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成正要說話,卻聽風十裏在外稟道:“侯爺,紫老板在跨院外候著,說要見您。”


    紫仲俊來了?他來幹什麽?


    “請他進來。”


    白璧成吩咐罷了,卻向陸長留和含山道:“你們避一避。”


    ******


    紫仲俊跨進屋裏,見白璧成坐在紫檀木榻上,正在提壺斟茶。


    “小民紫仲俊,見過侯爺。”


    他老實行禮,又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白璧成威名在外,為人卻溫潤有禮,他身子清瘦,氣場卻靜穩強大,此時他垂眸提壺,並沒有看紫仲俊,紫仲俊卻覺得滿腹心思都被看光了。


    他連忙斂眉低眸,不敢再偷看。


    “紫老板免禮,”白璧成擱下茶壺,“請坐。”


    紫仲俊斜身在圈椅坐下,堆笑道:“侯爺,聽耿大人說您身子骨不大好,近來是否在吃藥?這藥與茶有否衝撞?”


    “我確有沉屙,但未曾吃藥。這次到南譙來見了邱神醫,還沒吃到一服藥呢,他先被捉了進去。”


    “說到邱意濃,此人實在是個騙子,一心隻想要錢!”紫仲俊恨恨道,“侯爺莫要聽外頭亂傳,那些稱呼他神醫的,都拿著他的賞錢替他宣揚!”


    “竟有這事?”白璧成驚訝,“紫老板可有證據?”


    “這要什麽證據?您瞧瞧他的半仁心房!為何是半顆仁心,他自已可是說的,另半顆心是用來掙錢的!”


    “隻要有神技,也該他掙錢。他在南譙治好不少人,否則發再多賞錢,也堵不住悠悠眾口啊!”


    “這人即便有醫技,卻無醫德!他明知砒霜有毒,還要弄個瑩霞散來害人,豈不是眼裏隻有銀子?”


    這話也不錯,白璧成點了點頭,並不反駁。


    看見白璧成首肯,紫仲俊生出勇氣來:“侯爺,如若縱容此人,以後毀在他手上的人命,可是不計其數啊!”


    “紫夫人吃了七服瑩霞散都沒事,到了第八服出事,也不能肯定是瑩霞散的問題。”


    “但也不能說,它就沒問題啊!”紫仲俊急了起來,“前七服藥性累加,到了第八服發作出來,這也是有可能的!”


    “隻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才是為紫夫人申冤。”白璧成寬慰道,“紫老板,除了邱意濃,尊夫人還與何人有過節?”


    “不曾!”紫仲俊一口咬定,“小民從未聽說過!”


    白璧成暗想,他白天忙著生意,晚上忙著眠花宿柳,根本沒時間關心韓溱溱,也不會知道她的事。


    他換個角度問:“二小姐一口咬定投毒的是芸涼,這是為什麽?”


    “唉!一說到此事,小民也是自責不已。”


    紫仲俊長歎一聲,將自己與芸涼的過往說了,道:“小民十分了解芸涼,她雖倔強些,但不會害人!沅沅卻要替她姐姐出頭,死咬著芸涼不放……”


    “原來是這樣!那麽紫夫人找芸涼所為何事,你可知曉?”


    “還能有什麽事,無非是打罵幾下出出氣罷,”紫仲俊又歎一聲,“小民與溱溱成婚後,芸涼躲出十丈開外,溱溱還是不放心,時常尋她的錯處發泄!小民若幫芸涼說一句話,她便發作得更狠毒些!”


    “你們成婚多久了?”


    “算來有五六年了。”


    “這五六年間,尊夫人一直隨意打罵芸涼嗎?”


    “開始幾年是這樣,後來為了讓芸涼好過些,小民便在玉晴樓肆意妄為,溱溱以為小民移情別戀,倒也放過了芸涼。”紫仲俊回憶道,“她再發作起來,卻是為了韓沅沅要嫁給小民,叫她一肚子氣全發泄在芸涼身上。”


    “這為何要責怪芸涼呢?”


