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考生尤其多,光進士科便有三千多人,烏壓壓一片齊聚於?此,場麵異常宏大。


    然而進士每年隻取二三十人,僅是明經科的十分之一。競爭如此激烈,參加考試的人卻逐年增多,足以見?進士科地位之高,以及朝廷對於?進士科的重視,難怪時人稱進士及第者“ 白衣公卿”。


    審查過後,傅朝瑜看到自己跟熟悉的幾個人名都出現在榜上,這也意味著?,他們都能順利參加春闈。


    不?過大魏的春闈跟後世的科舉不?同,如今是不?糊名的。考官可?以看到每一名考生的名字,這中間有沒有貓膩,有多少貓膩,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聽?聞先前科舉,十之七八的進士都來源於?京畿與各地的士族,除了因為士族掌握讀書的資源,這不?糊名,想?必也是一大原因。


    如今,在政壇文壇兩?者中頗有名望的尊者及與主?考官關係親近者,都可?以影響春闈名次。考生為了爭取自己的考卷能入考官的眼,進而獲得更好的名次,便積極將自己的文章呈送給這些地位顯赫的高官大儒,謂之“行卷”。


    傅朝瑜對此嗤之以鼻,王紀美從前也一樣,但?是眼下還是不?得不?帶著?他弟子去參加各式各樣的詩會宴請,將傅朝瑜的詩作文章拿出去,給眾人品鑒。


    好在,他跟柳照臨的麵子還是有的,傅朝瑜雖然出身一般,文章倒不?至於?無人問?津。相反,不?少人都願意多看看傅朝瑜的文章,甚至不?僅限於?自己看,他們還樂於?跟旁人分享。


    各種?詩會上,傅朝瑜還認識了不?少青山書院跟外地來的學子,更見?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陸晉安。


    不?過未曾跟對方說過話,傅朝瑜感覺這人比較內斂,也不?好上去攀交情,怕唐突了人家。


    除了陸晉安,還有位肅州來的學子,不?知為何也異常受歡迎。


    陳淮書也被家中催著?過來“行卷”的,他煩的要死,這些行卷或津津自誇,或諛辭媚上,他深以為恥。陳淮書的文風是適合如今官場的,不?過他的文風是被訓練成這樣的,文章富麗堂皇,為人卻感情充沛且嫉惡如仇。自從上回?目睹一個地位甚高的官員將一介寒門子弟的文章扔出去後,便私下痛斥此人為“屠狗鼠輩”。


    之後又目睹了有個死皮不?要臉的收了傅朝瑜的文章不?說,又還恬不?知恥地找傅朝瑜要了僅剩的一盆暖房花,更是氣得陳淮書想?衝上去對方無恥。


    他存了一肚子悶氣,卻隻能跟傅朝瑜發發牢騷:“回?頭咱們入朝做官,若有機會一定要把這惡習給改了。”


    傅朝瑜跟他分析:“如今這般風氣不?過是因為不?糊名,若是將所有的考卷糊名,再請小吏謄抄一份,這樣考官們既無法辨別考生名字,也無法通過字跡等?認人,公平公正,往後沒辦法再弄這所謂的‘行卷’了。”


    陳淮書眼睛一亮:“要不?我們寫篇文章登上去?”


    傅朝瑜瞪大眼睛:“你不?要命啦?孫大人都被世家排擠成這樣了,你才初出茅廬就敢挑戰士族權利,不?怕他們聯合起來對付你?”


    陳淮書抱著?胳膊,雖沒有堅持,但?卻還是將此事給記下了:“早晚都得按著?這個來。”


    有誌氣,傅朝瑜對他另眼相看,覺得這家夥還挺適合去禦史台,孫明達還說他愛憎分明,明明陳淮書比他更甚!


    吳之煥也試了幾次“行卷”,效果不?佳,於?是他又轉而折騰起別的了。這家夥跟周文津不?一樣,他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近來在國?子監圖書館內結識了不?少朋友,聯合其他各地的考生準備自己辦一場文會,擇其優者投一投《國?子監文刊》。吳之煥也覺得這些高官不?靠譜,與其靠他們,不?如自救!


