然出現的兩個人,零嘴都忘吃了,呆愣愣地問:“你們怎麽來我們學舍了?”


    傅朝瑜愉快地揚了揚手中的被褥:“這也是我們的學舍。”


    他們的學舍?!哪個不要命的真敢占自己的學舍?


    找死!


    正在假寐的杜小魔王“蹭”地一下從榻上起身,趿著鞋子直衝到傅朝瑜二人跟前指著鼻子噴道:“狗屁,這分明是我的學舍,誰允許你們擅自闖入的,趁我沒發火趕緊給我滾!”


    第2章 衝突


    好一個囂張倨傲的官二代。


    傅朝瑜好整以暇地望著他:“國子監是你家的?”


    杜寧這才打量起了來人,陳淮書他認識,這長得人模狗樣的新生卻不知是何來路。不過管他背後的人是誰,國子學之內總高不過他們杜家。杜寧抱著胳膊警告:“這學舍從來隻有我們二人住,多少年了一直如此,沒旁人敢過來打擾。新來的,我勸你少廢話,識相點的就趕緊出去,否則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說完,居高臨下點了陳淮書:“還有你,跟他一起滾,別逼我揍你!”


    陳淮書在家也是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如今被人吼了,還是被人當著傅朝瑜的麵吼了,火氣也是直衝雲霄,然而他不想當著傅朝瑜的麵發火,最重要的是,他剛剛還跟傅朝瑜誇了國子學的監生與人為善,不想自打臉麵,摁著火氣解釋道:“是助教分的學舍。”


    “管你是誰分的,總之不能住在這兒!”杜寧在家就被母親縱得無法無天,來了這國子監裏也是數一數二的難纏,凶神惡煞一般地嚷嚷著,“這學舍一直是我們二人單住,憑什麽你們來了我們就得讓位?你又不是沒有學舍,怎麽敢搶我們的?”


    陳淮書深吸一口氣,再三忍讓:“隻有你們這間還剩兩個床位。”


    杜寧立馬想通關鍵,因這新來的插班生,陳淮書才舍棄了原來的學舍,非要往他們這邊擠。都是這插班生的錯!


    杜寧凶巴巴指著傅朝瑜:“你是哪家的?”


    傅朝瑜冷靜地將他的手指壓了下去,他不喜歡被人指著。


    陳淮書攔在傅朝瑜身前,怒意洶湧起伏:“他是哪家的與你有什麽關係?”


    杜寧冷笑一聲,挑釁之意溢於言表:“我這屋子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住進來的,姓甚名誰自然要打聽清楚?”


    他看向傅朝瑜:“新來的,你父親官至幾品?”


    傅朝瑜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什麽好隱瞞的,答得漫不經心:“不才,無官無爵,商賈出身。”


    杜寧一聽立馬炸了:“商賈出身你敢來國子學讀書,好大的狗膽!出去出去,別髒了國子監的地界。怪道我這間屋子陡然變了味道,原來是染上了你那一身銅臭!”


    太羞辱人了,陳淮書氣得發抖:“你不要欺人太甚,朝瑜是用自己的功勞換來的讀書機會。”


    當初陳淮書被困山賊窩,險些喪命,要不是傅朝瑜願意搭救,他早就沒了。過命之交可不是說這玩兒的。況且,是陳淮書開口說要帶著傅朝瑜入國子監的,也是他力排眾議讓傅朝瑜與自己同處一班的,可是來了之後卻處處被針對,處處受排擠。陳淮書自小到大也沒什麽知心朋友,唯有傅朝瑜這麽一個患難之交,結果他卻還是讓傅朝瑜被欺負了。


    他恨恨地瞪著杜寧,已在暴怒前夕。


    杜寧卻毫無所覺:“我管你用什麽法子入學的,總之本公子不會自降身份與商賈出身的人同住一屋。你自甘墮落那是你的事兒,別扯上我。”


    杜寧還嫌自己態度不夠堅決,說罷直接從傅朝瑜手中將被褥搶過來,一把扔到了門外。


    手往外一指,不由分說:“你們倆,都給我滾。”


    傅朝瑜的被褥被扔在地上,仿佛在昭示著國子監對他的排斥。


    商賈商賈,總說商賈,難道商賈出身就天生比別人下賤不成?陳淮書瞪紅雙目,腦子裏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斷了——


    他跟杜寧拚了!


