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咬牙切齒:“閉嘴!睡你的!”


    他拿著被子狠狠擦了眼睛,閉上眼睛睡覺,哭不出來了。


    李玄霸感歎。沒想到李元吉還是有作用的。


    當竇夫人把家中女眷安排好,將李四娘和李五娘也帶去休息後,拖著疲憊的身軀來看望孩子們。


    幾個孩子都睡著了。哪怕李元吉這個小孩鼾聲如雷,連睡眠最淺的李玄霸都已經熟睡。


    竇夫人輕輕捏了一下李元吉的鼻子。


    李元吉哼哼了幾聲,翻了個身,鼾聲輕微了一些。


    竇夫人歎了口氣,看向睡覺時眉頭緊鎖的李玄霸。


    人死為大,但除了隋文帝之外,她第一次如此憎恨一個人。即使老夫人已經死了,她心中的憎恨仍舊難以排解。


    竇夫人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李玄霸的眉間。


    李玄霸皺眉的動作很頑固,她揉了幾次,也沒讓李玄霸眉間的褶皺展開。


    擔心把李玄霸吵醒,竇夫人隻能收回手。


    她又看向李世民和李智雲。


    李世民的眼睛紅腫,睡覺時鼻子一吸一吸,似乎還有眼淚溢出來。


    李智雲緊緊抱著李世民的胳膊,睡夢中仍舊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


    竇夫人坐在床沿上,感到自己這個母親很失敗。


    身為母親,她應該教育好孩子,照顧好孩子,為孩子遮風擋雨,讓孩子無憂無慮。


    可現在呢?


    她的孩子們心底的傷痕,真的能隨著老夫人的逝去而痊愈嗎?


    大郎和二郎、三郎的裂痕,真的能隨著時間流逝而補全嗎?


    聰慧的人很難樂觀。竇夫人樂觀不起來。


    她隻能在心底發誓,以後會加倍地對孩子好。特別是阿玄,他不能再吃苦了。


    唐國公府又不是野外,弱肉強食,需要丟掉體弱的孩子。


    家中身體最弱的孩子應該是最得寵愛的。李玄霸卻被逼著事事讓著別人,事事被推到被放棄的地步。


    竇夫人的心就像是被鈍刀子一刀一刀地淺淺割肉,傷口越來越深,越來越疼。細碎的疼痛最終連成了一片,好像整顆心都要碎掉了。


    她呆坐了許久,直到李淵來尋她的時候,她才起身離開。


    李淵看見妻子默默流淚,輕輕抱著妻子,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以後我們慢慢彌補。”


    竇夫人默默點頭。


    ……


    獨孤老夫人去世了。


    京中之人沒有太多意外。


    獨孤老夫人年紀已經很大了,又在好幾年前就常常臥病在床。竇夫人常衣不解帶地伺候老夫人,一直在京中是一樁美談。


    獨孤老夫人此次逝世也伴隨著一樁美談。


    唐國公府的李三郎很是叛逆,不知道為何非要考科舉。


    獨孤老夫人卻是個疼愛孫兒的好祖母。她說服了唐國公同意李三郎科舉,在病糊塗之後仍舊念著孫兒科舉的事,一直熬到孫兒得到了“秀才”之名,回來和她報喜時才含笑而終。


    京中人都傳,李玄霸應當是獨孤老夫人最疼愛的孩子。


    後來獨孤老夫人的嫁妝分配時也展現了這一點。


    李世民和李玄霸這一對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的孩子,居然共同得到獨孤老夫人五成嫁妝。


    其餘五成,三成李建成的,兩個未出閣的女兒分一成,最後一成李元吉和李智雲七三分。


    不過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很友悌,以長幼有序為由,將嫁妝中兩成贈予李建成,未出閣的阿姊和兩個弟弟各半成,自己隻留一成。


    唐國公府的兄弟姐妹各退讓了一番,最後還是按照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請求定下。


    李世民嘟囔:“我一成都不想要。”


    李玄霸道:“錢財無罪。用來給我們買名聲剛好。”


    李世民忍不住笑罵道:“市儈!”


    李玄霸:“嗯。”


    李世民道:“最後一成你也沒想要對吧?你也覺得晦氣。”


    李玄霸瞥了他哥一眼。


    雖然自己市儈,但有了香皂鋪子之後,獨孤老夫人這點嫁妝他確實沒有放在眼裏,也奢侈了一會,不太想好。


    不過自己如此決定,二哥說出來的時候,李玄霸還是有些別扭。


    我怎麽會如此奢侈了!這可是錢!


