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說著,眼眶都紅了:“不幹了不幹了,個個都欺負臣和二哥年少!”


    楊廣臉色陰沉:“還有這種事?”


    裴世矩與李玄霸最熟悉,率先開口:“李三郎,你和二郎乃是陛下表侄,誰敢隨意使喚你們?你們大可直接駁斥。”


    李玄霸抹了抹眼睛:“有能駁斥的,也有駁斥不了的。臣隻能來求陛下派人代替臣和二哥。”


    裴世矩歎氣:“是有人求到唐國公說什麽了?唐國公糊塗啊!”


    楊廣皺眉:“李淵?他做什麽了?”


    李玄霸委屈道:“子不言父過,臣不敢說。”


    楊廣道:“父大不過君王,朕命令你說。”


    李玄霸又抹了抹眼睛,低聲道:“滎陽鄭氏讓我和二哥帶兵遠跨千裏,去鄭州預防民亂。”


    楊廣正琢磨滎陽鄭氏怎麽有臉要求這個,裴蘊體貼地幫忙解釋道:“唐國公府的李大郎與滎陽鄭氏定了親事。與滎陽鄭氏的婚事難得,唐國公擔心得罪親家,不得已給李二郎李三郎寫信吧。”


    楊廣沉著臉道:“鄭州離東都如此近,哪來的民亂?!叫鄭元璹來麵聖。朕要問問,他那個鄭氏究竟多厲害,居然敢私自調兵了!把李淵也叫來!”


    李玄霸忙跪下道:“若陛下責罰父親,臣就是不孝之人了。”


    虞世基溫和道:“李三郎,你是陛下的臣子,唐國公也是陛下的臣子,忠本就應該大於孝。且唐國公行事有誤,你及時阻止,讓唐國公免於更大的責罰,沒有釀成更大的錯,這才是真正的孝順。”


    蘇威捋著胡須道:“你且放心,此事你做得很對,唐國公不敢訓你。”


    楊廣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這麽點小事,何須憂慮?皇後身體不適,你去看望皇後,陪她多說幾句話。”


    楊廣體貼地讓李玄霸先行離開,不與李淵碰麵。


    李玄霸磕頭:“謝陛下。”


    李玄霸離開後,楊廣才露出怒色。


    他回到坐榻上,罵道:“山東郡姓自詡高門,就真把自己當皇帝了不成?居然隔著千裏私自調兵?!”


    裴世矩本想說隻隔了五六百裏,沒隔千裏。不過五六百裏和千裏也區別,都是私自調兵,都差不多。再者他出身關中郡姓的河東裴氏,關中郡姓一直低山東郡姓一頭,他樂得看見山東郡姓在皇帝這邊吃癟。


    “陛下息怒。鄭家估計隻是把李二郎和李三郎當晚輩,把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兵當做唐國公府的家丁,見到民亂太過慌亂,才做了這等蠢事。”裴世矩道。


    裴蘊道:“鄭州哪有民亂?千裏之外的民亂還能嚇著他們?”


    裴世矩本想說鄭州附近也有民亂,但見楊廣的臉色,想起鄭州離洛陽很近,他不敢說實話,便道:“可能膽子確實太小。”


    蘇威歎氣:“鄭州又不是沒有大隋的軍隊鎮守。他們讓千裏之外的李二郎李三郎去護衛什麽?私自調動朝廷軍隊,真是荒唐!”


    虞世基困惑:“他們是不是太無禮了?或許有什麽誤會。”


    宇文述安靜地聽了許久,待看準楊廣的態度後才開口:“我見李三郎帶了一個護衛來,不如問問那個護衛,李三郎可有什麽隱瞞的事?他應當不會將護衛帶到皇後殿下那裏去,護衛應該就在殿外候著。”


    楊廣頷首:“把李三郎的護衛叫來問問,朕難得見李三郎如此委屈,定還有事隱瞞。”


    宦官很快就將李三郎的護衛帶來。


    陪同李玄霸進宮的護衛就是憨直的陳鐵牛。


    他提前得了李玄霸的命令,皇帝一問,他就一股腦把當日之事講了出來。


    “鄭家派了個家丁拉著郎君的袖子質問,還吐郎君唾沫。郎君好言回答沒有陛下的詔令不可私自調兵,大郎君的奴仆就罵郎君不尊重鄭家的家丁,國公派來的奴仆也罵郎君得罪鄭家的家丁。”


    陳鐵牛越說心裏越委屈,他趴在地上哭道:“陛下,仆就不明白了,郎君那麽尊貴的人,為何還必須對個家丁尊重。就是陛下派來傳旨的官員,也不會對郎君吐唾沫啊!”