    傅朝瑜嚇了一跳,他也沒料到一向好說話的陳淮書發起火來,甚至是能直接動手的程度,甚至還能壓著杜寧打,拳拳到肉,打得杜寧毫無招架之力,宛若一頭暴怒的小獅子。


    傅朝瑜跟楊毅恬趕忙上前拉架。


    入學頭一日,學舍中竟發生了這樣的惡性鬥毆事件。待兩位助教趕來之際,學舍已經一片狼藉。


    杜寧出身顯赫,陳淮書難道會輸給他?一樣的家世,打起來也不必束手束腳,況且杜寧還欺負了他好友,陳淮書絕不肯罷休,下手一點兒不比杜寧輕。等助教好容易將人分開時,兩個人臉上都掛了彩,一臉仇視地盯著對方,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了。


    杜寧本以為助教哪怕為了□□也會將他們四個人分開,然而他還是失算了。他們四個有一個算一個,甭管有沒有參與鬥毆,都被罰至大成殿打掃屋子。


    打掃屋子,那可是下人的差事!


    四人麵麵相覷,氣氛僵持,誰也不願意先開口。


    助教冷著臉催促:“還不跟上?難不成想叫你們各家人前來國子監領人?”


    得,一言不合叫家長,誰敢硬抗?四個人隻能自認倒黴。


    傅朝瑜起身將自己的被子拿回來放床榻上之後,拍了拍上頭的灰塵,便帶著陳淮書先走了。


    楊毅恬還是頭一次看杜寧吃這樣大的虧。那陳淮書看著弱不經風倒是挺能打,他有些心疼杜寧,但又覺得責任在他,規勸道:“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我看那位新同窗挺好說話的,他想住咱們這兒就讓他住唄,做什麽非要嘲諷人家。”


    說話那麽不中聽,被打實在活該。


    杜寧氣得鼻子都歪了,好說話個屁!別以為他沒看見,方才那廝趁著拉架故意踩了他兩腳。


    等著瞧,此仇不報非君子!


    可不論如何,他二人還是磨磨蹭蹭出了門。杜寧雖有溺愛孩子的祖父母,卻也有一位讓人生畏的嚴父,若是入學頭一日便被人退回去,隻怕連祖母都保不住他。權衡過後,杜寧隻能憋屈跟上。


    大魏國子監共三進門,集賢院大門之後乃是國子監的門麵,遵循“左廟右學”的古製,左側乃是以大成殿為首的孔廟,凡有祭祀等事宜皆在此處;右側為明義堂,大儒講學、監生考試方才能用此殿。二進??x?門太學門之後才是學生平常上課的經師堂,另有膳房、馬場、教舍、學舍等,不可枚舉。


    今日助教讓他們打掃的便是大成殿的西配殿,裏頭存的都是祭祀的器物。


    四人抵達之後,自覺分為兩路,互不打擾。


    陳淮書的確不喜歡杜寧,可是木已成舟,如今也改不了學舍了,隻能捏著鼻子給傅朝瑜說明這兩人的家世。


    在國子學內,杜寧與楊毅恬的家世都算一等一。前者有一個尚書父親,還有位貴妃姐姐;後者世代驍勇,祖父與父親都是為大魏立下赫赫戰功的驃騎大將軍。國子監裏,也就陳淮書能跟他們倆碰一碰了。


    雖說這兩人出身高,可是陳淮書也不怕得罪他們。如今不過是住上一年,大不了以後不說話就是了,一年之後分道揚鑣,再不相見。


    陳淮書還安慰傅朝瑜不要太將杜寧放在心上,這等紈絝子弟,也就這一年會有交集,忍過一年,以後分開了便互不打擾了。除了杜寧,國子監其他監生性格還是很不錯的。


    傅朝瑜對此存疑,他已經不相信陳淮書的眼光了。


    傅朝瑜也想相安無事地度過這一年,但是他天生有些愛記仇,所以也就是嘴上答應了,心裏卻還惦記著。


    很快,他便發現了那頭乖乖打掃衛生的楊毅恬似乎遇上了棘手的麻煩。


    傅朝瑜不動聲色地湊上去。


    楊毅恬呆呆望著手上的鎖扣。他方才見這扇門關著,打算進裏麵打掃打掃,剛一碰上,鎖扣就掉了。


    他驚慌失措地看了一眼周圍,於是便對上傅朝瑜含笑的眼眸。


    楊毅恬咽了咽口水,圓溜溜的眼睛瞬間警惕起來,他該不會告狀吧?可是自己不是故意的。


    傅朝瑜走過來,從他手裏接過鎖扣。鎖扣看著挺新的,金鑲玉製,但是上麵缺了一角,應當是上一個人弄壞的,可憐楊毅恬倒黴剛好碰上了。


    傅朝瑜將鎖扣虛搭門上,看著還跟從前一樣。


    楊毅恬有些緊張,悄聲問:“這樣行嗎?”


