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公主喘了兩口氣, 仍舊冷著臉道:“楊道玄說, 我大隋宗室子弟居然全部在科舉中落第, 這太丟人了!”


    蕭皇後想起蕭家子弟雖然沒有落第, 但也沒有獲得好名次,弟弟每次提起來就氣得扯胡子,不由又失笑。


    蕭皇後慈祥道:“有蘇夔這位嚴師在,二郎三郎一定能將曾經的學識找回來。”


    南陽公主對李玄霸抱怨道:“你才華比蘇夔高,卻總是太縱容他們,連戒尺都不用。你將來也這樣教導大唐的太子?嚴師才能出高徒!”


    李玄霸笑道:“到時圍在太子身邊嚴厲指責的大臣會很多,不需要加我一個。我對楊侗和楊侑確實下不去手。他們都已經是英挺少年郎了,我還打他們手心,實在是有點……唉,不過我下不去手,有的是人下得去手。”


    南陽公主問道:“你還想告訴誰他們的身份?”


    李玄霸道:“很多人都知道他們身份。如果連蘇夔都管不住他們,我就隻能請魏玄成幫忙了。”


    南陽公主麵色稍霽:“現在就該讓魏玄成治治他們。”


    蕭皇後差點笑出聲。連李二郎見到魏徵都要變臉色,自家兩個孫兒恐怕是受不了魏徵的嚴苛。


    李玄霸對懷裏的小孩道:“你也該啟蒙了。”


    楊湣雖然看著憨笨,其實很聰明,聽懂了長輩們的談話。


    他擔憂地問道:“是那位蘇老師教導我嗎?他會打我的手心嗎?”


    李玄霸道:“不,是薛德音教導你。你還記得薛德音嗎?”


    楊湣點頭:“好,我喜歡薛老師!”


    李玄霸揉了揉楊湣的腦袋。


    提到薛德音,南陽公主和蕭皇後想起了當初楊暕兵諫失敗的事,神色黯然。


    李玄霸也想起了二表哥,想起了庾儉。


    庾儉本應該活到唐朝,成為大唐的太史令。他怎麽也沒想到,庾儉這個本該活下去的人,會陪著二表哥赴死。


    “大隋皇帝將二表兄貶為庶人,大唐皇帝把二表兄再加回大隋宗室,聽著荒唐了些。”李玄霸道,“我是想讓自稱弘農楊氏的大隋宗室上書。楊侗說這是他的疏忽,他在當傀儡皇帝的時候就該把二表兄請回宗室,但那時朝不保夕,沒來得及商議此事,洛陽城就破了。他希望由他上書。”


    南陽公主剛剛晴朗的臉色再次陰沉:“但他居然落第了!!”


    李玄霸撲哧笑出來:“是啊,本來這該是他入朝為官的第一封上書。二表兄泉下有知,都要揍他一頓。”


    楊湣蹭了蹭李玄霸的臉頰:“我會考上進士,我來上書!”


    李玄霸再次揉了揉楊湣的腦袋:“那就讓二表兄等太久了。再給你堂兄一次機會,他下次要是再落第,就讓楊道玄上書吧。”


    不是為了給楊侗這個彌補遺憾的機會,李玄霸怎會讓二表兄等這麽久?


    如果二表兄生氣,大表兄就隻能擔著了。反正兩位表兄還活著的時候,二表兄沒少對大表兄生氣,並口出“我要奪嫡”的狂言,大表兄很擅長安撫二表兄。


    南陽公主問道:“你和李二郎會給阿孩什麽諡號?”


    李玄霸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幾諫不倦曰孝,知死不避曰勇,上諡號曰‘孝勇太子’。”


    蕭皇後和南陽公主神思恍惚。


    半晌,蕭皇後幽幽歎道:“我還以為是哀或悼呢。”


    南陽公主垂首不言。


    楊暕兵諫,即使再有苦衷,一個“不孝”的帽子卻是擺脫不了。大唐卻給楊暕諡號為“孝”,何等諷刺?


    可這又真的是諷刺嗎?


    李玄霸漠然道;“我一直認為二表兄愚孝。你們認為呢?”


    蕭皇後道:“大郎和二郎都一樣。”


    南陽公主抬起頭,臉上似哭似笑。


    她道:“是啊。”


    楊湣趴在李玄霸肩頭,看著最疼他的三表叔淡漠得令人害怕的神色。


    他伸出手,摸了摸李玄霸的眼角。


    李玄霸疑惑:“怎麽了?”


    楊湣道:“表叔,別難過。”


    李玄霸勾起嘴角:“我沒有難過。”


    他顛了顛懷裏的表侄,抱著表侄告別蕭皇後和南陽公主,去尋薛德音。


    不知道薛德音和蘇夔誰更會教學生?


    比起來,卷起來!


    ……


    李玄霸給三位表侄找好老師後,又去尋了楊道玄。


    楊道玄聽到兩位“弘農楊氏紈絝子弟”挨揍的事,頗為哭笑不得。


    “其實走蔭官之路也可以啊,南陽公主何必如此?”楊道玄道,“楚王此次出征本想帶著他們一起去立功,被南陽公主趕了出來,說耽誤學習,唉。”


    李玄霸道:“表姊過於謹慎,不想讓兩位表侄從軍。”


    楊道玄道:“那讓他們當個閑散勳官也成啊。”


    李玄霸搖頭:“那他們豈不是丟了大表兄的臉?”


