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晟和李玄霸對視一眼,都笑得超級大聲,連咳嗽都止住了。


    如果長孫無忌不想聽,何必讓馬車夫繼續駕車?他早就開車門跳下去了。


    長孫無忌看著自家父親和李三郎那如出一轍的壞心眼表情,心裏憋屈極了。


    老狐狸和小狐狸,你們才是真的父子吧!


    好吧,從古至今傳承衣缽的弟子向來比兒子更親近。和弟子比起來,自己這個兒子就是撿來的。


    長孫無忌在心裏嘀嘀咕咕,捂著撞腫的腦袋道:“李二和觀音婢也太不會帶孩子了!”


    李玄霸道:“關嫂子什麽事?皇家和尋常人家不同,嫂子把孩子養到啟蒙後,孩子的教育就全部交到了我哥和一眾太子輔臣手中。”


    李玄霸豎起一根手指:“有隋朝的前車之鑒,東宮輔臣對太子特別嚴厲,任何小事都要用最強硬的態度直言進諫,多戴一塊玉佩都能比作桀紂。太子還完美的時候能夠容忍,但太子得病瘸了之後,心態產生極大變化,周圍罵聲越多,他就越叛逆。”


    李玄霸豎起第二根手指:“同樣是隋朝和二哥的上位經驗,太子瘸了之後,二皇子身邊就聚集了一群奪嫡的人。二皇子也被養壞了,滿腦子都是隋煬帝和父皇能成,我也能成,心裏沒有半點溫情,同胞兄弟都是最大的敵人。”


    李玄霸豎起第三根手指:“前兩個兒子養廢之後,二哥痛定思痛,終於不放心把孩子給別人養,於是將幼子幼女帶在身邊親自撫養。”


    長孫無忌嘴角微抽:“親自撫養?李二最是寬容念舊情,養出個刻薄寡恩的人?”


    李玄霸道:“何止刻薄寡恩啊。這件事我隻告訴你們,你們不要告訴我二哥。”


    長孫晟使勁咳嗽。


    長孫無忌驚慌地叫停車。


    但李玄霸翻嘴皮子的速度極快:“二哥病重時,侍疾的太子和後宮妃嬪勾搭上了。二哥去世才一周年,他就把二哥的妃嬪接回宮。哈哈哈,這個被二哥親手帶大的大孝子連三年孝期都不肯等。”


    長孫無忌憤怒道:“我要殺了他!”


    李玄霸得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長孫晟倒是平靜了下來:“為何不告訴你二哥?”


    李玄霸道:“我去尋了那妃嬪的家,大概是我和二哥太活躍了,她父親沒能上李唐這條船,也就沒能娶到隋朝宗室女,所以她沒有出生。”


    長孫晟道:“你擔心陛下憤怒之餘,牽連無辜。這無辜是否也包括長孫家?那三個不孝子都是我長孫家的女兒生的。”


    長孫無忌皺眉。


    李玄霸沒有遮掩,很坦蕩道:“所以我隻告訴你們。啊,這件事憋在我心裏好久了,一直找不到人說。現在你們要去塞外,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可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消化這件事。我也就不用擔心你們在二哥麵前露餡了。”


    他笑著道:“我舒坦了。”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長孫無忌木著臉道:“我下車了。”


    他從馬車上跳了下去,不肯再和李玄霸同一輛馬車。


    長孫晟待長孫無忌離開後,才沒好氣道:“就算我猜中了你所知道的並非’讖緯‘,而是’曆史‘;你有宿慧,宿慧卻不是來自過去,而是另一個時空的未來。你也不必嚇唬輔機來找回場子。”


    李玄霸懶洋洋地把腳蹺到了長孫無忌剛坐的位置:“這不是老師先起的頭嗎?我還沒說和輔機說李治死後,那女子稱帝了呢。”


    長孫晟曾經在李玄霸口中聽過此事,現在表情很平靜,能夠心平氣和地評點此事了:“看來李治的兒子也都是廢物,否則太後臨朝聽政怎麽也發展不到稱帝的地步。群臣可能認為,皇孫中有出色的人選,太後的本事也不錯,對太後稱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過渡,別讓昏君敗光了李唐的家業。群臣所看好的皇孫,是否非太子的兒子?”