    此外,他不?知打哪兒?聽?說《女談》要評選才子,鼓動考生們向《女談》投稿,是以長公主?最近收稿子收到手軟,頗為得意。


    至於?周文津楊毅恬他們,也都各自準備明年的考試。每個人的都忙忙碌碌,一刻也不?得歇。


    一晃,便到了除夕。


    這個年,傅朝瑜跟安叔是在他先生家裏過的。他先生早年喪妻,兒?女倒是有,但?都不?在身邊,或者外放或是隨夫君去了任上。往年隻有一個柳照臨陪他過年,如今多了一個傅朝瑜,比從前熱鬧了些許。


    宮中亦有宮宴。皇上參加了前朝的宴會之後,便去了未央宮赴家宴。


    後妃、皇子、公主?與宗親皆在。今年眾人席上的菜可?比去年多了幾個花樣了。除去幾樣必吃的,剩下的便是各式各樣的鍋子了,裏頭用高湯打底,煮著?魚丸、肉片和?各色蔬菜,眼下還冒著?熱氣兒?,香味誘人。


    宮裏的廚子都知道,這鍋子最先是五皇子那兒?出現的,聽?聞又是五皇子的舅舅做好送進宮的,燙菜極為方便,五皇子每日都要燙鍋子,短短一個冬天便吃圓了好幾斤。


    皇上聽?聞之後,便讓膳房準備了不?少,如今正好在宮宴上用。


    往年可?沒有這樣新鮮的蔬菜,有不?曉事兒?的到如今還不?明白外頭那些菜都是皇帝在賣的,看到桌上這麽多菜,還覺得今年皇帝終於?大方了起來,連吃食都比往年上了一檔次。


    大人們吃得開心,小孩兒?卻不?耐煩這些應酬,吃著?吃著?便下了席,相繼跑出去玩了。


    周景淵從福安手裏拿出了他的冰燈。


    顧名思義?,冰塊雕刻成的燈,是個胖錦鯉的模樣,冰燈本就大,被他一個小人拿在手裏更顯得碩大了。錦鯉中間有個活口,可?以拆開,肚子裏麵放著?一支燭台,微光點?點?,既好看又有趣。


    小殿下顯擺極了,拿著?冰燈左搖搖又晃晃,挺著?小肚子招搖過市。這是他舅舅給他雕的,別人都沒有。


    小孩子們羨慕極了,個個都圍在周景淵身邊,很想?伸手摸一摸。周景淵卻舍不?得:“隻能看,不?能摸。手是熱的,若是摸的話會把冰燈給摸壞的,摸壞了便不?好看了。”


    好吧,幾個小孩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就算不?講道理他們也不?會對傅朝瑜的外甥不?講道理,如今宗室小孩兒?們對傅朝瑜依舊愛得深沉。


    有人問?周景淵:“你舅舅還做了別的燈嗎?”


    “沒有了,就這一個。”周景成替他回?答,其實他也想?要,不?過五弟對他沒有像對其他人一樣小氣,今兒?宮宴之前還給他提著?玩了一會兒?。


    周景成為了待會散場之後還能玩,對這盞冰燈看得格外緊,見?一個小孩偷偷摸摸伸出了手,立馬上前拍了一下,凶神惡煞:“都說了不?許摸。”


    小孩兒?慫了。


    皇後也注意到,門外的小皇子小公主?包括皇室裏頭的宗親子弟都圍在周景淵身邊,唯有三皇子心情鬱鬱地站在一塊兒?,並不?與他們湊成一塊兒?。


    太後沒注意到周景文,見?別的孩子玩得高興,還道:“小五真是受歡迎,看來這孩子脾氣很是不?錯呢。”


    皇後端起酒杯,笑?著?說:“是啊,小五性子綿軟跟個姑娘似的,與誰都處得好,隻可?惜偏偏出身差了些,又攤上那樣的母親。”


    想?到傅美人,太後忽然沒了說笑?的興致。


    本來一心吃菜的皇上聽?到皇後這綿裏藏針的話,頓時看了她一眼。


    皇後莫名。


    皇上冷不?丁開口:“都是陳年往事了,總還提著?作甚?五皇子是朕的血脈,??x?與太子同是親兄弟,朕竟不?知他出身差在哪兒?了?”


