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表仁道:“小聲點,趕緊回程,我為你接風洗塵。”


    李世民道:“辛苦你們了。”


    房喬道:“你陸陸續續送來不少士人,我們已經不辛苦了。現在你已經是慰撫使,有權力任命地方官吏,我們就更輕鬆了。”


    杜如晦道:“雖然你隻是河右慰撫使,但隴右沒有慰撫使,你大可以把勢力拓展到整個隴右。”


    長孫無忌道:“等會兒再說吧,先回去休息。”


    高表仁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終於說起了李玄霸的事:“三郎福大命大,肯定無事。他讓你回張掖等他,一定就能回來。”


    李世民道:“我知道。我相信阿玄。”


    李世民表現得如此平靜,眾人便不好再勸了。


    李世民與眾人一起回張掖,途中將秦瓊介紹給眾人。


    高表仁等人告訴李世民,裴行儼帶著宗羅睺等人去草原例行練兵(搶劫),現在不在張掖。


    高表仁抱怨:“守敬剛來張掖時,還能裝出個士子模樣,為我們減輕一二文書負擔。現在已經完全不落家了。我們管不住他,隻能你這個慰撫使來管了。”


    李世民開玩笑道:“你這個渤海郡公都管不住,我這個慰撫使也不一定管用。”


    杜如晦促狹道:“你可以率領下屬揍他一頓,我們可帶不了兵。”


    李世民看向長孫無忌:“你可以帶兵啊。”


    長孫無忌扶額:“你看我像是打得過他嗎?不過你回來了,一定要帶著我把他揍一頓,這家夥總嘲笑我。我縱然比不過他,打胡人也綽綽有餘,他居然嘲笑我該去和房玄齡杜克明爭奪第一謀臣的位置?!瞧不起誰呢!!”


    李世民笑道:“為什麽不能爭?文武雙全不好嗎?不過第一文臣肯定是我家阿玄,你們都爭不了。”


    長孫無忌道:“這倒是。”


    說到李玄霸,眾人又沉默了,倒是李世民還神色自若。


    高表仁耐不住沉默的氣氛,勉強擠出笑容道:“本想今日為你接風洗塵,但你們小夫妻倆肯定都累了。你們先休息,幾日後我再來叨擾。”


    房喬、杜如晦也告別,並拉著長孫無忌一起離開。


    李世民送他們出門後出了一會兒神,神色平靜地回到家中。


    家中已經提前打掃過,一塵不染。


    他看向已經凋謝的葡萄架子下的石桌。


    李玄霸肩膀上披著大氅,腿上放著暖手籠,身側兩邊都放著炭盆,一邊看書一邊打哈欠。


    “天氣冷就回房看書,天寒地凍的還非要架著火盆在院子裏看書,阿玄你故意找病生嗎?”


    李世民沒好氣地訓斥道。


    李玄霸抬頭看了囉嗦的二哥一眼。


    幻象消失。


    石桌旁沒有火盆,也沒有人。


    李世民愣了一下,雙拳握緊,神情平靜地回屋整理行李。


    第142章 三忠將無妄之災


    李玄霸從睡夢中驚醒。


    他夢見自己飄蕩在墳頭前, 珠娘和二嫂在為他燒紙,二哥帶著小五在一邊哭一邊大口大口偷吃他的祭品,氣得他胸口悶疼。


    李玄霸捂著胸口深呼吸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守夜的仆從被李玄霸的呼吸聲吵醒, 嚇得立刻去找宇文珠。


    宇文珠從隔壁廂房抱著藥箱跑出來, 給李玄霸紮了幾針。


    仆從端來了溫著的藥。李玄霸每天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紮針喝藥,嘴裏全是怪味, 已經記不得正常食物該是什麽味道了。


    在宇文珠擔憂的話說出口前, 李玄霸率先道:“珠娘, 今天太陽挺好,扶我出門走走。”


    就算是養病,也不能一直臥在床上,這樣會讓身體越來越差。


    李玄霸能起床後,每日都會在小屋內被人扶著轉幾圈, 恢複體能。


    翟讓得知李玄霸真實身份後, 將自己住的院落讓給李玄霸, 並派親兵把守周圍, 不準其他人打擾。宇文珠和孫思邈的醫藥房也搬到了這個院落。所以李玄霸現在可以在天氣好的時候出門走走了。


    雖然已經進入冬日, 但隻要裹嚴實點,在有太陽的時候出門曬太陽,比窩在屋裏更舒服。


    孫思邈和宇文珠都是有能力的醫師, 知道李玄霸現在多動一動,身體痊愈得更快,沒有阻攔李玄霸每日的例行散步。


    隻有李智雲每日扶著李玄霸哼哼唧唧,一臉不滿。


    李智雲最近抱怨李玄霸不愛惜身體的嘮叨越來越多, 李玄霸恍惚間從李智雲臉上看到自家二哥的影子, “嚇”得他趕緊把李智雲丟出去曆練。


    既然已經坦白身份, 李智雲也可以恢複男身,化名魏五,被羅士信保護著上戰場磨礪武藝。


    現在瓦崗寨的戰鬥烈度不強,正好給李智雲練手。等他們回到張掖,二哥就可以把李智雲帶在身邊。李玄霸耳根便徹底清靜了。


    李玄霸對宇文珠碎碎念:“小五擅長騎射,士信勇猛過人,兩人配合默契,士信說,小五現在就是小一號的二哥。”


    宇文珠微笑道:“叔郎已經如此厲害了嗎?”


