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辦,如今咱們最不缺的就是耕地了。”皇上道。


    君臣幾個相對而立,不知不覺又?開始暢所欲言起來。


    傅朝瑜從一開始賴著性子?聽下去,到後來見他們說的都快沒邊了,幾個老臣越說越離譜,幻想著天下無?饑的盛況,感慨於?大魏得天所授,將來必定?能夠綿延子?孫萬代,最後生生將自己感動?哭了。


    傅朝瑜欲言又?止,難道當臣子?的都是這麽感情充沛的嗎?


    他感覺自己加入不了,陳淮書他們也覺得自己無?法共情,聽著這些老臣們對哭,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地。幸好隨著土豆全都挖完之後,這項活動?算是暫且結束了,也不用一直聽他們互訴衷腸。


    然回城之際,有不少人心中都動?了念頭,想著回頭能否請聖上賞賜他們一枚土豆。這東西如今還在育種,五千斤土豆看起來挺多的,但若是作為整個大魏的糧種卻還是不夠。皇上肯定?也舍不得分太多出去,但他們不貪心,隻求一個便行了,他們實在好奇土豆究竟是什麽滋味,很想嚐嚐。


    下回私下試試,興許真能求得一個。


    皇上還不知道他的這些大臣們存著這樣?的念頭,若是知道的話,定?是毫不猶豫便給他們一巴掌。貪心不足蛇吞象,拿著俸祿還不夠還想肖想他的土豆,多大的臉?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第?一回傅朝瑜送進宮的時候多吃了幾個,這會兒都還覺得後悔。


    今日過後,朝中關於?土豆的議論此起彼伏,未曾間斷,傅朝瑜這個安平侯也再次刷了一波關注,哪怕是對他不滿的太子?殿下也都不得不承認傅朝瑜是於?國?於?社稷有功之人。可惜這樣?的人不能為他所用,否則何愁大事不成??


    傅朝瑜暫且閑下來之後,工部卻沒能得什麽閑,京城中修路的差事仍在繼續,如今正在修朱雀大街,改明兒還要培養一批人去各地修路賺錢。預計今年?年?底之前他們是得不到什麽空閑了。這差事雖說有太府寺插手,可工部在其中的權利還是巨大的。


    從前所有的事都是鄭青州管著,每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如今趙尚書回來了,自他接手之後,鄭青州敏銳察覺到不妥,賬目上的數額並不對。從前工部每個月接的私活都在增加,得的錢也是逐月遞增,結果這段時間卻持平了。京城中等著修水泥路的人家多了去了,怎麽可能會持平?這減少的錢,定?是有人昧下去了。


    鄭青州並未聲張,私下卻同王樺說了一嘴,然而王樺期間卻晃了幾次神?。


    鄭青州奇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今兒是怎麽了,從早上起便一直在出神??”


    王樺立馬回道:“我沒事。”


    鄭青州:“……欲蓋彌彰。”


    王樺心虛地低下頭。


    鄭青州捧著賬本,也沒深究對方究竟是什麽原因,王樺這人一直都是個直腸子?,存不住什麽話的,若是真有什麽事兒,不用問他自己都能倒豆子?一般全都倒出來。如今這樣?支支吾吾,要麽根本沒什麽大事,要麽便是他自己的私事。


    鄭青州又?開始碎碎念著錢財被昧下一事,言語之中頗為不齒。


    但是念歸念,鄭青州卻從未想過將這件事給捅出去,一旦捅出去,趙尚書勢必知道是他所為,如今工部到底還是趙尚書管著,得罪他,百害而無?一利,但肯定?還是不服的。


    鄭青州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不過世家裏頭也並非都是死死把持著自己的利益,也有像鄭青州、孫明達這般的異類,這兩人不看重錢財,也不看重權力,一心隻將自己的分內的事情辦好,但求無?愧於?心。鄭青州這麽多年?不靠趙尚書,也從不諂媚於?聖上,因為他有底氣,亦有操守。


    可並非所有人都像鄭青州一樣?剛正不阿,王樺此刻便已一隻腳陷入泥淖,開始動?搖了。


    王樺家中也算是有些門第?,無?奈家道中落,如今隻剩一個空殼子?了。王樺雖說位列侍郎,但一直過著拮據的日子?,他原本也能撐一撐,可惜上半年?王母重病,家中為了請醫問藥已經散了大半錢財,近來家中幼子?要取妻,這又?是一筆不小?的支出,王家如今都已是捉襟見肘了,壓根湊不齊娶親的錢。可他總不能讓小?兒子?一直耽誤著吧……


