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上一句“謝謝”。


    他麻木的說著謝謝,直到握住了一隻溫暖幹燥的手,他抬頭,是秦禹蒼。


    “明天早晨你有空嗎?”秦禹蒼問他,說出了一句十分不合氛圍的話。


    夏澤笙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有什麽事嗎?”


    “約你去民政局登記結婚。”秦禹蒼說。


    他說的話,突兀的打斷了所有在這個追悼儀式上的情緒,聽起來有點荒誕,又理所當然的顯得鄭重其事。


    夏澤笙看了一眼在鮮花簇擁中被人們悼念的“秦驥”,回頭看向這個在追悼會上求婚的年輕人。


    “好。”他說。


    追悼會結束的時候,人們便都紛紛散去了。


    隻剩下秦家人和夏澤笙帶著那個隻裝了衣服的空匣子上山。秦禹蒼看了看時間準備跟梁丘鶴與童昊離開,往停車場去的路上,遇見了夏泰和。


    “我明天跟夏澤笙領證。”他說,“然後就帶回我自己家了。”


    也許是因為秦禹蒼給他賺到了很大一筆錢的原因,夏泰和顯得很和藹,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就是有行動力。好。”


    周圍人並不少,聽到這個話的人也很多。


    看到夏泰和拍他肩膀的人也不少。


    人們竊竊私語,想要一探究竟。


    很快“秦禹蒼”這個名字,就飄入了不少人的耳朵,很快,他與夏澤笙即將結婚的消息,便擴散開來。


    秦禹蒼要達到的效果達到了,他於是走到自己的二手觀途旁邊。


    下了一上午的雨,終於停了。


    他回頭去看。


    遠處山路上,埋葬了秦驥的人們已經開始下山,夏澤笙走在最後,一個人孤零零的,似乎察覺了他的視線,於是停下來看他。


    太陽出來了,天邊出現了一道隱約的彩虹。


    困惑秦禹蒼很久的問題,似乎也有了一些答案。


    秦驥終於死亡了,很快會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裏,人們不會再隨意談論起這個人,即便他曾經叱吒風雲過。


    如今活下來的人,無論是誰在影響誰,都隻有一個身份。


    叫做秦禹蒼。


    正月十七日清晨。


    夏澤笙被鬧鍾叫醒,手機上提示著今天唯一的日程——結婚。他簡單的洗漱完畢,按照平時的習慣,穿上灰黑色係的西裝,帶好手表。


    接著收拾了一下屋子裏的物品,然後便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一路沒有遇到旁人,在這麽重要的日子,甚至也沒有看見夏泰和。


    平時戒備森嚴的保安係統,如今像是失靈了,他走出夏家暢通無阻。以至於他回頭去看夏家合上的大門的時候,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他在路邊等了大概七分鍾,秦禹蒼那輛熟悉的二手途觀就開了過來,停在他的麵前——明明已經賺了好幾個億,車依舊沒換。


    夏澤笙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看向秦禹蒼。


    秦禹蒼今天似乎有特別收拾過,麵容顯得更精致一些,連發型都恰到好處,身上木質香的香水味,更是與他一身深藍色西裝搭配得宜。


    在他打量秦禹蒼的時候,秦禹蒼也掃了他一身黑色西裝搭配一眼,迅速的皺起眉頭。


    “怎麽了?”


    “穿的太暗淡了。”秦禹蒼說,“你沒帶行李?”


    “沒什麽要拿的。”夏澤笙說。


    “沒拿也好,一會兒領完證正好給你買新的。”秦禹蒼道。


    “好。”


    “我約了十點領證。我們先去拍照。”秦禹蒼說。


    “好。”


    明明應該是人生大事,兩個人聊起來,卻好像是今天早晨吃什麽一樣平常。整個流程都走得很順暢,似乎他們已經走過一次了。


    唯一多花了一些時間的地方,是在拍結婚照的時候。


    拍了兩次,攝影師都不太滿意,對夏澤笙說:“這位先生,您是拍結婚照,不是離婚照。表情能不能幸福一些?這張照片要在結婚證上放一輩子的。”


    夏澤笙答應了。


    可是出來的結果依舊不好。


    秦禹蒼起身接過攝影師手裏的相機去看,照片裏的夏澤笙眼睛裏盛滿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悲傷。


    “後麵還有人等著呢,要不兩位再調整下一會兒再拍?”攝影師跟他說。


    “我來解決。再拍一次。”秦禹蒼把相機還給他,坐回了拍攝的位置,看向夏澤笙。


    夏澤笙有些緊張起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


    秦禹蒼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問他:“你記得……第一次結婚的時候,跟秦驥拍照那次嗎?”