    “溱溱認定此事是小民耍的花樣,娶沅沅是為開個口子,之後便要納芸涼為妾,”紫仲俊歎道,“其實沅沅要嫁給小民,是嶽父的意思。”


    是韓知賢要把小女兒嫁給紫仲俊?白璧成略略吃驚,忙問:“此話怎講?”


    “嶽父此舉是要綢莊財產都歸韓家!無論小民娶了幾房姬妾,她姐妹倆互相照應,日後也能得到大多數家財!”


    紫仲俊說得心酸起來,想想自己堪稱財力雄厚,但在韓家父女的眼中,也不過是個工具人。


    “就算韓老爺有此打算,二小姐也答應給你做妾嗎?”


    “不是做妾,是平妻。沅沅認定彩雲綢莊靠著韓家,她若是嫁出去,綢莊的金山銀海都與她無關,但若嫁給小民,綢莊始終有她一份。”


    “原是這樣,”白璧成歎服,“婚嫁之事,竟如此銀錢計較。”


    “沅沅有句名言,說嫁人就是為了過好日子。溱溱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也是這樣想的。她不肯沅沅嫁過來,並不是為了吃醋,也是討厭沅沅生個兒子來分錢。”


    “你若為芸涼著想,總要告訴尊夫人,另娶與芸涼無關,是韓老爺子的主意。”


    “說了啊,但是她不信!溱溱一口咬定是小民的奸計,說這一切都是為了能納芸涼為妾。”紫仲俊無奈,“無論小民說什麽,她都是不相信的!”


    “這就要問問你自己了,你可否想過借此納芸涼為妾?”


    “想過!”紫仲俊倒也爽快,“小民做夢都想娶她進門,補償她這些年的委屈和艱難。”


    “芸涼想嫁給你嗎?”


    白璧成忽然問到這個,紫仲俊倒愣住了,他猶豫了一下:“這些年她總是不理睬我,但小民想,能進綢莊做姨娘,她為何不願意呢?”


    白璧成不語,想想含山所說很有道理,沒人關心芸涼的想法。


    “小民今日來此,是想向侯爺交個底。”紫仲俊誠懇道,“小民並不想為難邱神醫,小民隻想護住芸涼!芸涼不會殺人,請侯爺明鑒啊!”


    “這個嘛,其實我對這案子也隻是旁觀……”


    “侯爺!”紫仲俊不等白璧成推搪,立即道,“邱意濃誤傷人命,他認了罪也不會被殺頭,無論他被流放還是坐監,侯爺再找他看診,都交給小民來安排!”


    “不,邱意濃用砒霜製藥是有錯,但他未必是真凶啊!”


    “侯爺!您沒有明白小民的意思,隻要邱意濃能認罪,日後侯爺有任何需要,小民必效犬馬之勞!”


    “我什麽都不缺,也不要什麽,”白璧成道,“紫老板這話……”


    “侯爺!”紫仲俊再度打斷他,激動著說,“您曾經威名蓋世,如今卻被丟在黔州,您就不恨嗎?”


    此話一出,白璧成著實愣了愣,盯著紫仲俊不說話。


    “侯爺一身的才華,一身的本領,一身的抱負,就這樣埋沒嗎?侯爺若想東山再起,不論是活動官場,還是招兵買馬,所有銀兩都由小民出了!”


    他這一句豪言,讓白璧成震驚不已。


    原本清平侯抱病請辭就是官方說法,在坊間各類傳聞裏,都是白璧成功高蓋主,見疑於皇帝,才被剝了兵權送到黔州,他若要東山再起,要麽等羥邦兵臨京城,皇帝無可奈何再度啟用,要麽就等皇帝一命歸西。


    當然,還有第三個辦法,擁兵造反。


    此時,紫仲俊緊緊盯著白璧成,眼中似有火苗晃動,仿佛他今日鼎力相助,明日白璧成就能拉起反旗一般。白璧成從震驚處緩了下來,嗤笑道:“紫老板此言,傳出去可是抄家滅族的罪。”


    紫仲俊眼中火苗微閃,卻不言語。


    “但你不必掛懷,我隻當沒聽見,”白璧成淡漠道,“我隻是好奇,你為了芸涼可以如此涉險,當年為何不拒絕韓知賢呢?”


