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你們開荒出來的地,五年內不用交稅,五年後隻要交一半,十年後才和大家一樣。怎麽樣,本官給的條件夠優厚了吧?”


    三十頭耕牛,五十套農具。


    河底村的人想都不敢想這些東西,十年前,這一千來畝的地,都是靠他們用木頭一棍一棍的掘出來的,花費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才把這一片地方給打理成現在這樣。


    要是有上那麽多工具和耕牛,他們一年能開多少地?能種多少東西?


    在這一刻,河底村的人心裏都沸騰了。恨不得現在就去把牛和農具帶回來。


    何旺也在沉思。


    搬是必然要搬的,不然整個蒼梧縣的人都饒不了他們。畢竟就像他們說的,這個河道治理不是一個村的事情,是一個縣乃至整個嶺南的事情。


    主導的還是官府,他們手無寸鐵的能拿什麽和人抗爭?難道真的拚命去?要是這些當官的不在乎人命,死了也白死,到時候還什麽都沒有。


    與其這樣,還不如見好就收。


    想是這樣想,但何旺還是想要再為村子爭取一點利益,“那大人我們這些房子、還有今年的糧食該怎麽辦?”


    “若是要搬走,房子必然是搬不走的,稻子也得到七月份才能收割。但看這個時間,估計是等不到的。我們這一村人一年的口糧和稅錢,可都指望著這一季稻子呢。”


    “而且這稻子長得這般好,若是就這樣淹了鏟了,可真是太可惜了。”


    何旺的話裏滿是遺憾,看著遠處的稻田,竟然像有淚花在閃爍。


    林清風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打什麽算盤,隻是抬眼看了一下大遠處。


    一望無際的河底下種著連片的水稻,正是長得旺盛的時候。


    經曆過初來時的摸爬滾打,林清風已經不是不食煙火的貴公子了,是親自見過一顆稻子是經過了多少個人多少次打理,才能長成現在這樣。


    想著自己親手載下去的桑樹,林清風難得的懂了何旺的遺憾。


    “這稻子,”林清風猶豫了一下,想著河道的整個工程道:“先把這裏放在最後修,上遊的堤壩和水庫修好了再修這裏,等到七月份洪峰來了再放水,趁此時間抓緊收割。”


    不管是給河底村留糧食,還是單純的不舍得糟蹋糧食。林清風的這個決定,都很民心。


    “大人,既然如此,那我們這裏也不著急著搬走,可否允許給些時日我們,讓我們到這幾個地方去看看,若是可以,我們就將整個村搬過去?”何旺又問道。


    這不是什麽大事情,集中在一起反而好管理。所以林清風幾乎是不考慮,就答應了他們。


    得到了意外之喜,河底村的人也沒有那麽排斥搬村了。


    離開河底村的時候,林清風和江穩山還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自己往回走。


    一路上,看著幾乎和野人一樣的村民,還有那些光著身子跑來跑去的孩子,林清風都覺得格外有意思。


    他扭頭問向一旁好似在回憶什麽的江穩山。


    “江先生,你覺得這些人要是能讀書識字會怎麽樣?”


    江穩山微怔,俶爾笑道:“若是人人都能識字,那這天下便是海晏河清,聖人也不敢想了。”


    說完,正色道:“大人出身高貴,不同我等,不知道讀書識字是多難的事。但這書中有聖人言啊,有至理名言啊。百姓若能人人知詩書,便能人人知禮節,便能人人溫飽足。這是多少代聖人想要的盛世?”


    “小人這輩子若是能看到這樣的盛世,便是下輩子身死道消也無憾了。”


    林清風若有所思,“要是因此要先生你背刺這個時代,與權利的最頂尖為敵,還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被世人所唾棄呢?”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若那是小人認為的道,粉身碎骨又如何?做事情,若是在意他人的看法和世人的評價,又如何能做成?”


    “正確的道,哪怕在今日是被世人所唾棄,日後也必定垂青千古。”


    林清風聽完又一瞬間的頓悟。


    “江先生是信奉老莊嗎?”


    江穩山說得起興,有些暢快地拍手笑道:“小人少時是有書必得,所讀之書甚雜。若非得說是什麽,便是道家學說較多吧。”


    “不過今朝崇尚儒學,當今尚法學。老莊不過是修身養性,不宜治國治人。大人若是要學,還是學法學和儒學吧。”


    “那榮安呢,她學的是什麽?”


