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人,氣死人。


    杜寧暗暗垂下眼睛,傅朝瑜他們仨沒人搭理,總好過他被王侍郎厭惡吧,杜寧有些?受傷,怎麽他到哪兒都?不受待見?可他明明什麽都?還沒做呢。


    傅朝瑜等人這一閑,便閑了?整整十天,他們這十天將工部裏裏外外都?摸清楚了?一遍,上?上?下下也都?熟悉了?,甚至連前麵辦差的小吏叫什麽名字他們都?能倒背如?流。


    但是除了?看卷宗、整理數據、寫些?文章之外,便沒有別的差事了?。


    想他安叔,最近已經在司農寺混開了?,頗有臉麵。在農莊裏也結識了?一眾皇室宗親、高門?權貴,各家為了?包場無不要同跟安叔打?好關係,安叔如?今到哪兒都?是個人物了?。反觀他這個皇上?親封的安平侯、堂堂的從六品工部員外郎,卻整日縮在衙門?裏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


    這可不行,有違傅朝瑜入朝當官的初衷。


    他跟其餘三人商量一番,正?好他們也覺得自己閑的都?快要長黴了?,遂一致決定跟鄭侍郎請命。


    沒有差事,可以自己爭取。傅朝瑜打?算先接一個輕巧的差事,等他們上?手之後,再一鳴驚人。


    鄭侍郎似乎早有預料他們會過來,但也依舊沒當一回事,年輕人要鬧多半是閑出來的毛病,找個東西給他們發泄發泄精力就好了?。


    鄭侍郎從眾卷宗最底下抽出一個已經有些?積灰的冊子,撣了?撣上?麵的灰後丟給他們:“你們若是不想坐在衙署裏頭享清福,這兒剛好有份差事。光化門?那兒有條南北向的大街,如?今已經破敗不堪了?,工部早就準備修繕,三省跟聖上?的批示也下來了?。隻是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沒動工,你們若是有能耐,便牽頭將這事兒落實好吧。”


    傅朝瑜敏銳地記下了?“破爛不堪”這四個大字,以及“一直沒動工”這句話,眉心陡然?跳了?兩下。


    這差事,應該不是他們能做的。


    吳之煥迫不及待打?開卷宗,見上?麵是工部的奏疏,後麵還有三省宰相的批語,甚至還有皇上?的禦筆,雖隻寫了?一個“準”字,可依舊看得吳之煥心神激蕩。


    這可是在聖上?跟前過了?一遍的差事啊!


    接吧,接吧,吳之煥巴巴地看著傅朝瑜,期待萬分。


    鄭青州將醜話說?在前頭:“這差事有些?難,你們若是做不了?也可以換別的,我?這兒還有不少輕鬆的差事。”


    然?而陳淮書他們已經聽不進去別的了?,至於杜寧,他隻想趕緊做點事兒,免得真的被坐實了?自己一事無成靠走?後門?近來的名聲。雖然?這也是事實,可他杜公子也是要麵子的。


    就這個吧……他們瘋狂暗示傅朝瑜。


    傅朝瑜:“……”


    他接下了?這奏疏,隨即便看到鄭侍郎一臉“果?然?還是太?年輕”的神色。


    傅朝瑜頓時覺得有些?不妙,總感覺是個坑啊。


    可不論如?何,他們總算是有了?正?經差事了?。


    如?今長安城建築大抵呈東西對稱之勢,以朱雀門?為中心,東西兩側各有五條南北貫通的街道?。其中中央的朱雀大街最為寬敞,路邊有禦溝,上?覆以青石板,兩側還種有槐樹,氣勢恢弘,外地進京的使臣、商賈等一般都?是從這條入城的。朱雀街平常百姓都?能行走?,唯有禦駕出行時會黃土墊道?,潑水淨街,暫為封閉。


    這條禦街也是傅朝瑜等平日裏走?的最多的街,晴朗時自然?甚好,但下雨後便會黃土鬆動,泥水橫流。朱雀街下雨天都?會泥濘,更不用說?其他街道?了?。


    鄭青州說?的光化門?大街,縱貫南北,乃是長安城西側最外的一條南北向的大道?。北邊尚可,畢竟皇城在北邊,但是南邊兒的坊可就是差了?,遠離皇城宮城,路可想而知肯定不會好。


