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得有些急,幾乎要坐起,恨不得當場去外間找人。


    葉沁竹扶住他:“沒有,我好得很,他沒對我怎麽樣。”


    受傷,麽?


    在裴述麵前咬破手指,滴血在花瓣上的時刻。那是她唯一能被稱作“受傷”的時候。那時,裴述取了葉沁竹的血,說要去研究。


    莫非她的血有用處,能幫到阿七?但阿七怕她的血,怕她的血……


    怕?


    葉沁竹恍然間想起,昔日那位庚辰仙府的肅璽仙尊,其血肉就是壓製魔息的藥材。效果非常好,甚至可以成為救世主。


    她一個激靈,迅速穩住心神,飛快地揭去話題:“你起來正好,藥煎好了,你喝完再睡。”


    葉沁竹:“我煎的,我看守了半個時辰,中途被燙了一次。”


    她擰了把掌心,可憐巴巴地遞出來:“你看,紅了。”


    “您不能不喝。”


    蘇長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看著葉沁竹飛一樣跑出去,留著門,在卷一路的風雨跑回來。


    放下藥罐,取碗,倒藥,一氣嗬成。


    那碗藥的藥性很溫和,稱得上低弱,算不上什麽高絕的靈藥。


    以蘇長柒現在的狀態,想要識海不至於被太快吞噬,這是最合適的。


    葉沁竹抱著藥碗坐定:“你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後半句說出來時,她能明顯感到男子眉心一跳。蘇長柒沒等她說完,反射性地伸手,接住瓷碗。


    手捧上沿邊,沒有完全握住。葉沁竹慌忙施加分力道,沒讓藥碗砸碎。


    蘇長柒:“你還需要睡眠嗎?”


    他話語的中心始終是葉沁竹。


    葉沁竹:“需要。”


    明明現在靈體升階,已經能和尋常修士差不多水準,葉沁竹的口腹、休息的欲望半點沒有退卻。


    “倒不如說,我早就困了。”說罷,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


    道德綁架的砝碼又加了一層:“你喝藥,喝完我再休息會兒。等天亮後,送七星盞的人過來,我就又沒辦法睡了。”


    蘇長柒:“你在哪兒睡?”


    葉沁竹抬手一指:“喏。”


    她指向蘇長柒似有鍾情的靠椅。


    “前些日子你教導我的時候,每次都在那上麵歇息。把我弄暈,放到床上背書,我都猜到了。現在換我過去躺吧。”


    蘇長柒沉默片刻,從葉沁竹手裏接過藥碗,擱在床邊。


    “我過會兒,出去。”他道。


    葉沁竹:“你去外間做什麽,外麵下雨。”


    “……要是我失去意識。”蘇長柒低聲說。


    “讓裴述解決就好。”


    蘇長柒對於死亡的態度,並未走到無比渴求的那一步。


    他隻是背身來到懸崖邊,腳後的土塊盡數崩裂塌陷,讓他不得不麵對這唯一的結局。他的未來空空如也,就連何時會死,都是個未知數。


    說不準這一碗藥,就是臨別的鴆酒。


    蘇長柒想起身,又被拉住。


    葉沁竹:“你等等。”


    “我改主要了,我不睡那兒。”


    蘇長柒:“你別去淋雨。”


    葉沁竹:“我睡你旁邊。”


    蘇長柒:“?”


    少女豎起手指,言之鑿鑿:“你提醒得對,你狀態不好,要是被魔息侵蝕,說不定就會變成我們先前看到的行屍走肉。”


    “所以,你需要有人看著。”


    邊說,她已經揮手作符,畫了個用作監視的符法。


    “這個,隻要你體內靈力失和、真氣失調,就會像公雞一樣報警。”葉沁竹覺得自己是個天才,能活用符法。


    “我就在你身邊睡,被吵醒了,就去喊裴述。他不救你我就自——”


    爆。


    蘇長柒:“咳咳……”


    咳了好幾聲,終於把葉沁竹脫口而出的戲言壓回去。


    蘇長柒意識到,他拒絕不了。


    從他出手救葉沁竹的那一刻,眼前的少女就斷不會讓他安靜死去。


    他聲音變低:“我怕我嚇到你。”