    林清風冷不丁的問。


    江穩山又一瞬間的不明白,“郡主啟學都是王家族學和夫人親自教的,以夫人的家世和王家的傳承來看,大約是儒家吧。”


    儒家嗎?


    林清風心中哼笑,以王榮安這樣離經叛道的思想,能使儒家的才見鬼了呢。百家之中,也都沒有哪一個那麽離譜的。


    兩人沒有再談論家學傳承一類的話,而是沿著河道將要修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上遊已經有勞役就位了,正在河工的指導下,挨個的挖河道,建堤壩。


    依照王懷玉的模糊記憶,還有河工的經驗,蒼梧縣這一次修建的河道,是漓江的上遊,正好通到碼頭那一段,再把這一段修好,就能直通珠江到海岸。


    韋三狗也來了,他覺得自己這一次非常幸運,居然就分在縣城邊上的河道,每天幹的活就是挖溝渠,比那些要到山上去采石頭的要好得多了。


    “三狗子,趕緊的把地方騰出來,縣衙那邊說是要運什麽水泥過來了,讓咱們趕緊去卸貨呢。”


    韋三狗正啃著粗糧餅子,聽到這話連水都沒有來得及喝,趕緊的胡亂塞了兩下,手往褲子上擦了擦,便穿著鞋子小跑過去。


    “趕緊把東西卸完,大人們念著你們辛苦,讓太陽大的時候休息一會,可別再的偷懶了。”


    柳鐵牛捏著鞭子在看督促著,後邊全是光著膀子在推車的勞役。


    林清風咋一看,第一眼覺得實在是有傷風化,第二眼卻是眯了起來,看著自己衣衫整齊,對麵的勞役幾乎人人都是隻有一件遮羞的下衣。


    “大人,你們也來了?大家幹活都可勤快了,知道您讓中午還讓他們歇著,都說您是個好官,在誇您呢。”


    柳鐵牛遠遠地看見了林清風兩人,立即就換上了笑容,十分狗腿地在林清風旁邊獻殷勤。


    韋三狗搬水泥的空閑撇了一眼,見著他這個模樣,心裏頭也嘀咕。


    以前三棍子都打不出來一個屁,做個衙役都被欺負得不行,現在換了個官就跟換了個人一樣,這鐵牛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啊?


    林清風也對這個銅鈴大眼看起來跟葫蘆一樣的衙役有些印象。


    要是沒有記錯,這人在羅鬆哪裏不受待見,就是因為不會吹噓拍馬吧?怎的,換了自己倒是什麽都會了?


    江穩山見多了這樣的人,隻捋著自己的胡子跟得道成仙一樣,就是裝作看不見他的疑問。


    “按照回芳的說法,這一個堤壩得要五十車水泥才能澆築完,這麽多的水泥堆在這裏,要是這幾天下雨就全完了。”


    林清風收回視線,看著那些逐漸堆成小山的水泥說道。


    “這個東西一點水都不能沾,還是得速戰速決,趁著天氣好,趕緊把堤壩給澆築了。”


    “那還不行,澆築完,也還要五到七天的凝固時間呢,算來得要一個月不下雨才行。”


    第40章


    蒼梧就算雨水少些,但也不可能有一個月不下雨的時候,尤其是在夏季,本就雨水多。


    林清風看著還是晴空萬裏的天,心裏隻覺得不太妙。


    一共招了一千多名的勞役,隻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便把河道給清理幹淨了,那些需要用的石頭木材,也就地取材準備妥當。


    看著一日千裏的進程,蒼梧縣的人都嘖嘖稱奇。


    “這個知縣應該是個好官,以來就砍了之前那個狗官,還把這淤塞了十幾年的河道給修了,今年我們都不用怕有洪水了。”


    “誰說不是呢,聽說今年服役的人年齡放寬了不說,每天上工的時間也少了呢。唉,我大爺就是沒有那個命,去年沒有趕上,被羅鬆那個狗官給活活累死了。”


    要知道以前蒼梧的勞役,不用修路修河道,但是要到山上挖石頭給知縣建房子,給他們開墾荒地,那些個活不累人,但架不住監工的衙役不是人啊,每天睡得不到三個時辰,幹活眯一會都得挨鞭子,哪裏有現在這樣舒服?