    煩悶之際,趙尚書前於?兩日卻將他叫了過去,言語之間不乏有些暗示,提的正好就是鄭青州嘴裏那?筆不明不白消失了的錢。趙尚書還道,這筆銀子?就當是獎勵王樺這麽多年?戰戰兢兢為工部謀劃的回報,是他應得的,不會有人能查出來。


    趙尚書說得坦誠,表示自己年?邁,有心無?力管束不了工部,隻是想借著這筆銀子?拉攏王樺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也無?須王樺為此付出什麽。


    王樺內心閃過一絲掙紮,並未立刻拒絕。


    趙尚書笑眯眯地說完之後,沒有讓王樺立馬就回複他,而是貼心地讓他回去考慮考慮。


    臨走前,趙尚書還意味深長地送了他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何況你官至侍郎,總不能叫一家子?還跟著你受苦吧?聽聞從前鄭青州借了你不少錢?你們關係雖好,卻不能總求人家,再好的關係摻和了利益也都變了味,是時候自己立起來了。”


    王樺並未吭聲。


    一衣雖微,不可不慎。他為官多年?,深知哪些能動?,哪些不能動?,未曾取過工部一絲一毫。他也有自己的操守,可默默堅持了許多年?,最終卻還是不得不敗給現實。


    王樺神?情恍惚,就連傅朝瑜幾個都能看出端倪來了,這日他們幾個毛毛躁躁撞上了王樺,王樺竟然沒罵他們!


    這問題可大了去了。


    傅朝瑜並非是為了告狀,而是擔心王樺真出了什麽毛病,才?跑去跟鄭青州提了一嘴。雖然王侍郎嘴碎還特?別喜歡拱火,有時候得理不饒人,但他這個人沒有什麽壞心腸。倘若他真遇上了什麽事,大家商議一番,興許還能幫一幫。


    鄭青州原本並未當成?一回事,可被傅朝瑜這麽一叮囑,反而真上心了,當天下午便找到王樺,問道:“你最近究竟怎麽了?若果真出了事可別一個人擔著,好歹有我呢。”


    王樺露出苦笑,鄭青州待他是好,可他總不能一直求著別人給錢,這般算什麽?別說鄭青州會不會瞧不上自己,王樺自己都瞧不上。


    王樺最終仍選擇了隱瞞:“也不是什麽大事,家裏人生病,日夜照顧這才?煩心了許多。”


    鄭青州是知道他家有一個體弱多病的老母親,因而不疑有他:“我認識一個大夫,醫術很是不錯,可惜他雲遊去了。回頭我讓人盯著,若他回來便速請他去你府上,給老夫人醫治一二,保證能藥到病除。”


    王樺百感交集,道了一句“多謝”。


    鄭青州出來之後,碰見了鬼鬼祟祟的四?個人。一人賞了一個榔頭,並在他們怨念的目光中告訴他們,人家王侍郎是因為擔心家中親人身體抱恙,這才?神?色不對。


    傅朝瑜摸了摸腦袋,膽大地反問:“鄭大人相信?”


    鄭青州:“我不信他難道信你胡扯?”


    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好搭檔的。


    傅朝瑜知道這兩人關係素來親厚,旁人都說他們四?個形影不離,實則形影不離的是鄭王二人,自來了工部開始,便日日見他們同進同出。他知道鄭侍郎肯定?不會懷疑王侍郎,可是傅朝瑜的第?六感作祟,總覺得自己若是不摻和的話,興許會出大事。


    工部算是安分的衙門呢,尤其兩位侍郎更是難得的好上峰,傅朝瑜可不希望有什麽惡心的人打破這樣?的平靜。


    鄭青州不查,那?就他來查。也不必查別人,就差趙尚書就是了,傅朝瑜總覺得肯定?是趙尚書從中作祟。要說查人,傅朝瑜他們倒是有些門路,不提陳淮書跟杜寧的家世在打探消息上麵具有天然優勢,即便他們查不出來,也有外援。


    傅朝瑜請了楊臻出麵。


    楊臻不愧是他們國?子?監的“百曉生”,哪怕畢業了之後仍然門路眾多,傅朝瑜他們幾個用一頓飯來賄賂,最終借著楊臻的路子?打聽清楚了兩邊的事兒,結合王侍郎家中境況與近日表現,順理成?章地就猜到了原因。


    杜寧湊過來,問道:“告訴鄭侍郎的話,他會傷心嗎?”


