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尾音發顫,他搖晃幾下,似是有些站不穩。低聲咳著伸手,往身側書案上撐。


    下落的手被接住,暖意順手心往上攀。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探出來,少女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前,衝上去把蘇長柒扶住。


    葉沁竹話未出口,嘴角先揚了起來:“往這邊,我給您把椅子搬過來了。”


    幹淨利落,扶著他坐下。走到蘇長柒跟前。兩腿一曲,便準備深深拜下去。


    “仙長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激不盡,請仙長受我一拜。”


    速度快,動作勤,濃濃的狗腿味兒。


    葉沁竹拜得誠心實意,拜得特不要臉。要不是怕仙長動怒,她恨不得直接行拜師禮,狗皮膏藥般貼上去。


    要是能讓蘇長柒多注意到她,趴地上不起來都願意。


    這禮終究還是沒有拜成。


    膝蓋還未觸地,就被無形的力量架住,葉沁竹鬆垮垮地掛在看不見的靈力上,聽蘇長柒無奈道:“起來。”


    他像是舊病複發,話還未說完,又是連續幾聲隱忍的咳聲。麵上迅速泛起病態薄紅,鬢角冷汗滲出。


    葉沁竹察言觀色,立刻從地上起身,翻動裏間擺設,試圖找到取水處。


    不一會兒,又垂頭喪氣地回來:“沒有。”


    “浮靈教那幫人是有問題嗎?”她跺腳,“護衛,護衛沒有。日用品,日用品也沒有!唯一和日常相關的,還是床上放的壓箱底——”


    葉沁竹臉紅一瞬:“放心,我全把它們扔床底了。”


    蘇長柒按住穴道,強行止住嗆咳。他靠在折椅上,側過臉,認真打量站在他眼前的少女。


    “我先前可是對你見死不救。”他垂下長睫,“你不生氣?”


    葉沁竹嘻嘻笑著:“可你救了我啊。”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活下去,她怎麽有資格生氣。


    蘇長柒眸光停留在少女臉上,似是有些觸動,良久,方才移開。


    看到程越的回憶後,蘇長柒的計劃也該隨之更改,折返回修真界,把那位真正的聖女找出來。可他的靈骨銷毀後,葉沁竹的資質被發現時,此世便會掀起對靈骨的紛爭。


    他厭惡地看向右手掌心,輕輕甩動,似乎想要趕走先前捏碎顱骨的觸感。


    “你見識過我的實力了。”他理順呼吸,問道,“還想學麽?”


    蘇長柒不確定葉沁竹會回答什麽。


    搜魂一術被稱為邪術,深受名門正道唾棄,蘇長柒學它,也是因為在魔淵苦苦掙紮時,為求生路不得不學。對於尋常修士,看到此術,就該先入為主,指責他絕非善類。


    “學啊。”葉沁竹雙手疊在扶手上,“我很好教的,您告訴我什麽,我就學什麽。”


    眼底的星星再也藏不住,一顆、一顆,直往外蹦:“您太厲害了,重傷在身都那麽厲害,修真界的修士都是這麽厲害的嗎?”


    她還想在誇幾句,腦袋微微一沉。蘇長柒的手按在她頭頂,隱隱有些發燙。葉沁竹習慣他冰涼的溫度,沒能適應變化,險些上手去抓。


    “如果還要學,就精力集中。”


    蘇長柒抬手,虛舉在葉沁竹頭頂,指尖下落輕點。


    “此為前頂。”他依然站著,力道時輕時重,引導她的思緒。


    “前有鹵會、上星、前庭,後一寸半為百會,靈竅皆出於此。”


    “怎、怎麽現在就開始?”葉沁竹一邊默記,一邊感受愈發上升的溫度。


    她糾結一番,試探著開口:“今天,我把你教的那個符文練熟就好…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晚?”


    她抬眸看向蘇長柒,眼中是不加掩飾的關切。


    “我尋不到盛水的器具,如果不休息,半夜燒起來無法降溫,肯定會很難受。”


    “我以為你自稱是囚籠困獸,定是焦急萬分。”蘇長柒說。


    他的手覆在她頭頂,能感覺到少女的身體隨呼吸而起伏。


    她很害怕,這幅笑語闌珊的模樣,大概率是強行裝出來,給自己打氣。


    無論是在死去修士的記憶中,還是在鸞車墜毀後昏迷的時間,她都在發抖。樹林中,蘇長柒能明顯感覺到少女的急迫。等他想抓緊時間,在離開前教她點東西的時候,葉沁竹反而拒絕了他。


    蘇長柒感覺有點好笑。


    “我當然著急。”葉沁竹小臉皺成一團,“但你看,你從鸞車墜毀以後,就一直很不舒服,剛剛又救我於危難,我怎麽好意思再麻煩你。”


    “真的不需要我以聖女的名義,找個醫者幫你看看嗎?”她再次詢問。


    蘇長柒:“不需要。不僅如此,隻要浮靈教的人來,我非靈子的事便會直接暴露。”


    說到這兒,他似笑非笑地抬手:“看好了,虛景地境靈子的衣服,是有並蒂蓮做紋路的。”


    葉沁竹眼睜睜看蘇長柒抬手,朝她展示純色的袖口,開開心心拍手:“感謝我瞎了眼,請到您這尊神佛。不然,我估計已經死在程越手裏了。”


    蘇長柒愣神。


    掩在白布下的喉結滾了滾,忽然發出一聲低笑。


    葉沁竹第一次聽他笑。


    他的聲音很好聽,清潤透亮。伴隨笑音,眼尾的桃花綻了一瞬。


    葉沁竹傻愣愣地看著,哪怕她品不出其中的情緒,也覺得蘇長柒此時的神采,比一直以來淡漠無光的模樣好許多。


    “仙長,我想問個問題。”她怯生生開口。


    得到允許後,葉沁竹發問:“修士都這麽強嗎?那位被稱為仙門第一的肅璽仙尊,也像你一樣,可以頃刻間,製服程越這樣的修士嗎?”