    李玄霸摳門吝嗇的窮人思想開始作祟。


    但錢都散到隻剩下一成了,還是把計劃完成吧。


    原本李玄霸想用這最後一成嫁妝去捐個大佛像,建個小寺廟什麽的。


    這時候的人想要做善事的時候都這樣。他應該合群。


    但理智上知道應該如此,方便簡捷名聲還好。但李玄霸心中的窮人思想作祟,是真的不想把錢丟給佛寺。


    李玄霸糾結了許久,抓著他哥翻來覆去說自己的糾結。


    李世民捂住耳朵,但心聲無法屏蔽,隻能有氣無力地趴在蒲草團上任由李玄霸荼毒。


    “不想做的事就別做。”李世民抓狂,“這麽簡單的事,有什麽好糾結的!你不做我來做!”


    李世民一個鷂子翻身從蒲團上跳起來,跑去找母親幫忙。


    李玄霸趕緊阻止:“啊等等,我還沒決定好呢!”


    李世民捂著耳朵:“不聽不聽,我決定好了!”


    李玄霸道:“你回來!”


    李世民道:“你閉嘴!”


    李智雲探頭探腦,問李元吉道:“二兄和三兄在吵什麽?”


    李元吉東張西望,然後從地上撿起個石頭,朝著李玄霸砸去。不管砸沒砸到,他轉頭就跑。


    李智雲目瞪口呆。


    李玄霸回頭。


    李智雲使勁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是……反正不是我。”


    李玄霸歎了口氣,對著李智雲招了招手。


    李智雲高興地跑到李玄霸身邊,被李玄霸牽著去找已經跑得沒影了的李世民。


    竇夫人為了主持獨孤老夫人的喪事非常勞累,李世民沒忍心打擾母親。


    他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阿玄所說的“工具人”。


    李世民在賓客中貓著腰來回穿梭,一邊躲避弟弟一邊找人。


    “找到了!”李世民看到一副胖墩墩的身體,眼睛一亮。


    李世民要找的胖墩墩,自然是太子楊昭。


    獨孤老夫人身為皇帝母家最後一位長輩,她去世的時候,楊廣都親自來看了一眼,太子楊昭更是主動以晚輩的身份來唐國公府幫忙。


    “表兄!”李世民撲上去。


    侍衛看了一眼,按在腰間刀柄上的手放了下去。


    楊昭笑道:“大雄……唉,別撲。來,給你介紹一下,你應該還不認識。這是我的弟弟,齊王楊暕。你可叫他二表兄。”


    楊暕眉目疏傲:“他姓蕭?”


    楊昭皺眉:“二弟!”


    李世民道:“遠房表弟也是表弟,何況我也不是很遠房。若是齊王不願意,我稱呼你為齊王殿下也行。太子殿下是表兄,齊王殿下是齊王殿下,各論各的。”


    楊暕驚訝道:“你這是對我不滿?”


    李世民道:“不敢。”


    說完,他拉著楊昭的袖子道:“表兄,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我們一邊去說。”


    楊昭瞥了楊暕一眼,楊暕移開視線,滿臉煩躁。


    楊昭歎了口氣,道:“好,我們一旁去說。”


    楊暕伸手提起了李世民的後領。


    李世民不滿道:“齊王殿下要做什麽?”


    “有什麽是本王不能聽的?”楊暕道,“快說。”


    楊昭趕緊把李世民護住:“父王訓斥了你,你拿孩童撒什麽氣?”


    楊暕鬆開李世民,抱著手臂道:“我沒撒氣,我隻是好奇。”


    李世民道:“好吧,告訴你。祖母給我和阿玄留下的錢還有一點,阿玄想用來做點好事。本來嘛,這種事捐個佛像就好啦,多省事。可阿玄非說不想讓佛祖幫助別人,想要自己親自幫助別人。我和阿玄還要守孝,哪有這個精力?所以我就來找表兄幫忙啦。我認識的人中,隻有表兄最仁善。表兄肯定知道怎麽幫助別人。”


    李世民搖頭晃腦,唉聲歎氣。


    楊暕聽見李世民說“想做點好事”,“捐個佛像”四個字差點脫口而出,被李世民緊接著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聽完李世民的話後,他看著兄長笑得看不到眼睛的神情,心裏算是明白了一些為何兄長會對唐國公府如此親近。


    兄長是仁善,但他的好脾氣隻是禮貌,內心無比自傲。自己這個弟弟在兄長麵前就算嚷嚷“我要當太子”這種蠢話,兄長都隻會用無奈又寵溺地看著自己,然後讓自己小聲點,別被父皇聽到。


    他連自己都看不起,更別說其他人!


    楊暕心思一轉,道:“本王也無聊,你想做什麽,本王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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