    皇後掐著?手心,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皇上說得是,妾身失言了。”


    皇上沒理她,他最煩心思深沉之輩。治國?已是不?易,吃個家宴還要聽?這些陰陽怪氣的話,煩!


    年後沒過多久,便到了開科取士的日子。二月初五,三千餘名考生齊聚一堂。


    卯時前,傅朝瑜便收拾好一行裝備,帶上筆墨硯台、跟食物,趁早便跟陳淮書來了貢院門口。如今才二月,春寒料峭,天氣尚且沒有回?暖,雖沒有冬日那般刺骨的風,但?也自有著?一股凜然的寒意。


    等?待搜身之際,傅朝瑜卻發現靠近他們的國?子監監生似乎與另一撥人起了口角。那夥人也都是年輕人,與他們差不?多大,兩?邊都瞪著?眼,似有火光,彼此都不?服對方。


    “看什麽呢?”傅朝瑜扯過楊臻。


    楊臻重又瞪了對方一眼,這才憋屈地跟傅朝瑜道:“青山書院的人瞧不?上咱們國?子監!”


    雖然兩?邊大多是權貴子弟,但?是權貴子弟也分三六九等?,譬如他們這邊有一部分人便是來國?子監鍍個金的,青山書院的許多人卻是實打實考上去的。與其說他們是瞧不?上國?子監,不?如說是瞧不?上國?子監的監生。


    可?誰願意被鄙視呢?


    楊臻他們從前拉著?陳淮書跟他們鬥,畢竟他們這群高官子弟裏麵也就陳淮書能打了,但?是陳淮書懶得摻和?他們之間的糾紛,總是埋頭看書不?配合他們。如今有了傅朝瑜,楊臻等?人感覺找到了主?心骨。


    “這回?春闈,你可?得給咱們國?子監掙一個狀元回?來,好好打一打青山書院的臉!”


    傅朝瑜肩膀上的擔子一下子重若千鈞。


    好家夥,他們真敢說啊。


    恰好陸晉安路過,傅朝瑜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這句,但?一想?到對方曾名噪一時,莫名臊得慌。


    “……別說了。”傅朝瑜無奈。


    “幹嘛不?說?懷瑾你也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就要考狀元!”


    傅朝瑜一把捂住了他嚷嚷不?停的嘴。


    別叫了,心累。


    因為舅舅要參加春闈,周景淵別提多想?出宮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討喜,便壓根沒提這件事情。可?心中又實在擔心舅舅,小腦瓜子琢磨來琢磨去,便想?著?找個東西拜一拜。


    他除了拜他母親的牌位,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他舅舅送過來的泥人了。那可?是無所不?能的孫大聖,應當能保佑他舅舅拿狀元的。


    周景淵不?僅自己拜,還拉著?周景成和?兩?個小公主?一起拜。


    二公主?拜了一會兒?,睜開一隻眼睛,小聲問?:“這個真的能保佑傅舅舅拿狀元嗎?”


    周景成老神在在地道:“噓,心誠則靈。”


    他自然是希望傅舅舅拿狀元的,當時候傅舅舅一高興,什麽好吃好玩的都一股腦塞進宮了,他們也能跟著?沾光。


    幾個丁點?兒?大的小孩兒?煞有介事地拜神,拜的還不?是正經神,秦嬤嬤看在眼中隻覺得哭笑?不?得。


    這些孩子湊在一塊還挺有意思。


    貢院中,傅朝瑜一行人已經順利通過了搜查,依次進了考場。


    這還是傅朝瑜頭一回?進貢院,裏頭大是大,但?簡陋得很,內部都用荊席圍隔,考生們坐在廊下答題。


    沒錯,是在廊下擺了幾千個小桌案,考生席地而坐,甚至都沒有一個正經的號房。如今還是二月,天涼颼颼的,傅朝瑜慶幸自己聽?了先生的話穿了厚衣裳來,否則還不?得凍死?