    正好李淵和莘國公鄭元璹急匆匆趕來。


    鄭元璹為沛國公鄭譯之子,先繼承沛國公的爵位,後改封莘國公。他出身滎陽鄭氏洞林房,是滎陽鄭氏中爵位最高的人。雖然沒有得到楊廣的重用,但也是如今滎陽鄭氏在朝中最有話語權的人了。


    李淵和鄭元璹在大殿門口候著,沒有楊廣的命令不敢進來。


    陳鐵怒的嗓門極大,他們在大殿門口都聽得一清二楚。


    李淵滿頭霧水。


    他轉頭對鄭元璹道:“你家家丁對我家三郎吐唾沫?!”


    鄭元璹震驚:“怎麽可能?!”


    陳鐵牛還在扯著大嗓門哭:“國公派來的那個叫李初五的家奴,說長輩身旁的家奴也是半個長輩,要替國公教訓郎君!郎君也是沒辦法了,他不能不孝啊!”


    鄭元璹轉頭對李淵道:“你家家奴都能給你兒子當長輩,還讓你兒子孝順他?!”


    李淵震驚:“怎麽可能?!”


    陳鐵牛麵相憨直,一看就是個老實人。他畏懼皇帝,提及主人的遭遇卻真情流露,連禦前失儀都顧不上了。楊廣和他的五位近臣都相信了他的話,又驚又怒。


    楊廣怒罵道:“李淵!鄭元璹!給朕滾進來!李二郎和李三郎在為朕帶兵打仗,你們私自要求李二郎和李三郎把兵調往千裏外,是要造反嗎!”


    李淵:“啊?”


    鄭元璹:“什麽?”


    他們暈乎乎地跪在地上。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都能扯到謀反上了?!


    蘇威好心道:“李二郎和李三郎正在清河郡剿滅民賊,唐國公,莘國公,你們怎麽能寫信給李二郎和李三郎,以長輩身份逼迫他們帶兵去鄭州保護滎陽鄭氏?你們究竟在想什麽?”


    李淵和鄭元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事啊!


    李淵忙道:“臣絕無此意!臣隻是得到鄭家請求支援的來信,寫信詢問二郎和三郎在哪裏剿賊,若離得近就去照顧鄭家一二。臣怎麽可能讓二郎三郎私自調兵!定是刁奴添油加醋,胡編亂造!”


    李淵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時候哪怕和鄭氏不接親了,私自調兵的事他也不敢接啊!


    李淵有些埋怨李三郎,這是能麵聖告狀的事嗎!


    虞世基看出了李淵的埋怨,為李玄霸解釋道:“唐國公,你和你家大郎派去的家丁都要對李三郎動用家法了,事情鬧得這麽大,肯定已經傳遍清河郡。若不是李三郎連夜趕路將此事稟奏陛下,陛下就會從禦史的彈劾得知此事了。”


    蘇威道:“唐國公,你要慶幸你有個識大體的聰慧兒子。”


    李淵反應過來此事的嚴重性,繼續磕頭道:“此事臣真的冤枉!”


    其實李淵確實冤枉。他隻是拗不過鄭氏的請求,李世民又確實帶兵跑到滎陽附近過,所以他就寫信給李世民和李玄霸,若離得近就照看鄭氏一二。


    而且李世民是自募的兵,他就沒意識到李世民的兵也屬於“大隋軍隊”,隻當李世民帶著家丁在打仗,就和伏擊吐穀渾可汗一樣。


    如果李世民的兵是楊廣給的,李淵腦子怎麽可能開這個口?鄭家也不可能開這個口。


    鄭元璹糊塗了:“私自調兵?李二郎帶的不是唐國公府的家丁嗎?”


    裴世矩皺眉:“莘國公,你胡說什麽?唐國公府有三千帶甲家丁?那都是李二郎和李三郎得了陛下的旨意,組建的大隋剿賊軍隊!你休要誣告李二郎李三郎!”


    裴世矩有點可憐自己兩位弟子了。


    這什麽豬隊友啊?怪不得李玄霸不顧體弱多病也要親自星夜兼程麵聖。他如果不及時麵聖,他和二郎對陛下的忠心,都快被豬隊友變成反意了!


    蘇威年紀大,聲望高,沒給李淵和鄭元璹麵子。


    他直言道:“有你們這樣的長輩,李大雄和李大德真是可憐。唐國公,莘國公,你們就不想一想,‘三千甲士’是個什麽意思!怪不得大德都嚇哭了,跪著求陛下換將領。”


    虞世基想著弟弟提起的唐國公府中兄弟二三事,道:“唐國公溺愛李大郎,恐怕隻考慮了李大郎要在親家麵前掙臉麵,完全沒有想過李二郎和李三郎的難處。若李二郎和李三郎沒那麽機敏,說不準就要去牢中走一遭了。”


    宇文述想著李三郎給他送的珍寶,也歎氣道:“李大雄和李大德少說也能給你賺個侯爵回來,這麽優秀的兒子不珍惜,唐國公你糊塗啊。”


    裴蘊和李二郎、李三郎不熟悉,但為了合群,他也連連稱是:“唐國公你由著鄭家的家丁吐李三郎唾沫,真是不慈!誰家家丁敢向我兒子吐唾沫,我非殺了他不可!”