    工部趕車的馬夫都?不願意去那一塊兒。


    後來得知傅朝瑜等是要去修路的時候,一邊兒趕車一邊兒心疼傅朝瑜幾人運道?不好,偏偏選了?這樣的的差事。


    吳之煥從馬車裏探出腦袋來,笑嘻嘻地跟對方湊近乎:“張叔啊,我?聽鄭大人說?這事兒籌備了?許久,怎麽會是苦差事呢?”


    張老漢老神在在道?:“籌備再久有什麽用,上?麵撥款少,沒錢,為了?這事兒王侍郎不知道?發了?多少次火了?。後來實在是錢不夠,便懶得管這事兒了?,省的出力不討好。”


    彼時,吳之煥跟陳淮書這兩個人還覺得這困難可以克服。


    修路而已,有錢有有錢的修法,沒錢有沒錢的修法,如?今的情況不算是太?慘。


    然?而等他們到了?南邊一帶的永陽坊、平和坊考察後,才?知道?自己想的未免太?天真了?。


    北邊那一段路還好,尚能入眼,南邊那段路已經不成路了?,幾乎看不出石板的蹤跡,到處都?是黃土,路段不平且窄,最後有一截甚至被挖斷了?。南城許多坊因疏於管理,不少地方已變成了?農田。坊間環境也髒亂差,地痞流氓不少,路邊隨處可見髒汙,下水道?更臭不可聞。


    這已經不單單是修路的問題了?,甚至不單單是有錢沒錢的問題了?,便是撥款,那得撥多少款才?能改變這種現狀?


    傅朝瑜幾個心情凝重地站在路口考察了?許久,一個個神色凝重,苦大仇深。


    微風吹過,幾個人幹杵在路邊發愣。


    吳之煥三個人木訥地望著傅朝瑜,欲言又止,他們好像選了?一個不太?妙的差事……


    長樂宮眾,好不容易得了?進內灑掃差事的臨泉也開始神色恍惚。


    他是使了?不少銀子才?來的長樂宮,最初進來也不過是為了?報恩罷了?。他們兄弟受恩於侯爺,自當結草銜環以報之。不過侯爺也沒讓他做什麽,隻是給了?他銀子,讓他想法子進了?長樂宮。


    侯爺送他進來不為別的,隻是為了?打?聽當年傅美人一事,至於皇後還造了?什麽別的孽,侯爺也不在意,他隻在意自己姐姐的清白。


    他們原本的打?算是,他進長樂宮,再想法子在花花草草上?動點心思,侯爺說?他知道?有種花聞久了?可以讓人心神恍惚。並讓他小心行事,若實在不行也不必強求,切莫貪進,免得傷了?自己的性命。


    臨泉其實也沒貪進,他才?剛將那些?花花草草搬進長樂宮,正?準備坐等皇後過些?日子被噩夢纏身,誰知道?事情進展遠遠超過他的預料,皇後比他預想的“瘋”得還要快。聽聞這些?日子經常在睡夢中驚醒,醒來後精神萎靡,情緒焦躁不安。


    臨泉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有些?花草或許有用,但??x?絕對沒有這麽有用。難不成,侯爺竟是天選之人,連老天爺也幫襯著他?


    這一日,他照常去後院裏頭取花,接著便看到了?一出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皇後宮裏新進的太?監總管竟然?背著人,偷偷摸摸衝著一盆花下藥!


    臨泉趕忙捂住嘴巴,急忙避開。


    許久之後,他才?重新緩和了?心情,再次折返,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對著總管問了?安。


    那總管臉上?半點兒神色也沒有,冷靜地將那盆下了?藥的花交給他:“拿回去擺著吧,記得放在皇後娘娘床頭的高幾上?。”


    臨泉穩穩地接過了?花,腦子卻已經不夠用了?。


    難道?除了?他們侯爺,還有人想要皇後瘋得更厲害?