    傅朝瑜將他的腦袋拍了下去:“我哪裏知道?”


    話雖如此,可是傅朝瑜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兩日後,王樺從工部離開,拐了??x?幾條街,叩響了趙尚書的門。


    第85章 貪汙


    趙尚書正在家中設宴, 聽聞王樺上訪,立馬讓人將其請了進來。


    王樺原以為此番會是在書房商議,結果進門之後反被拉到了席間, 硬是接了趙尚書灌下來的?三杯酒。


    灌酒也就罷了, 他們在外應酬也是常要飲酒的?,鄭青州那廝不愛飲酒,一向都是他替那家夥擋, 日久天長倒也練出了海量。可是今兒這幾杯酒卻喝得王樺心不甘情不願, 憋屈至極。主動喝酒和被人灌酒畢竟不同,何況他跟鄭青洲一向瞧不上趙尚書,對自己不齒的?人極盡諂媚, 這?滋味真?是難捱。


    且這?聚會?上的?氛圍,王樺也實在消受不起。趙尚書如今已經六十好幾了,頭發?花白不說, 連牙齒都掉了兩顆, 可他竟有閑心思請了幾個舞姬作樂, 又叫了自家小妾陪酒。席間的女子被趙尚書指派給眾人,連王樺都被指派了一個。


    他見那姑娘實在年輕,都能做他女兒、當趙尚書的?孫女兒了, 不忍心多看?一眼, 多看?一眼都是想罵人。


    趙尚書坐在上頭, 眯著眼睛, 借著酒氣光明正大欣賞著王樺的?窘態。他若要用人,肯定?要用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哪怕本?性不是如此, 也得裝出一副同他一樣的?姿態來。酒色傷人,卻也最能蠱惑人心、腐蝕意誌。沒有誰能裝出一輩子, 隻需兩三年,又或者?一年足矣,他保證就能讓王樺心甘情願地替他賣命做事。


    但在此之前?王樺必須得服軟,心甘情願的?照著他的?規矩來做事,趙尚書惡劣地問道:“怎麽,王侍郎瞧不上我這?舞女?”


    按著王樺平日裏的?脾氣早就該將這?酒桌給掀了,可是為了兒子娶親的?錢,他還不得不忍著,隻是賠笑道:“家中老妻善妒,若是聞到了脂粉味,興許又要鬧得家宅不寧了。”


    趙尚書仰天大笑,指著王樺的?臉羞道:“你堂堂七尺男兒,怎被一介婦孺給拿捏住了?”


    王樺赧然?:“下官與夫人結識於落魄之時,她為我犧牲良多,總不好負了她。”


    趙尚書擺了擺手:“無妨,你隻管親近就是了,大不了臨走前?換一身衣裳。我家長子體型與你相當,你穿他的?衣裳便?沒有脂粉味了。”


    “萬萬不可!”王樺露出大驚失色的?表情,連連搖頭,將“畏妻”二字刻在了臉上,“若是叫她看?到我換了一身衣裳回去,那更得鬧得天翻地覆了,再多的?解釋她也聽不進去。尚書大人,您還是放下官一條生?路吧。”


    趙尚書含笑著地掃了對方一眼,沒說信,也沒說不信,隻是衝著舞妓招了招手又將對方給叫了回去。


    王樺這?才?鬆了一口氣,但看?見年逾六旬的?老頭子身邊伴著兩個如花似貌的?姑娘,又是心中一梗,太造孽了。


    不論王樺以什麽原因拒絕,都已經得罪了趙尚書了。趙尚書本?就覺得他心裏向著鄭青洲,如今再看?他這?扭捏樣,更覺得他不是真?心歸順自己,心中百般不喜。從前?他有餘力管理工部的?時候,哪有這?兩個小子說話的?餘地?也就這?兩年他力有不逮,這?兩個小子才?奪了自己的?權,偏偏那鄭青州還裝作一副不貪權的?樣子,真?是叫人惡心壞了。


    趙尚書故意想惡心對方,接連灌酒。


    王樺有求於人,隻能委曲求全了,他平常也算能喝,但是趙尚書灌的?是烈酒,強行灌下去胃裏不舒服不說,也嗆鼻得很,那酒灌下去一半兒,撒掉了一半兒,沒多久身上便?全是酒味兒。