    傅朝瑜抬眼:“自然不行。”


    “啊……?”楊毅恬有些聽不懂了,那他在做什麽。


    傅朝瑜讓他回頭:“叫一聲杜寧,讓他過來幫忙。”


    楊毅恬眨了眨眼睛,雖不知道原因,但是總感覺傅朝瑜沒有惡意,於是便照著他的話做了。


    “搞什麽,這倆人怎麽湊在了一塊。”杜寧皺著眉頭,不情不願地走過來。


    他不知道楊毅恬叫他所為何事,便又聽旁邊的傅朝瑜楊聲道:“你叫他有什麽用?力氣還沒有淮書大,叫了也白費功夫。淮書過來,這個門鎖打不開,你力氣大你來試試。”


    陳淮書一頭霧水地走過來。


    杜寧咬牙切齒,他還沒有陳淮書力氣大?看不起誰呢!


    杜寧小性子上來,壓根沒管什麽陰謀陽謀,直接三兩步上前,推開傅朝瑜就上手一扯,虎得要命:“什麽破門鎖,還用得著本公子動手,看我不——嗯?”


    話音才落,杜寧手裏多了一個壞掉的門鎖。


    楊毅恬心虛地移開目光,死貧道不死道友。


    傅朝瑜看熱鬧不嫌事大,高聲道:“杜公子,你縱使心裏有氣也沒必要拿這鎖扣撒,到底是國子監的東西,不是你杜家的門鎖,這般賭氣弄壞了東西豈不是給國子監添麻煩?”


    門口的助教聽到動靜,奪門而入,一眼捕獲杜寧的罪行。


    鐵證如山!


    賴不掉的。


    杜寧手一抖,鎖扣直接掉在地上,“叮當”一聲,瞬間四分五裂。


    玉石碎裂的聲音有清脆悅耳,杜寧呆呆傻傻愣在原地,都不知道這鎖扣怎麽這麽不禁拽,他明明收著一點兒勁的啊。


    可在助教眼裏,這一切都成了杜寧的錯,那鎖扣也是他不服管教、惡意破壞的證據。


    傅朝瑜等三人的懲罰就此結束,剩下的活兒都交給了杜寧。兩個助教也留了下來,寸步不離地盯著他,直到他打掃完整間大殿為止。


    杜寧不服氣,可在助教遣送回家的威逼之下,不得不再次屈服。他總覺得此事有古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分辯,可是下意識覺得自己可能被坑了。


    傅朝瑜一身輕鬆地離開了,唯有楊毅恬欲言又止,剛想說話什麽,就被傅朝瑜給扯走了。


    傅朝瑜對這個將軍家的小公子很有好感,到哪兒都帶著。三人逛了一圈國子監,收拾了學舍,傍晚時還一塊兒去膳房吃了飯。


    楊毅恬性子綿軟且隨遇而安,從前跟杜寧在一個學舍,杜寧脾氣差他能包容,如今遇上兩個脾氣更好的,待著也更舒服。他跟著杜寧的時候隻知道吃零嘴,如今被傅朝瑜叫過去也是一路乖乖的不說話,不常插嘴傅朝瑜跟陳淮書的閑聊,去了膳房之後又埋頭苦吃。


    這膳食,隻能說人吃了餓不死,至於滋味兒,那是一點兒都沒有。全是蒸菜,水汪汪的,叫人提不起一絲食欲。叫傅朝瑜驚奇的是,楊毅恬竟能吃得下去。


    楊毅恬不僅吃了,還帶了一份回去。他心中有愧,不想餓著杜寧。


    三人回了學舍,杜寧也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了,半闔著的眼睛在聽到說話聲後瞬間銳利起來。


    待看到楊毅恬竟跟著陳、傅二人並肩回來,杜寧心中澎湃的憤怒已經快要將他淹沒了。他才一天沒看著,楊毅恬這廝就叛敵了,他怎麽有臉的?


    這個叛徒!


    那一眼,飽含的感情太過濃烈,讓人想忽視都難。楊毅恬摸了摸鼻子,悄悄挪過去,將晚膳放到桌子上,討好道:“你要不要吃?”


    杜寧憤怒地蓋上了被子,隔絕這個叛徒的殷勤。


    吃個屁!他不受嗟來之食!


    傅朝瑜可沒管他,鋪好了被子後,又招呼另兩人去洗漱,等一切妥當之後,天色已經黑了。


    他們有說有笑,更襯得杜寧可笑異常。


    長安的初春本就黑得早,傅朝瑜躺在床上後,發現對麵那人依舊裹著被子,連背影都透著“怨氣”兩個字。


    傅朝瑜覺得這個小杜公子也挺有意思的,他罵了自己,丟了自己的被子,今兒下午設計了他一回也算是找回場子了。按照傅朝瑜以往的性子,一碼歸一碼,按理來說不該再招惹,可一想到他那討人嫌的嘴,傅朝瑜又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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