    跟對方比起來,他這點手段怎麽瞧怎麽不夠用。


    第63章 激將法(一更)


    臨泉誰也?沒驚動。


    他來?長樂宮的?目的?不純粹, 若是被人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長樂宮的?尋常宮人可以從宮裏各處挑選,宮人們可以掏錢掙這?個機會, 但是能不能選上還得各憑本事, 臨泉自己便是憑借長得討巧且識字兒?才獲得了這?個差事。


    但是像總管太監這?種位高權重的?,壓根不可能掏錢賄賂賄賂便能進來?。能在長樂宮裏塞一個太監總管,眼下有這?份能耐的?人究竟是誰, 臨泉想都不敢想, 左不過皇上太後加上端妃娘娘。


    是誰沒關係,各方勢力博弈不是他這種小人物能插手的?,而且不得不說, 這樣反倒是省了他不少事兒。自己動手還得提心?吊膽,跟著旁人直接閉眼做就是了,反正結果一樣, 不, 是比他動手的結果還要好上千百倍。


    他僅靠著送花, 幾時才能成事兒?不像人家直接下藥,簡單方便快捷,不愧是上麵派來?的?人。


    就是厲害。


    臨安如今就一門心?思討好崔嬤嬤, 想要進內侍奉。臨泉對?是否是皇後算計陷害傅美人一事非常在意, 冤有頭債有主, 侯爺不想冤枉了好人, 也?不像放過惡人,就算要報複也?得先鎖定了仇人是誰吧。


    他必須得給侯爺將這?件事兒?查個清清楚楚。


    結束了一日?的?考察之後,宮外這?四個人無精打采地回了各自住處。


    以往他們還得去接楊毅恬跟周文津呢, 今兒?實在是沒有精力?了。南城那邊的?情況讓他們愁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暫時也?不用再?聚了, 各自回家洗洗睡吧。


    夜間躺倒在榻上,傅朝瑜腦子裏想的?都還是今兒?在光化門南大街上看到的?那一幕。


    從前在揚州城,他所居之處無不是揚州城最好的?地段。之後來?了京城,無論是國?子監還是他的?府邸,都是皇權富貴區,他的?農莊雖在郊外,卻也?風景甚好,日?日?有人打掃不見?髒汙,這?還是傅朝瑜見?識南城一帶。


    這?一帶幾乎可以算是長安城的?貧民窟了,怪不得朝廷不肯撥款呢,給繁華熱鬧的?地方修路那是麵子工程,且這?些地方本就商業發達,修路的?獲益無疑是巨大的?,但是貧民窟可就不同了,就像那位吳老漢說的?,吃力?不討好,誰願意做呢?


    可若是不做,難道?要一直如此?


    傅朝瑜翻了個身,他如今倒是有些錢,但即便全填進去也?無濟於事。況且,這?也?不僅僅是修路的?問題,牽扯太廣了。即便路修起來?了,真?的?有人會感激嗎?


    悠悠一聲長歎,今日?注定是個難眠之夜了。


    翌日?去了工部,傅朝瑜臉上都頂著一對?青黑眼,一看便知?道?昨兒?晚上都沒睡好。


    好巧不巧的?,幾個人還率先遇見?了王侍郎。


    王樺昨兒?就聽說他們幾個不自量力?地從鄭青州手裏接過工部最難的?一樁差事。王樺對?鄭青州這?番動作算是稍稍滿意了些許,鄭青州此舉姑且可以算是工部給的?下馬威了。


    王侍郎不知?道?鄭青州是為了圖日?後清閑,這?才故意給了個難題讓這?四人知?難而退,指望日?後他們閉上嘴乖乖待在衙署莫要生事兒?。在王樺看來?,鄭青州這?是同他站在一塊兒?,替他出氣。


    這?幾個新來?的?仗著有張好臉,整日?在工部遊手好閑,結交小吏,勾得上上下下對?他們還格外親近,心?機實在是深沉。兼之有上回杜寧得罪他的?那件事在,王侍郎能待見?他們才見?鬼呢。眼下,他抱著胳膊便對?傅朝瑜等好一通閑話:


    “鄭侍郎也?是,明?知?道?你們是新人還給了你們如此難題。他難道?就不知?道?,憑你們這?點能耐壓根修不了那條路,也?接不下這?個活麽?”