    罷了,先忍一忍。


    趙尚書看?著他這?狼狽模樣才?算是找回了點?場子。這?也是趙尚書最常用的?伎倆,收服一個人便?得先打壓一個人,讓他放下尊嚴死死扒著自己,那便?是成功一半兒了。眼下王樺如此不堪,趙尚書心中愈發?得意,又開始攻心起來:“今日王侍郎能過來,著實讓趙某欣慰,這?些年來要說在工部我最看?重的?是誰,那必然?是王侍郎了。”


    嗬……王樺抹了一把嘴邊的?酒,心中對這?話不屑一顧。


    趙尚書也有些酒氣上頭了,眯著眼睛繼續:“我曾幾番向聖上進言,提拔你任左侍郎,可惜聖上被鄭青州的?家世?迷惑,愣是推了他上位。”


    王樺放緩了動作,趙尚書是在試探,還是在挑撥?


    王樺定?定?地瞧著對方。


    趙尚書卻已然?覺得他被激怒了勾起了鬥誌,他就知道,這?兩人哪有表現出的?那麽好,多半是裝出來的?,趙尚書肆無忌憚地抹黑起鄭青州:“你是個直腸子,可我從前?就想提醒你,鄭青州不可深交,若是交往太密遲早會?害了你。你在鄭青州後麵坐了這?麽多事兒,可曾見他說起過你的?好來。他不過是利用你罷了,官場上,哪有什麽朋友之誼。”


    王樺深吸了兩口氣,慢慢捏緊了拳頭,趙端平以為他是什麽人?


    又以為鄭青州是什麽人?


    趙尚書端著酒盞:“這?鄭青州別?看?表麵上為人和善,實則心眼一堆,最是個奸詐無比的?小人了。我早就容不下他,早晚得找準機會?讓他摔個粉身碎骨,這?左侍郎的?位置得讓你來做,想必你也是惦記他的?位置惦記了多時了吧。莫急,再過兩個月便?是你的?了。”


    忍不了了!


    王樺驟然?起身,死死攥著拳頭逼近一步,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趙尚書打翻了酒盞,陡然?酒醒,見王樺陰沉沉地站起來,嚇了一跳,隨即又拉下臉來,麵色陰雲密布:“王樺,你想作甚?”


    王樺憋著火,加上今日被羞辱了這?麽久,哪裏還肯唯唯諾諾:“趙尚書若想找黨朋還是另尋他人吧,恕不奉陪。”


    說完王樺便?甩了衣袖,鐵青著臉離開席間。


    趙尚書咬牙切齒地追問:“跟著鄭青州能有什麽出息,你當真?就不為了自家考慮?”


    “那用不著趙尚書操心!”


    撂下這?句話,王樺立馬加快了速度,也不必仆人引路,直接循著記憶找到了趙家後門,抬腳將門踹開,闊步而去,一氣嗬成。


    趙家的?門房都愣住了,回神過來之後才?對著王樺的?背影啐了一口:“什麽德性?”


    沒見過這?麽求人辦事的?。


    憑著滿腔怒火,王樺直接徒步走了半裏地,等快到家門口時經冷風一吹,酒意才?消了去,會?想到家中的?煩心事,又不禁頭疼起來,有些悵然?若失。總不能再找親戚借錢吧,這?麵子實在抹不開,一家之主窩囊成他這?樣當真?世?間少有,但即便?為家中的?事兒煩心王樺也不後悔跟趙尚書翻臉,如此小人,便?是強行與之為伍日後多半也是要懊悔終身的?。如今徹底得罪了,沒了念想,倒也挺好的?。


    隻是他大概要委屈委屈小兒子了。


    才?走了兩步,卻意外?地在家門口碰到了鄭青州。王樺一怔,走近問道:“你怎麽不進去?”


    鄭青州沒回答,隻嫌棄地指著他的?衣服:“一身酒味不說,連衣裳也不好好穿,你究竟跑哪兒胡鬧去了,也不怕家裏人埋怨?”


    “這?個啊,一言難盡……”王樺木訥地拉好了衣裳,卻是無言以對。


    鄭青州也沒多問,遞過一個木盒子。


    王樺一頭霧水地接過來,打開一看?,嚇得立馬蓋上:“你搶錢去了?”


    “什麽搶錢,聖上賞你的?。”


    王樺露出詭異的?表情,聖上那麽摳門,會?無端賞他,騙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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