    她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名號。


    蘇長柒對此感到疑惑。


    他先回答他第一個問題:“修真界中,實力如那名修士的,已是少數,像我這般……”


    蘇長柒思索如何表述。


    葉沁竹結果話頭,開始歌功頌德:“阿七超級厲害,身受重傷都恐怖如斯,我簡直無法想象您全盛時期。”


    介於書中強行設置仙門第一,葉沁竹隻能把阿七放到仙門第二的位置。


    蘇長柒無言,想到葉沁竹頻繁提及的名號,轉移話題:“那名仙君,你經常提到他,你對他,知道多少?”


    葉沁竹組織了下語言:“庚辰仙府的主人,仙門首座,道號肅璽,實力高強……”


    “沒了。”


    思索很久,隱去了她接觸的小說裏的其餘信息。係統對待她堪稱粗暴,且不顧死活,給她的資料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楚?未知全貌,肆意評論,損人不利己。


    蘇長柒:“這些信息,應當不足以你懼怕他。”


    葉沁竹:“你想,他那麽厲害,萬一和別人打架的時候,隨便往下砍一劍,而我剛好路過。豈不是會被一擊必殺。”


    “而且他還是仙府的府主,殺個人什麽的,輕輕鬆鬆,我就算死了也沒處申冤。”


    邊說,邊抱緊了自己。


    那模樣,那語氣,簡直像真的被砍了一劍似的。


    他還以為葉沁竹會說出什麽傳言,沒想到,隻有寥寥數語。知道的太少,說錯的太多。


    蘇長柒想了想,給葉沁竹短暫介紹庚辰仙府:“肅璽雖被稱為首座,他並非仙府的主人,庚辰仙府真正的領袖,是劍宗主母。”


    “主母?”葉沁竹聽到陌生的詞匯,下意識反問,“那宗主是誰?”


    “主母不是夫人的意思。”蘇長柒糾正。


    “仙府分三宗,她同時是劍宗的宗主、仙府的府主,又因創建聯盟,把修士聚集,成為聯盟的盟主,是謂修真界共主。”


    “因其為女子,故尊稱一聲‘主母’。”


    “看來,你當真什麽都不知道。”蘇長柒低聲呢喃。


    他還是會盡快返回仙府,在此之前,會認真教她,不僅是因為先前許諾,也算報答她評價自己的話。


    至於告不告訴她自己的身份……


    若無特殊,蘇長柒沒有必要開這個口。


    葉沁竹認真聽,點頭,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肅璽仙尊被稱為首座,是因為實力嗎?他和主母,誰更厲害?”


    蘇長柒沉默片刻。


    他曾經離殺死主母隻差一步之遙,最終放棄。若是現在回去,應當還能輕鬆勝她。


    但那又如何?


    他殺不死擋在她身前的蒼生。


    蘇長柒:“我亦不知。”


    他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抬指,憑空虛畫圖案。他畫得很快,葉沁竹還沒來得及阻止,蘇長柒已經完成收尾,像教習醫典般,人體各處穴位、靈竅皆被細致標好,除去這些,還有星宿、五行,皆有涉獵。


    蘇長柒:“記熟,明日我替你開靈智。”


    並指一點,如星圖般浩瀚的靈力圖像鑽入葉沁竹的前額。


    葉沁竹伸手去摸,那兒空無一物,隻餘劉海下光潔的額頭。


    沒來得及說別的,後腦被按住,似乎有人在耳畔輕聲呢喃:“字詞撰句以後再說,先把此圖記熟。尤其是各處靈竅,未來修行,吸納天地靈氣時,也能引導真氣在靈脈內流動。”


    “好了,睡吧。”


    話音落下,少女的眼瞼合上。意識幾乎在瞬間被抽離,隻剩機械地回應:“哎?好,晚安。”


    葉沁竹晃了晃身子,歪歪倒下。中途被接住,睡在身側男子的腿上。


    睡夢中的少女蹙起眉頭,顯然是被生澀的知識纏住。


    伴隨圖畫,一並注入葉沁竹腦海內的,是門作弊用的術法。她會在夢中反複誦記每一處細節,沒有消耗、不知疲倦。直到記得滾瓜爛熟,可倒背如流,才會從夢裏醒來。


    葉沁竹軟倒在地,枕在蘇長柒腿上,小臉側轉,牽出白皙纖細的脖頸。體內鮮血流動,頸脈有力地跳動。


    蘇長柒目光落在葉沁竹身上,幾刹之後,猛地別過頭。靈力祭出,解散她的發髻,取下所有佩飾,平穩地把葉沁竹送去榻上。他奮力撐起身子,離開裏間。


    陣法撤去後,庭院的霧氣一並散去。四季庭院安靜如舊,沒有一絲曾經遭受打鬥的痕跡。


    遠處一枚血珠飛至,蘇長柒抬手,掌中轉瞬出現兩張傳訊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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