    李玄霸攤手道:“我隻是一個史書複讀鳥,史書中沒寫的事,我哪知道?”


    長孫晟繼續笑道:“複讀鳥?是指西域進貢的鸚鵡嗎?你的形容很生動。多和我說說大唐的未來,我是將死之人,會把這些事帶進墳墓裏。”


    李玄霸從馬車上的卡式小火爐上把水壺提起來,給老師和自己摻滿熱水。


    兩人捧著熱水,聊起了大唐後世的事。


    無論是女帝,還是開元盛世和安史之亂,以及比安史之亂之前的大唐時間很長的中晚唐,唐德宗、唐武宗等一係列被人稱為“小太宗”的有過勵精圖治經曆的唐朝皇帝。李玄霸都知無不言。


    大唐的曆史粗略地過一遍,也不過半個時辰的事。


    李玄霸又說起了五代十國,說起了和遼金對峙的大宋,說到了元,說到了明,說到了清。


    他問道:“老師還想繼續聽嗎?”


    長孫晟笑道:“說吧,說說你生活的時代。”


    於是李玄霸開始描述神州的百年恥辱,說到了新華國的建立,說到了新時代的國家的繁榮和不足。


    他沒有說自己的事。


    長孫晟也不會問。


    李玄霸隻是描繪著地上轟隆奔跑的火車和天空中騰雲駕霧的飛機,還有衝出大氣層探索宇宙的火箭衛星和飛船。


    老人的眼睛應當是渾濁的。


    長孫晟的眼睛原本也已經暗沉,與他的身體一樣已迫遲暮。


    隨著李玄霸講述的“故事”越來越光怪陸離,長孫晟的眼睛重新聚光,就像是年輕時一樣炯炯有神,仿佛暗藏著永遠不熄滅的火焰。


    即使被突厥可汗扣在草原,長孫晟心中的火焰也從未熄滅。這火焰點燃了突厥,燒裂了突厥,成就了他的豐功偉業。


    下馬車時,長孫晟和李玄霸的神情如故,看不出什麽異樣。


    長孫無忌隻以為自己離開後,李玄霸覺得沒人“捧場”無聊,便不再“胡言亂語”了。


    “就送到這吧。”長孫晟回首望了一眼已經望不到的長安,又抬頭看了一眼雄關,“你該回去了。”


    李玄霸拱手:“老師,保重。”


    長孫晟笑道:“李秀才將民間曲子詞發展成了文人詞,現在宴會上還常常唱響你的詞。你為我送別,何不作首詞?”


    李玄霸道:“老師,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我不會作詞,我拿來討好隋煬帝的詞都是抄的後世人的。”


    長孫晟道:“那你就抄一首給我,抄首比獻給隋煬帝更好的詞給我。詩也成,我不挑剔。”


    長孫無忌:“???”


    李玄霸道:“好吧,我想想……有個清朝的詩人名為徐錫麟,寫過一首《出塞》,其曰……”


    “軍歌應唱大刀環,誓滅胡奴出玉關。


    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第234章 烤串裏加多了鹽


    李玄霸回到京城的時候, 李世民沒來迎接他。


    等回到晉王府時,李玄霸發現二哥正在自家庭院裏烤羊肉串。見到自己回來,李世民就像是主人一樣招呼李玄霸。


    李玄霸懶得理睬二哥。他換了一身衣服, 稍稍梳洗一番後才回到庭院。


    此時羊肉串已經烤好了。


    李玄霸坐在篝火旁, 咬了一口灑滿了香料的嫩羊肉, 滿意地點點頭。


    二哥如果在現代,哪怕賣烤羊肉串恐怕都能發家致富。


    正好二哥喜歡唱歌跳舞,每次秋交會的羊肉攤子上, 烤羊肉串的小哥都會一邊扭動一邊烤肉,這真是非常適合二哥的工作。


    李世民一看弟弟的神情,就知道弟弟沒想好事:“你又在腹誹我什麽?”