    說完,還陰陽怪氣的?掃了一眼杜寧。


    他對?杜寧的?排斥,從來?都不加遮掩的?。不僅僅是因為杜寧得罪了他,還因為他覺得杜寧能進工部,全靠家世。離開家中扶持,另外三個都能名正言順進工部,部唯獨杜寧不行。王侍郎是個直腸子,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杜寧若還是這?麽一事無成,隻怕他永遠都沒辦法對?此人改觀下。


    杜寧越發惶恐了,王侍郎究竟為何看不慣他啊?


    餘下三人憤憤不平。雖然王侍郎說的?也?是實話,但眾人聽著實在是不痛快。他們都還沒做呢,怎麽就修不了了?陳淮書反駁了一句:“王大人這?話,是不是說的?太早了?”


    “太早?”王樺笑了一聲,上下打量著眾人:“你們昨兒?也?去瞧見?南邊的?情況。難不成你們去外頭考察了一遍後依舊對?此事信心?滿滿?若如此,那咱們工部這?回還真?是招了幾個厲害的?新人進來?。”


    虞部郎中聞言接了一句:“什麽厲害的?人?”


    “可不正是眼前這?四位嗎?”王侍郎揶揄道?,“他們四個接了光化門大街那檔子事兒?,我方才勸他們將這?事給放了,另謀一個差事。結果他們一個個的?年輕氣盛,竟把我的?話都當成耳邊風了,一門心?思奔著光化大街去了。”


    吳之煥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王樺突突突便說完了,跟倒豆子似的?,誰都沒有他嘴巴快,轉眼間便給他們定了性。


    王樺不僅嘴巴快,還嗓門大,聲音格外粗獷刺耳,念完了之後又加了一句風涼話:“且等著他們大發神威,看看能把那條路修成什麽樣子。有你們在,真?是工部的?福氣。”


    這?明?晃晃地嘲諷,陳淮書等人險些氣壞了。


    就連傅朝瑜也?帶了些慍色。


    王侍郎覺得這?位狀元郎生氣還挺有意思的?,故意逗他:“不樂意就換唄,如何,換不換?你要是想換我就去跟鄭侍郎說。”


    傅朝瑜冷眸微眯,鳳眼淩厲,冷笑一聲吐出幾個字:“謝過王大人好意,隻是我們,不換。”


    王侍郎合掌:“好,有誌氣!本官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說罷,他便輕飄飄離開了,隻是那背影怎麽看怎麽幸災樂禍。


    虞部郎中走過來?,見?他們幾個臉色一個賽一個凝重,搖了搖頭:“你說你們跟王大人較什麽勁兒?,別看他嘴毒,他就是那樣一個人,順著他來?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虞部郎中讓他們趕明?兒?跟王大人賠禮道?歉,這?事兒?也?就過去了,還勸道?:“兩位大人將這?差事都給你們,無非就是讓你們服軟的?。這?事兒?明?擺著做不成,你們又何必死磕到底呢,況且誰也?沒指望你們做成,回頭撞得頭破血流又何必呢?”


    傅朝瑜謝過他的?好意,但並未接納。


    經過王侍郎這?麽一鬧騰,整個工部都知?道?傅朝瑜這?四個新人準備修路了。想著那點少的?可憐的?撥款,眾人便對?這?些新人同情不已,這?點錢能修的?起來?才怪呢?


    若是能修早就修了,何須拖到如今。也?不知?他們是如何得罪王侍郎的?,這?回事情若是做不成,必定要被王大人當成樂子取笑。


    人都有氣性,傅朝瑜幾個更是如此。


    傅朝瑜本來?還在搖擺,琢磨是否要推了這?件事,如今被王侍郎這?麽一激,四個人一直決定要將此事做好。


    若要修路,自然得先要畫圖了,傅朝瑜正拿出紙筆,準備讓眾人都想想昨兒?各地的?布置如何,誰料他們還沒開口,吳之煥刷刷幾筆過後,光化門南北兩側大致情況都已經被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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