    也就這會兒?他還能神遊天外,等?到考題下來之後,傅朝瑜便立馬收了心思,認真答起了題。


    第53章 閱卷(一更)


    進士科考試共三場, 一場“帖經”,考的是對經書熟悉與否;第二場考“雜文”,按題作詩、賦各一篇即可, 第三場便是傅朝瑜最為擅長的“策問”了, 五道時務策,考的大多是時政與國策。


    第一場幾乎並不能凸顯差距,貼經而?已, 隻?要將?經書背熟弄懂, 應付起這門考試來簡直得心應手。最多有些考生出於緊張犯了點小疏漏,或是字兒寫得難看了些,或是一心心急記錯了幾個字, 不過第一場考試時間相對充裕,卯時開始,酉時收卷, 等到了下午, 多半的考生便已寫完了。


    等第二場詩賦時, 才是逐漸拉開差距的時候。


    傅朝瑜原本在詩文靈氣上稍遜別人一籌,但是他先生跟師兄其實?擅長此道,尤其是他師兄, 傅朝瑜看過他先生師兄的詩稿之後, 再不濟也比從前開竅了不少。且這回的詩賦選題也是大?而?空, 無?非就是想讓考生們寫些歌功頌德的詩詞出來罷了。這對傅朝瑜來說反而?更好些, 他雖然不太喜歡拍馬屁,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拍,相反, 傅朝瑜很擅長此道。


    這第二場,傅朝瑜依舊順遂。


    等到了第三場的時務策, 考的則兩道聖政,一道邊防,一道稅法。五道時務策,傅朝瑜與?他先生都推算過了,大?體也沒有超過他們猜測的範圍內。傅朝瑜一邊研磨,一邊心裏打好了稿子,等開始在稿紙上寫的時候便得心應手許多。


    傅朝瑜旁邊的考生見他如此神速,咽了咽口水,沒來由地開始心慌起來。


    他都還沒有思路呢,這人怎麽都已經寫了兩頁紙了,他們麵對的是同?一道時務策嗎?


    越看,則越心亂如麻。


    傅朝瑜若是注意到興許還會放慢些筆頭,免得叫旁人看了緊張。但是他如今全副心神都在題上,哪有精力管別的?


    須臾,主考官攜諸考官巡視廊廡。


    今日足有三千多考生,從頭巡到尾,隻?依稀幾人讓眾位考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已,要麽是因相貌出眾,要麽則是因風采斐然,要麽,則是相熟之人的親眷了。


    日暮後兩炷香燃盡,諸考生停筆交卷。


    不交不行,考官都已叫停,兩側又站著兵卒,若是再動筆那便是違規了,幾年內都休想再參加科舉。


    大?多數人都舍不得交卷。本場時間有限,可題目卻多,足足有五道,考場中還有些學子連一半兒都還沒有寫完,寫完的亦是憂心忡忡,頗為不安。


    閉場後,眾人相繼離了考場,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兒討論考題。


    其他都好,主要是策論難得很,即便不少人買了國子監的科舉參考書,但是策論這類考題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彌補得上去的。他們如今也隻?是盡力為之罷了,能否考上全看天?意。


    傅朝瑜同?陳淮書走在一道,出來的時候不僅碰到了陸晉安,還碰到了另一位被眾星拱月一般、一路捧過去的人。


    傅朝瑜歪了歪頭:“這位是誰?”


    陳淮書認真看了好幾眼才終於想起來:“好像是那位肅州刺史之子,叫王恩清。”


    “原來是他。”傅朝瑜總算能對上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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