    李淵:“……”說的好像他不會殺似的!鄭家的家丁怎會如此囂張!


    鄭元璹不敢置信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臣家的家丁斷不可能做此事啊!”


    裴世矩與李世民和李玄霸共處一年之久,對兩人過往很是了解。他冷笑道:“做不出來?當年李二郎和李三郎還是稚童時去你鄭家做客,你鄭家派出上到弱冠、下到與他們同齡的子弟輪番與李二郎李三郎比試。他們滴水未沾比了一整日,才為李建成求得你鄭家的女兒。這可是當年的佳話啊。”


    虞世基也想起弟弟提過這件事:“據說當年身體十分壯實的李二郎都因此累病了一兩月,不知道本就體弱的李三郎病了多久。如此對待兩位幼童,你們鄭氏真是……唉。再者,唐國公,我就沒聽說過誰家兒郎求娶佳婦不是自己上門,而是讓幼弟去的。你也太偏愛李大郎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是已經與蘇威和好的老友薛道衡的弟子,蘇威自然也偏向兩人:“嫡長雖重要,但李二郎李三郎也是你的兒子啊。唐國公啊,你糊塗了!”


    宇文述搖頭:“真是看不下去。你不想要這兩個兒子,送給我如何?”


    裴蘊繼續努力合群:“陛下,李二郎和李三郎擒獲吐穀渾可汗之功就足以封爵,此次剿滅民亂也有功勞。雖然二人實在年少,難以封爵,但也該給個正經的將軍職位,免得別人不知道他二人是陛下的將領。”


    裴世矩立刻道:“陛下,臣附議!”


    蘇威道:“臣也附議。”


    宇文述陰陽怪氣:“陛下,哪怕一個最低的雜號將軍也好,他們再不當將軍,說不準還有人以為他們帶的三千甲士不是大隋的兵呢。”


    虞世基歎氣:“確實應該封將軍。”


    “大業五貴”意見達成一致。


    楊廣冷哼:“李淵,朕知道你沒有反意,隻是太偏愛李建成,偏愛到糊塗了。看在大雄和大德的忠心上,此次朕不重罰你。這次征討高麗,你就別領兵了,好好在薊州給朕督運糧草,將功補過。”


    李淵叩首:“謝陛下!臣一定反省!”


    他鬆了口氣。此事還好三郎機敏啊!自己這次是真的糊塗了!


    楊廣對鄭元璹道:“你就免官回家,好好整頓家風。虞卿。”


    虞世基起身:“臣在。”


    楊廣道:“查一查滎陽鄭氏有多少人擔任地方郡守刺史,都免官回家。敢私自調朕的兵,朕可不敢讓他們當一地之長。”


    鄭元璹癱軟:“陛下!滎陽鄭氏絕無反意!”


    楊廣平靜道:“無反意都敢私自將朕的兵將調往千裏外,有反意的人都沒你們滎陽鄭氏囂張。朕沒有削掉你的爵位,還給你起複的機會,已經是看在老沛國公的臉麵上了。滾吧。把他拖下去。”


    侍衛將癱軟的鄭元璹攙扶走。


    滎陽鄭氏已經被隋文帝打壓過一次,無論朝中地方任高官者都寥寥無幾,楊廣毫無心理負擔。


    滎陽鄭氏的囂張給楊廣敲了個警鍾。


    一些世家仗著自己祖蔭不把皇權放在心上,楊廣早就厭惡他們。


    原本楊廣最厭惡的是關隴的那群勳貴世家,所以才不願意回大興。他想給最支持自己的江南世家機會,也有提拔山東世家的意向。


    沒想到山東世家比關隴勳貴還要囂張,連私自調兵的事都敢做,不愧是自詡第一等豪門的山東郡姓。難怪父皇不喜山東五姓世家。


    用此事敲打滎陽鄭氏後,希望其他山東世家老實一點。


    “虞卿,為朕擬旨。”楊廣手指輕輕敲擊桌案,“李世民和李玄霸先斬吐穀渾可汗,後平民亂,於社稷有功,封李世民為虎賁郎將,李玄霸為虎牙郎將,領清河郡府兵權!”


    虞世基跪地:“臣遵旨!”


    跪伏在地上的李淵瞠目結舌。


    我還隻是個從四品、不領兵的雜號上鎮將軍,二郎和三郎都當擁有實質兵權的衛府統兵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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