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有一會兒了,希望還來得及!


    第13章 抱抱我


    秦禹蒼一路闖了好幾個紅燈,把車扔在江邊綠道旁,下車左右尋找了片刻,終於看到了遠處坐在公園椅上發呆的夏澤笙。


    他鬆了口氣,讓自己呼吸平緩片刻,這才走過去,坐在了夏澤笙旁邊。


    “你的手套,忘在我車上了。”他說,“還有銀行卡。”


    夏澤笙沒有看他,隻看著起伏的江麵,遠處的光折射在上麵,在黑夜裏成了脈動的光斑。


    “還有那塊翡翠原石。”秦禹蒼問他,“你打算什麽時候拿走?”


    秦禹蒼又問:“沈英珍的邀約發來了嗎?你打算什麽時候去跟他麵談?”


    “我爸前幾天電話時問起你,想請你來家裏吃飯。”他想了想繼續說。


    夏澤笙一直沒有說話。


    秦禹蒼絞盡了腦汁,深感就算麵對最嚴峻的商業危機也沒有這一刻來得無能為力。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說:“秦驥當時在公海上失蹤,本身就絕無生還可能,所有人都堅持他死了,你自己用腦子想想,他能活到現在?戀愛腦到你這樣也是無敵了。秦驥的那些情人們不知道啊,那些花邊新聞你沒看見過嗎?你能不能醒醒,他根本沒有愛過你。”


    這一次夏澤笙終於有了反應,他回頭看秦禹蒼,低聲“嗯”了一下。


    “我知道……”夏澤笙輕聲說。


    “你知道?”


    “我們的婚姻,沒有什麽感情基礎。實際上,我先生並不愛我。”夏澤笙說,“這不是什麽秘密。”


    秦驥不愛他。


    結婚的時候,他雖然才十九歲,已經見慣世間冷暖,很清楚地知道這場婚姻不過是一場交易的注腳,就像是簽約儀式上的那本合同。


    唯一不同的是,這本合同,叫做結婚證。


    他甚至沒有期待過秦驥的回應,即便自己在這段婚姻中付出良多。


    客廳的畫是他親自拍下來的。


    餐廳的一整套中餐具是找大師定製。


    還有秦驥書房窗邊的那個花瓶,每日都裝滿了他從花園裏剪下來的花朵。


    他挑選窗簾的顏色,隻希望秦驥晚上能睡個好覺。


    他鑽研各種粵菜做法,以滿足秦驥廣東人的餐飲習慣。


    投入最多的還是他自己,從穿搭、到談吐、到學識……無他,隻為了讓自己配得上秦驥,不至於成為一個無聊無知的伴侶。


    二沙島的別墅很空曠,除了一些特定的節日接待訪客,很少熱鬧,但是他依舊對於這個家傾注了自己的所有熱愛。


    ……但是秦驥不愛他。


    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也許聽來不可思議……在這段婚姻裏,我沒有期待得到過我先生的回應。”夏澤笙低聲說。


    他的語氣聽起來那麽地坦然。


    無怨無悔。


    義無反顧。


    可這種態度,激怒了秦禹蒼。


    他忍不住站起來,冷聲質問夏澤笙:“你既然知道得這麽清楚,就應該明白這樣形同虛設的婚姻沒什麽感情基礎,沒什麽婚姻責任。如今秦驥確認死亡,你應該高興歡呼才對,你應該像秦驥的弟妹那樣一點不吝嗇地露出開心的表情。”


    “為什麽?”夏澤笙問。


    他那一身終年不變的暗色係服裝也成了某種挑釁,在路燈下,帶著寒冷的光,勾勒出一個仿佛真切在哀悼摯愛的靈魂。


    “為什麽?一份巨額遺產、一套彰顯身份的二沙島別墅,還有自由身!你不可能不清楚你會擁有什麽。到時候不需要偽裝真情,隻需要一個眼神、一個示意,就會有無數人趨之若鶩,因為你的金錢拜倒在你西裝褲下,屆時要什麽樣的情人沒有?找一兩個年輕點兒的排遣寂寞,不好嗎?”秦禹蒼好笑,他彎腰,理了理夏澤笙的大衣領口,“這樣的衣服,是在為秦驥戴孝?可以脫下來了。感情算個什麽東西,錢才是最重要的標的物。這個世界,笑貧不笑娼。”


    “不是這樣的。”夏澤笙說。


    “什麽?”


    “我說不是這樣的。”夏澤笙又重複了一次,“我愛他,因此……我沒辦法不悲傷。”


    他說這話的時候,仰頭看著秦禹蒼。


    平靜的表情,因為這樣的話一句話,終於有了裂痕。


    就像是被凍住的冰河,被鑿開了縫隙。


    無盡的悲痛伴隨著淚奔湧而出。


    淚從夏澤笙臉頰滑落,飛濺在了秦禹蒼的手背上,冰冷的悲傷又像是順著他的手背,混入了他的血液,鑽入了他的心房,流淌成了一汪深情的海。


    “禹蒼,你還年輕,你還沒有經曆過死別,你並不知道思念是如何摧毀一個人的。他走了,可是處處還有他的影子。門口有他的鞋,廚房有他的餐具,衣櫃裏有他喜歡的衣服,甚至打開電視都有他收藏的頻道……我怎麽能、怎麽能不想他?又怎麽能因為他的死……而歡欣鼓舞?”