    韋三狗今年已經二十三了,也去過七八次徭役,之前那真是脫一層皮不止呢,哪裏敢想現在這樣的。


    衙役們不但不打他們,見到有人暈倒或者不舒服了,還讓在旁邊陰涼的地方稍稍休息。天氣熱了還讓大家停工,每天晚上天一黑就不讓幹活。


    這日子,除了累一點,韋三狗沒有覺得有什麽不適應的。


    河底村的人村民也覺得這次官府不錯,雖然對方征了他們的房子田地,但那也是為了修河道,是為了整個縣的人,他們可以理解。


    原以為跟以前一樣,隻能被迫離家或者隻能得一點三瓜兩棗似的補償,但沒有想到居然能讓他們自己挑地方,還給出那麽多的好處,真是出乎意料。


    “這幾天大家夥也都到縣裏去看過了。靠近那些寨子和地主的,我們就不要去了。剩下還有大片空地能夠讓我們開荒的,隻有縣城東頭和王屋村旁邊,和河中村的旁邊那幾塊地方。”


    “這個地方呢,你們自己來選,想去哪裏都可以。咱們也不是說都得在一塊。隻不過孤家寡人的話,免不了難過日子。你們自己都想好了,到時候報給我。”


    何旺帶著村裏的幾個有威望的人到縣裏走了一趟,初步將搬遷的地方定了下來。


    他雖然這樣和村裏人說著,但私心上還是希望村裏人能夠一起搬到王屋村那邊的。


    那裏離縣城近不說,他還打聽到了新來的郡主就在那邊開了一個莊園,還弄了一個什麽水泥水渠,反正用水什麽的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要是有郡主在哪裏。就沒有人敢占用他們的田地,不用擔心日後再被什麽人搶走了。


    至於這位郡主會不會搶他們的地,何旺也有自己的判斷。


    他覺得,一個能用高價雇人開荒,來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砍貪官的郡主,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


    要是這個郡主是個好的,他們以後還能在對方的莊園找活幹。聽說那邊經常在招人,給的工錢也高。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何旺覺得背靠大樹好乘涼,隻要這位郡主不是比羅鬆更壞的人,他們隻要稍微交一點“保護費”就能避開絕大部分的壓榨。


    曹風和他一樣的想法,不用和任何人商量,他自己就覺得了該去哪裏,並且還是全村第一個準備好東西,將房子都拆了的人。


    看著他甚至連土胚都沒有放過的樣子,羅梭子都驚呆了。


    “曹大哥,咱們去那裏不是說可以自己砍樹,自己拓胚嗎,你怎麽把這些東西都搬過去了?那多費力氣啊。”


    曹風建這個房子的時候就花了重金,不像大多數人一樣,隻用木頭和竹子茅草一搭就草草了事,他是專門找人曬了泥胚的,是整個河底村裏,除了村長唯二住上泥胚房的人。


    “就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後邊還有搶收、開荒搶種呢,哪有時間再和重新弄?更何況這木材還得是陳年的,現砍的住不久。”


    曹風撚了撚腳下的泥土沒有說,今天他在縣裏聽到有衙役喊說要招人,他想要去試試。


    要是能選上了,以後家裏就女人和孩子,房子不得建結實點?


    河底村的人各奔東西,王懷玉最近一直在關心著水泥的產量和效果,緊盯著自己的桑稻園,倒是不怎麽關注到他們搬遷的事。


    “郡主,我們園子裏這三千畝地缺水的那一半都挖上水渠了,用您給的那個水泥來澆築,還真的別說,好用得很!省力省錢還結實。”


    劉長工現在已經是桑稻園裏的莊頭了,手底下管著常住的人有十五家,還有平時招的一些短工,算起來日常管著有近百人。


    “莊子裏的東西都種下了?”王懷玉看了一眼稻田的長勢,要是不出意外的話,過一個月就能抽穗了。


    “都種下了,宋公子親自聯係了江南的人讓人把種子送來,我們怕耽誤了,連夜就給種下去了。現在也有些時日了,郡主您可以去看看長得可好。”


    挖來做池塘的那片窪地,現在也種了蓮藕和養了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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