    “小民……,小民……”


    紫仲俊結巴著答不上。今天的他和當年的他全然不同,他那時若娶了芸涼,哪有如今的富甲一方?但如今富甲一方到了手,想想卻沒什麽意思。


    這裏頭隱秘幽微的心思,又如何能向白璧成說明。


    “我還有一事不明,”白璧成又道,“以紫老板現在的實力,把芸涼從韓家贖出來,給她些銀子叫她自尋出路也不是不行,何必要她在韓家倍受折磨?”


    “這個,這……”


    紫仲俊依舊答不上,良久一聲長歎。白璧成不再多問,起身道:“紫老板,我有些累了,你請回罷。”


    第25章 避子神湯


    紫仲俊告辭之後,含山和陸長留從簾縵後轉了出來。


    “紫仲俊好大的膽子!”陸長留出來便道,“竟敢跑來收買侯爺!他就不怕侯爺告知耿縣令,治他一個滋擾之罪!”


    “他敢來,就說明不擔心耿大人,”白璧成道,“南譙未必與我們一條心了,你剛剛說讓許照做這個做那個,都停下罷。”


    “耿予闊膽子這麽大嗎?”陸長留不敢相信,“這可是人命案子!他也敢徇私枉法?”


    “地方官與富商勾結往來,各州府郡縣都有,何獨南譙。”白璧成道,“聽紫仲俊說,他願意滿足我所有要求,大有散盡家財力保芸涼之意。”


    “芸涼對他有這麽重要嗎?”含山不解,“如若重要,當初為何棄之如敝履?”


    “不管怎樣,咱們先找線索,”白璧成道,“隻怕耿予闊早已派人查找醫館,我們去查不會有收獲,不如入監見見邱意濃,我有幾個重要問題必須問他本人。”


    “如果不找許照,咱們要如何入監呢?”


    “早上邱意濃說過,有個衙役的母親是他救的,因此來通風報信,”白璧成道,“去回春醫館打聽打聽,是哪個衙役,請他幫幫忙,帶我們混進去。”


    陸長留何曾幹過偷偷摸摸的事,一聽便來了興趣,忙道:“侯爺在驛館寬坐,這事交給我去辦即可。”


    “我把風十裏派給你,”白璧成道,“若需要非常手段,隻管叫他去就是。”


    陸長留答應,行了禮納頭便往外跑,含山瞧他風風火火的,喃喃道:“陸大人本事雖不濟,人倒是勤快。”


    “別忙著點評了,還有一事要煩勞你。”


    含山一聽自己也有份,立即興高采烈:“侯爺要我做什麽隻管說!我辦事一向牢靠,您放心就是!”


    “很好,你也很勤快。”白璧成笑道,“請你也進牢子一趟,見見芸涼。”


    “見芸涼?見她做什麽?”


    “問她兩件事,第一她願不願嫁給紫仲俊,第二,那天晚上,韓溱溱究竟同她說了什麽。”


    ******


    陸長留在大理寺待過,很曉得牢獄裏的一套學問,他帶著白璧成和含山到縣衙後門,找了差役時常歇腳的茶樓喝茶,沒過一會兒,便摸清了誰是牢頭誰是捕頭。


    “就是他,他叫二麻子,”陸長留指著臉頰有痦子的衙役,“回春醫館的夥計說,就是他娘被邱意濃救活了。”


    “回春醫館打過招呼沒有?”白璧成問,“他同意帶我們進去嗎?”


    “當然同意了。”


    “既是同意了,你為何還要貼著假胡子?”含山小聲道,“這胡子看上去很假,跟你的臉不格格不入。”


    “經過許宅案,縣衙很多人認得我,還要偽裝一下好。”陸長留摸著新貼上的胡子,“看著很假嗎?”


    “不假,可以去。”白璧成道,“記得同他們講是親屬所托,這算是個護身符,就算上頭查問起來,他們也好推作一時心軟。”


    “侯爺很懂,”陸長留豎一豎大拇指,輕聲道,“那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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