    “你說的那些,金錢、地位、權力……固然都很重要,可是這些錯過了還能再得到。唯有生命……消亡後,再回不來,永遠不再回來。在今天之前,我於他生還尚且有一絲希望。在今天之後,隻剩絕望。”夏澤笙聲音沙啞地說。


    “死亡不能解決問題。”


    夏澤笙含淚看他,困惑了片刻,突然問:“所以你回來找我,是怕我跳江?”


    “……難道不是嗎?”秦禹蒼說,“你的行為舉止都像是交代後事。”


    夏澤笙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我還沒有那麽勇敢,我怕痛、怕窒息、怕黑,還怕死掉後很醜。”


    秦禹蒼:“所以我理解過度?”


    “嗯……對。”夏澤笙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擦了擦眼角的淚,看秦禹蒼表情不是很好看,連忙安撫他,“你能回頭來找我,很暖心。禹蒼,你是個好人。”


    秦禹蒼:……


    他做夢都沒想到能在夏澤笙這裏收到一張好人卡。


    “我不是嘲笑你,就是……你明白嗎,很感動。”


    “好了,適可而止。”


    “……而且九霄珠寶的加工廠問題還沒有解決,鑽星號遊艇的事故有些不自然的跡象。沒有解決這兩個問題,我怎麽能去死呢?”夏澤笙最終收了笑,低聲說。


    秦禹蒼吸了口氣,他想了想剛才一路上闖的紅燈,多少有點頭痛起來。


    然後他看眼時間,問夏澤笙:“和我走嗎?”


    車子才上高架,夏澤笙就在副駕駛位上睡著了。


    等到了公寓樓下停車庫,他才叫醒夏澤笙。


    進了電梯,夏澤笙還沒完全醒來,進了門揉揉眼睛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不是你宿舍。”


    他還沒睡醒的迷糊樣,少了平時冷清銳利的態度不同,顯得有些笨拙甚至於可愛。


    秦禹蒼內心歎了口氣。


    “已經搬出來了。和梁丘鶴分開住。”秦禹蒼簡單地說,又拿出了一套睡衣,“沒想到有其他人來,這個房子隻有一間臥室。你是睡臥室,我睡沙發。”


    “哦……”夏澤笙慢吞吞的結過睡衣,是他之前借穿過的那套,“衣服也很熟悉。”


    “是。”秦禹蒼說,“所以睡個好覺,其他事情明天再說。”


    秦禹蒼在淩晨一點左右的時候,回複完了所有的郵件。


    他抬頭去看臥室,燈還亮著,光從門縫裏擠出來,成了一條線。


    夏澤笙抱著那塊翡翠原石,縮成一團,已經睡著了。


    這次秦禹蒼沒有站在門外,他推門而入,走到床邊,仔細打量睡夢中的夏澤笙,他眼下有濃濃的黑影,比前段時間從高珠會離開的時候更消瘦一些——看樣子在夏晗家這些天並沒有過得很好。


    他為夏澤笙往上拽了拽被子,接著關掉了床頭燈,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有人在黑暗中拽住了他的手。


    “別走。”夏澤笙在黑暗中說。


    “你……”秦禹蒼皺眉。


    “別走。”夏澤笙黑暗中貼了過來,他身上的茉莉香味若有若無,在黑暗的環境裏悄然綻放,毫無遮掩。


    夏澤笙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勾住了他的脖子,那濕潤又柔軟的唇,先是貼住了他的喉結,感受到喉結的急顫後,夏澤笙在黑夜中輕笑一聲。


    黑暗中的夏澤笙讓他恍惚。


    像是在那個深海裏出現了什麽奇遇,被不知名的海妖纏住。


    夏澤笙的動作沒有就此打住,從他的喉結一路摩挲上去,吻了吻他的嘴唇,最終停留在他的耳畔。


    夏澤笙的聲音變了,黑暗似乎給他的聲音增添了別樣的魔力,變得低柔、旖旎、充滿了未知的誘惑。


    “我好……想你。”他在秦禹蒼耳邊低聲挽留,“抱抱我。”


    秦禹蒼腦子裏,那根名曰理智的神經。


    斷了。


    第14章 沸騰


    與夏澤笙結婚,是秦驥對秦飛鵬最後一次的順從。


    在海南三亞舉行的婚禮算得上盛大,但那時候的他已經訂好了第二天的回程機票。


    因此,關於那場婚姻的印象,都很淡。


    秦驥記得他的手很漂亮,碩大的戒指戴上他的無名指上,竟暗淡無光。


    證婚人宣布他們可以親吻。


    秦驥湊近了一些,這才第一次看清了夏澤笙的樣貌。


    比照片上更好看一些,眉宇間有著年輕人特有的青澀,卻又帶了些哀愁。一雙帶著不安神情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是一頭受驚的鹿。


    ……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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