    頭略低,長睫垂落,骨節分明的手搭在矮幾上。蘇長柒抬眼看去,不知是不是錯覺,竟有些顫抖。


    他在害怕。


    不知何時,他變得會害怕了。


    葉沁竹把手搭了上去:“不會的,我保證。”


    她沒頭沒腦地威脅:“你再不喝,我就真的要和裴述做道侶了,我們全部都得死。”


    蘇長柒回頭看她,眸光顫動。他終於端起碗,仰頭一飲而盡。長頸漂亮的曲線上,喉結上下滾動。放下碗,目色沉沉不知在想什麽。


    頗有幾分坦然赴死的模樣。


    葉沁竹用力施壓,把他按回床上:“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湯藥有安神的功效,好好睡一覺。”


    “明天見。”她說。


    她的動作太過突然,對方好似沒反應過來,直到被粗暴地壓在軟枕上,才開始用力咳嗽。


    蘇長柒:“安、安神?”


    葉沁竹:“對,我讓裴述加的,就擔心你會瞎想。”


    她換了個姿勢,側躺,單手托腦袋。彎著眉眼,笑眯眯地看蘇長柒:“據說起效特別快,大概半盞茶的功夫,就能把現在的你弄暈。”


    蘇長柒被她盯得不自在,沒力氣翻身,隻能盡力低頭,避開灼灼的視線。


    趁他有些迷糊,葉沁竹見縫插針:“哎,你瞞了我什麽,我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邊說,邊把靈陣調出來。


    這是蘇長柒先前教她的,可以檢驗對方說的話是真是假。


    教學時,蘇長柒如是說:“我對你用過這些陣法,若是覺得不平,可隨時用到我身上。”


    這可是他說的,隨時、隨地,葉沁竹畫完一個,又開始繪製吐真的靈符。


    正興致勃勃,忽然聽見蘇長柒笑出聲。


    他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休想,用同樣的方法,對付我。”


    葉沁竹:“?”


    她猛地坐直:“哎?阿、阿七?”


    “怎麽睡了?你起來,再把剛剛的話,用剛剛的語氣說一遍!”


    沒有回應。都怪她太關心蘇長柒的身體,藥下的多了些。


    葉沁竹坐起身,開始不自覺模仿蘇長柒先前的語氣。


    葉沁竹一本正經:“休想,用同樣的方法,對付我。”


    然後半天不吱聲。


    還真是怪、怪……怪可愛的。


    搞定蘇長柒這邊,葉沁竹才意識到,她確實累了。


    蘇長柒沒猜錯,往他紫府內打入的那道靈力,幾乎快把葉沁竹抽幹。雖然沒有到蘇長柒靈體衰敗的地步,但失去體內大量靈力,隻會讓她本就倦怠的身體雪上加霜。


    簡而言之。


    想睡覺。


    她仰麵躺下,側身,正好和蘇長柒麵對麵。


    葉沁竹覺得現在的狀態有點怪,想往旁邊挪。


    剛一動,又想起了裴述抽她血的事。


    如果她的血能幫到阿七,葉沁竹很願意當回誌願者,但僅限於阿七。


    她還不想像那位肅璽仙尊一樣,被當做血包,抽血拯救普羅大眾。


    假如她的血真的有用處,那又該怎麽開口。


    葉沁竹能隱隱明白蘇長柒的糾結,就像她也不敢直接衝上去,一把按住他:“小郎君,想要我的血是嗎?我給你。”


    ——怎麽想都會把人嚇跑!


    她心事重重,還要和睡意抗爭。鬼使神差地,葉沁竹探手,伸出先前咬傷的食指。思索用什麽方式喂血,顫巍巍地,摸索著點到蘇長柒唇上。


    感觸到柔軟,忍不住輕輕往下按。


    蘇長柒沒有反抗。


    他是真的睡著了。不是先前虛弱過度的昏迷,呼吸綿長而平穩,靈脈被湯藥修補,不停緩解身體的痛楚。


    他以為嘴上落下異物,下意識抿了一下,伸舌,想頂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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