    李玄霸笑著點頭:“雖然我還是認為他太過年少,但他太吵了,還是把他攆上戰場吧。”


    宇文珠搖搖頭:“三郎,你這樣可不好。叔郎是在擔心你,你怎麽能嫌煩?”


    李玄霸道:“我知道小五關心我,但他真的很煩。”


    羅士信私下找到他,悄悄告訴他小五常常因為做噩夢,獨自躲著哭泣。


    小五不是自己和二哥,精神還沒有強韌到能淡然對待生死大事的程度。自己差點病死的事,一定給小五留下很深的心理陰影。


    但就算這樣,小五也不能提前進入叛逆期啊。


    聽了李玄霸的抱怨,宇文珠笑著歎氣道:“我看叔郎不是進入叛逆期,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維護你。”


    李玄霸嘴角微微抽搐:“士信也這麽和我說,讓我別誤會小五。小五對他說,我性格太軟,脾氣太好,為人太和善,半點不像個勳貴子弟,容易被人輕視。所以他就要做那尋常人認知的囂張勳貴子弟,幫我說出不好說出口的話。反正他年少,就算說錯了話,別人也會因他年齡不計較,他下次更改便是。”


    宇文珠笑道:“小五很聰慧,三郎應該高興。”


    李玄霸扶額:“他對陌生人倨傲倒是的確可以如此解釋,他對我說話帶刺是怎麽回事?”


    宇文珠道:“他大概是擔心你的身體。”


    李玄霸歎氣。這話題怎麽又繞回來了?擔心我的身體也可以用乖巧一點的方式來關心。


    他還是認為,小五一定是進入叛逆期了。


    宇文珠看著李玄霸為李智雲唉聲歎氣的模樣,再次忍俊不禁。


    她倒是覺得小五這樣很好。


    李玄霸散了不到半炷香的步,就氣喘籲籲地回屋,背後都濕透了。


    宇文珠帶著人幫李玄霸擦身體換衣服,順帶在身體上紮幾十針。


    李玄霸原本還會臉紅,當銀針紮多之後,他就沒有任何情緒了。


    現在他很淡定地脫衣擦汗躺下,讓宇文珠拿著針一根一根往他身上紮。


    孫醫師要研究藥方,所以重複的治療行為都由宇文珠來代勞。宇文珠在李玄霸身上紮針已經紮得很熟練。


    李智雲洗掉了一身血氣,拎著戰利品來探望三兄的時候,李玄霸身上的針剛摘下來。


    “三兄,瓦崗寨要拔營去搶皇帝了,我也想跟著去。”李智雲把搶來的蜜罐子遞給宇文珠。


    他這次和羅士信配合立了大功勞,本可以分得很多貴重金銀綢緞。他什麽都沒要,隻用戰功換了徐世勣看中的那罐蜜。


    徐世勣把蜜給李智雲的時候,滿臉不舍得。


    李玄霸沒好氣道:“你跟著他們搶個豪族的商隊沒人認得你,你若與大隋軍隊作戰,很容易暴露身份。”


    李智雲道:“我可以扮作女子出征。”


    李玄霸道:“隋軍有弩箭強弓,你現在隻有一身布甲,太過危險,不許去。”


    李智雲大大咧咧坐在李玄霸身邊,道:“三兄好煩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李玄霸道:“就算二哥不戴甲去衝陣,我照舊罵他。”


    李智雲撇嘴:“好吧。”


    他蹬掉靴子,把李玄霸往裏擠:“讓一讓,好困。急行軍沒睡好。”


    他鑽進了李玄霸的被子裏,把臉埋在李玄霸的軟枕頭上,很快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李智雲平常睡覺不打鼾,現在真是累壞了。


    李玄霸為李智雲掖了掖被角,宇文珠抿著笑悄悄離開。


    李玄霸拿起一本翟讓送來的民間雜記翻看。途中羅士信也來探望李玄霸,見李智雲睡得這麽死,還在李玄霸的縱容下捏住了李智雲的鼻子。


    就這樣李智雲都沒醒,張著嘴呼吸,睡得仍舊很香。


    羅士信笑話道:“他在戰場上一直睡不著,但箭仍舊很穩。現在回到三郎君身邊,終於能睡了。”


    李玄霸道:“辛苦士信了。”


    羅士信道:“不辛苦。三郎君,等天氣轉暖,我們就要回張掖了吧?”


    李玄霸道:“不,我在中原還有點事要做,做完了再回去。不過明年開春,倒是可以給二哥送信,讓二哥配合我們。你去一趟?”


    羅士信使勁搖頭:“我不去,我要保護三郎君和集弘。”


    李玄霸歎氣道:“若你不走,很可能與張將軍在戰場上相遇。”


    羅士信沉默了一會兒,抱拳道:“各自為主,我不會怯戰。”


    李玄霸無奈極了。


    怎麽這麽倔強?罷了,還是自己琢磨琢磨,怎麽讓羅士信繞開張須陀。


    張須陀現任河南道黜陟討捕大使,是瓦崗寨和王薄最主要的對手。


    在原本曆史中,他多次擊敗瓦崗寨和王薄,還將齊郡義軍徹底打散,王薄等人四處逃散。


    這個時空中,或許是自己給的綱領,或許是魏徵這個謀主真的有本事,王薄勢力強大不少,已經打下了泰山附近多個小城池屯田,收攏了孫宣雅、石秪闍、郝孝德等齊郡義軍,多次擊退了張須陀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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