    夏澤笙愣了一下,說:“記得。”


    比起簡陋而倉促的這次拍攝。


    上一次拍照,尤其鄭重。


    早早就約好的影樓,屏蔽了所有閑雜人等,他被夏泰和親自送到樓下,在休息室裏等候了很久,直到秦驥出現。


    他終於要和自己喜愛的人結婚。


    這個認知就足夠讓他頭暈目眩。


    攝影師說著讓他們跟親昵一些,於是秦驥靠得很近,整個人卻散發著冰冷的氣質,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他因為羞澀和緊張,也不敢去觸碰秦驥。


    就在這樣的遺憾中,他們完成了一張並不合拍的結婚照。


    “你猜猜秦驥後來看到那張照片會怎麽想?”秦禹蒼問他。


    夏澤笙無奈的笑了笑:“我先……秦先生不會有什麽想法。他甚至沒有打開過結婚證,怎麽會在意結婚照照成什麽樣?”


    “不,他在乎。”秦禹蒼說,“他一定打開過結婚照,一定會想也許當時好好的拍照就好了。”


    “會嗎?”夏澤笙問出這句話時,便已感覺到了眼眶酸澀。


    “會。”秦禹蒼說,“因為那是人生中,多麽重要的一張照片。”


    秦禹蒼從懷裏,掏出一隻柔軟的手帕,擦拭夏澤笙眼角濕潤的淚漬。然後握住了夏澤笙的手,看向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


    在那一刻,夏澤笙也回報同樣的笑容。


    接著他們默契的看向鏡頭。


    於是攝影師抓拍到了這轉瞬即逝的情感,永遠的留在了那張照片上。


    第28章 家


    直到抵達秦禹蒼位於越秀區的新家,推門進去的時候,夏澤笙依然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他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掛著大紅囍字的玄關。


    “進來吧。”秦禹蒼對他說,“裏麵還亂著,時間太倉促,沒收拾好。”


    他說的是實話。


    這不是秦禹蒼之前那套出租屋,是一套約五百平的新房,如今除了玄關有點像樣子,進去後,硬裝部分走了極簡風,很冷硬,然而房間裏麵空蕩蕩的,什麽家具陳設也沒有。


    起居區被分成了幾個大的部分,左手邊過去是會客廳,270度的落地一體玻璃窗一覽無餘珠江,與二沙島遙遙相望,再遠處便是廣州塔。


    右手邊是一個雙廚房和餐廳,中廚外也是珠江,更遠的地方多是些山景綠化。餐廳連帶著的則是一個工作區,按下按鈕後便可以獨立成一個隔音的小空間,隨時可以居家辦公。


    這三個區域自成一體又全部打通,約兩百平的大空間,除了辦公區的遠程會議係統已經布置好,其他地方如今真的是空空蕩蕩,很是壯觀。在裏麵說話都帶著強回音。


    “婚姻大事總不能在出租屋裏辦。”秦禹蒼說,“我上次從南華寺回來,就和幾個朋友開始看房了。二沙島我是買不起,但是這裏一樣能看見廣州塔。到時候你可以在這裏擺上喜歡的桌子和花瓶,我記得你會彈鋼琴,鋼琴也可以放得下,還有書架,想買多少書都可以。從廚房門出去,有一個小平台,可以做成花園,土已經買了,還沒送到……”


    秦禹蒼給他一點點地介紹。


    空蕩的屋子裏,隨著他的介紹,便被想象塞滿,冷清的感覺逐漸褪去,升起了一種期待。


    “這個家……還滿意嗎?”到最後,秦禹蒼問他。


    家……嗎?


    也許是脫口而出的代指,沒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夏澤笙想,他點了點頭:“非常好了。”


    秦禹蒼又帶著他往裏麵走。


    後麵是一個大的中央庭院,周圍有四個臥室套房。一堆帶著高奢logo的箱子放在中間,秦禹蒼拆開箱子,裏麵是幾十套各式各樣的衣服,從禮服到西裝,從正式到休閑,各式各樣,應有盡有,隻是顏色上沒有灰黑色係。


    “昨晚去采購的,按照你上次在胥嵩那裏留下的尺寸,隻是些奢侈品牌,沒有高定。”秦禹蒼對他說,“你先穿,要做衣服,可以約胥嵩時間,我在他那裏開了戶,後續你直接過去就行。”


    夏澤笙搖了搖頭:“我看你平時穿著很普通。”


    “當學生讀書,沒有適合的場合。”


    “那現在呢?已經進了生意場了,也是普通的西裝。”夏澤笙說,“你還和我說過,沒人在乎你是誰,隻會很在乎西裝的價格。”


    秦禹蒼聽見他這句話,笑了笑:“是的。但是……我不需要。”


    他說話的時候帶著與生俱來的自信。


    人靠衣裝。


    可是他不需要。


    他足夠強大,讓別人不敢不正視他,實際上,他確實已經做到了。


    一個新年,正月過半,他研三還未領畢業證,便一躍躋身億萬富翁的行列。夢幻得像是一個傳奇。


    “那我也這樣就好了。”夏澤笙道,“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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