    李玄霸嘴不空, 切換心音道:【我在想你去烤羊肉串也能養活一家。】


    李世民撲哧笑出聲,這些時日臉上的陰霾散去了不少。


    透過火光, 李玄霸看向二哥的臉。二哥才二十多歲, 眉間已經有了淺淺的川字紋。


    李世民愛笑,李玄霸一直以為自家二哥一定會在嘴角最先出現皺紋。


    “當皇帝真折磨人,二哥你眉間都有皺紋了。”李玄霸抹了抹嘴,又拿了一串烤黃瓜。


    李世民一邊給烤架上的烤串刷調料,一邊笑著道:“隻有你會這樣對我說。”


    李玄霸吃烤黃瓜片的時候, 繼續無縫切換心音:【應該換個說法,當一個負責任的明君很折磨人。】


    李世民點頭:“沒錯, 隋煬帝每日都很快活。”


    李玄霸又擦掉嘴角的油:“你怎麽跑我家來烤串?珠娘呢?又進宮陪嫂子了?”


    李世民把烤麵餅遞給李玄霸:“你不應該剛回來就問這件事嗎?是啊,長孫老師離京後,觀音婢一直神情鬱鬱。我想安慰她, 她卻隻會笑著對我說長孫老師的選擇是忠君愛國, 她為父親驕傲, 不肯露出脆弱的一麵……”


    李世民拿起另一串烤麵餅, 狠咬了一口:“你說觀音婢是不是和我生疏了?”


    李玄霸啃著麵餅,從心裏道:【嫂子一直都很倔強。你還記得嫂子剛進門時,和李氏宗族的婦人們拚酒嗎?那時她才多小?她向你求助了嗎?】


    李世民一愣,扶額失笑:“對哦,她以前就這樣,在莫名其妙的事上突然憋著一口氣,真讓人看不懂。”


    李玄霸狂灌水:“餅子鹽放多了,二哥你烤串撒調料的時候別手抖,你賣這樣的烤餅是會被人掀攤子的。是個人都有情緒化的時候,何況嫂子珍視你,所以越發不樂意在你麵前露出怯懦的一麵。珠娘也是這樣,她寧願對烏鏑和寒鉤抱怨,也從不在我麵前說承受的壓力。”


    李世民把李玄霸啃了一半的餅子拿過來一啃,也狂灌水:“啊,真的好鹹!你是怎麽吃下一半的!你味覺出問題了嗎!唉,女人真難懂。還好有弟妹在,觀音婢不肯對我說的事,總會與你家珠娘暢談。”


    李玄霸道:“同性別的朋友確實重要。所以你就跑我這住了?魏玄成不是回來了嗎?他沒拉著你勸諫?”


    李世民笑道:“隻要我不聲張,魏玄成不敢對此勸諫。他怎麽知道我的動靜?窺伺帝蹤是大罪。”


    李玄霸對李世民豎起大拇指。二哥已經會利用規則和諫臣們鬥智鬥勇了,魏徵上《十漸不克終疏》指日可待。


    為了不被心情不好時會走神的二哥鹹死,李玄霸加入了烤串的行列。


    烤肉的香味太濃,一隻李小五翻牆過來。


    李智雲離宮城最近的楚王府就在晉王府隔壁。走門要繞一大圈,所以他剛搬進來,就在牆上安裝了梯子,隨時翻牆串門。


    李智雲驚訝道:“我還以為是二兄在偷吃三兄家的肉,怎麽三兄也回來了?”


    李玄霸無語道:“你這話是不希望我回來?”


    李智雲堆著諂笑道:“哪能啊,我是驚喜!”


    李玄霸拍了一下弟弟的臉,讓他把難看的諂笑收起來。


    李世民告狀:“我剛架起篝火的時候,小五就翻牆過來。我讓他幫忙串肉,他借口公務沒做完,居然溜走了。現在肉烤好,他又過來了。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弟弟。”


    李智雲絲毫不害怕皇帝二哥的抱怨,拿起肉串就吃了起來,邊吃邊道:“我真的在忙公務。東邊的事還在掃尾,如果我不快點做完,魏玄成就要彈劾我了。魏玄成真煩!”


    李世民點頭讚同:“沒錯。”


    李玄霸難得不唱反調:“讚成。”


    皇家兄弟三人一邊吃烤串,一邊一同罵魏徵。


    烤串吃飽,李世民從李玄霸酒窖裏翻出葡萄酒。


    他擅長釀造葡萄酒,李玄霸也不差。李玄霸平日不喝酒,他釀造的葡萄酒除了少數宴請或者贈送友人,大多便宜了兩個賊不走空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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