    楊道玄無語。南陽公主這個姑姑,真的是太嚴格了。


    聊了幾句表侄的事後,李玄霸提起蘇威。


    “削減永業田勢在必行,我會和小五一起上書,你也一同吧。”李玄霸道,“真的沒關係?楊侗說,可以等他入朝為官再上書。”


    楊道玄翻了個白眼:“那是我們以為他和楊侑必定能進士及第才這樣商定。現在哪有時間等他?我上書。”


    楊道玄捋了捋衣袖,平靜道:“我也想罵一罵那群所謂隋朝老臣。隋朝都亡了,他們還捏著隋朝皇帝賜予他們的永業田不放,是認為自己很對得起大隋,還是認為自己身在大唐心在隋?”


    我大隋都亡了!


    李玄霸道:“你就不怕他們聯合起來針對你?”


    楊道玄將衣袖一甩:“怎麽針對?他們還能再滅一次大隋?”


    李玄霸對楊道玄的硬氣表示讚許。


    就是如此。身為大隋宗室,即使楊道玄很厭惡楊廣,也不想讓那群牆頭草好過。


    前朝宗室本不應該露出對“叛臣”的厭惡。這不是心向故國,意圖謀反嗎?


    但李二郎李三郎不介意,還要為他們添柴加薪,楊道玄就不客氣了。


    大隋失德於民,失位是自己作死。大隋宗室對大唐並無怨恨,輸得心服口服。


    可那群以大隋老臣自居,在大唐倚老賣老的前朝功勳們,楊道玄可沒有好感。


    行啊,我大隋宗室就在這裏,你心念前朝,敢不敢當著我們的麵說?


    “當個孤臣,得罪所有所謂的大隋舊臣,也是先朝宗室的生存之道,不是嗎?”楊道玄對李玄霸眨了眨眼,露出狡黠的笑容。


    李玄霸再次表示讚許:“十分有道理,蔡國公英明。”


    楊道玄:“哈哈哈哈。”


    他在大唐當蔡國公,真是比在大隋當蔡王世子開心多了。


    李玄霸拜訪了楊道玄後,又接觸了一些堯君素、屈突通等先朝老臣。


    他透露了自己與楊道玄的對話。


    堯君素立刻哭了出來,說要退還曾經在大隋獲得的一切賞賜。


    屈突通雖然情緒沒有堯君素這樣激動,也說自己會支持蘇威。


    李玄霸所拜訪的大隋舊臣,都是通過自己觀察和史書定論的為大隋努力奮戰過的人。


    如他所料,他所拜訪的哪怕再貪財的人,都願意退還大隋的永業田。


    李玄霸也承諾,會補償他們新的食邑。二哥不可能真的讓他們一貧如洗,不過是在朝堂上上演一番推讓罷了。


    怎麽能讓真正的忠良吃虧呢?那不是欺負好人嗎?


    他拜訪的人數不多,但足以撬動大隋舊勳貴群體。


    蘇威聽聞了此事,拜訪李玄霸時眼眶通紅,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李玄霸道:“我不是想替你承擔責任。這件事是你提起的,也該由你來做,將來要麵臨的風浪也會由你來扛。不過你放心,絕對不會波及你的家人。”


    蘇威作揖的雙手顫抖得很厲害。


    李玄霸雖然對蘇威沒太多好感,也於心不忍,將蘇威扶住:“蘇公不必多禮,我們都是為了大唐。”


    蘇威沒有接李玄霸的話。他抬起頭,目光炯炯,卻又帶著淚光:“三郎,你會讖緯,但讖緯卻是史家言,這是真的嗎?”


    李玄霸沒有問蘇威是從哪聽到的這件事,也不準備追查。他點頭道:“是。”


    蘇威問道:“我在史書中,本該是被人唾棄的奸佞之臣嗎?”


    李玄霸沒有回答,反問道:“蘇公何出此言?”


    蘇威想擠出笑容,卻難以做到。


    蘇威又問道:“我現在一定會有一個好名聲。”


    他從李玄霸雙手中抽出手臂,對著李玄霸穩穩作揖,雙臂再沒有顫抖。


    看著蘇威昂首挺胸離開,看著蘇威那挺直的背影,李玄霸揉了揉太陽穴。


    他吐槽道:“肯定是薛老師。”


    就算不追查,除了薛老師,還會有誰用這件事刺激蘇威?


    蘇威年紀都這麽大了,薛老師也不怕一個刺激,把蘇威給刺激死。


    還是說這才是薛老師的本意。


    李玄霸想起薛道衡在嶺南三天兩頭都嘀咕“蘇威那個老匹夫怎麽還有臉活著”,感覺自己可能真相了。


    “不對啊,薛老師還罵了裴老師,肯定也會刺激裴老師。裴老師怎麽不來問我?”李玄霸疑惑。


    但這件事他又不好去問裴世矩,隻得按下好奇心。


    蘇威出宮後,雖然他與裴世矩不和,也還是先去尋了裴世矩,與裴世矩喝了一次酒,看得裴世矩的仆人們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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