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要看臉嗎?”這次陸長留聰明了,“雪夜盟怎麽可能襲擊侯爺?他們把自己戳死了,都不會動侯爺一根手指頭!”


    “這……,”孟鬱略略沉吟,“侯爺,雖然您和雪夜盟有不解之緣,但是您畢竟六年不與他們來往,聽說雪夜盟補充了很多府軍,並非所有成員都是白衣甲,也許有新人不認得您啊!”


    “落下的腰牌是穀滿的,但穀滿不是新人,”白璧成耐心解釋,“他是白衣甲舊部,作戰很是英勇,在玉州時常常領賞,因此我見過他,他也見過我。孟典史如若不信,到府軍檢視穀滿的履曆即可。”


    “難道白衣人不是穀滿?”孟鬱問,“有沒有可能是雪夜盟的人偷了穀滿的腰牌丟在現場,嫁禍給他?”


    “孟典史,也許你不了解雪夜盟。”白璧成道,“六年前在玉州在鬆潘關,本侯做了些小小努力,結果百姓抬愛,逐戶張貼我的畫像,此事被傳為美談,因此傅柳念舊情成立的雪夜盟,也必然會張貼我的繡像,雪夜盟有不認得我的人,那不可能。”


    “孟典史,侯爺說的如此清楚,你為何一再不信?”陸長留立即道,“咱們在路上遇見的沈校尉就是雪夜盟的新成員,他可是一眼就認出了侯爺!侯爺且不認得他呢!”


    孟鬱無論可說,但也不肯鬆口認定白衣人並非雪夜盟成員,隻是岔開了問道:“那麽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


    白璧成剛要說下去,忽然嗓子眼裏癢了癢,像有一根羽毛胡亂探著,弄得他忍不住想咳嗽。


    “糟糕,”白璧成想,“傍晚沒來得及施針,又要發作了!”


    他的念頭還沒轉完,喉嚨口已經熬不住了,劇咳隨即噴薄而出。縮在窗邊的含山立即衝了過來,道:“孟典史,趕緊找個安靜屋子,侯爺的咳症發作了!”


    第41章 七人在座


    白璧成一咳起來便止不住,咳聲翻江倒海而來,倒把孟鬱嚇住了,隻顧著呆呆望著白璧成。


    “去找間屋子讓侯爺躺下,”含山叫起來,“快!”


    孟鬱打個激靈反應過來,道:“施縣令在遠岫閣休息,不知侯爺能不能移步……”


    “頭前帶路!”


    含山也不跟他廢話,和陸長留一左一右扶起白璧成就走,風十裏緊跟其後,幾人跟著孟鬱走出儷影樓。


    遠岫閣建在幽靜處,離湖很近,閣前一片開闊地能遠眺湖色,從這裏望過去,儷影樓立在月色之下,臨水成雙,實在別具一格。


    含山顧不上賞景,在孟鬱的引導下,她扶著白璧成踏進閣內,將他放在紫檀木榻上。


    “你帶針了嗎?”白璧成虛弱地問。


    “當然帶了。”含山從半幹的衣服裏抽出細巧的針包,“換了個布囊好攜帶,就怕侯爺隨時發作。”


    白璧成這才放心躺下。


    “孟典史,煩你拿些溫水來,侯爺施針後要用。”


    含山支使孟鬱去拿水,孟鬱答應了出去,這邊含山撚針認穴,替白璧成逐一施針。然而咳聲稍止,白璧成便問:“風十裏,你和白衣人過了兩招,他功力如何?”


    “不像吹噓的那麽神,”風十裏道,“力道速度並不出眾,招式也平庸,若不是惦記著侯爺,小的說不定能拿下他!”


    白璧成略一沉吟,又問:“白衣人如何逃走的?”


    “他從走廊的窗子翻出去,沿著雲堤奔回岸上,之後閃進林間不知所蹤。”風十裏再次懊惱,“如若小的跟著跳下去,肯定能在雲堤上捉住他!”


    “湖岸上分明有護院和衙役,眼看著白衣人跳到雲堤上,他們為何不攔阻?”


    “孟典史把人叫去詢問葛師爺被殺一事,岸邊一個人也沒有!”風十裏道,“陸司獄說叫不著人,小的也叫不到人,又擔心著侯爺,因此掉臉回來救您。”


    白璧成點了點頭,卻又責怪道:“我讓你去馬車上拿衣服,是要你借機離開妙景山莊,你卻不配合。”


    “侯爺這是何意?離開山莊何須借機?”


    “我若沒想錯,妙景山莊此時隻能進不能出!沈確肯定沒有出去,長留派回黔州調查團花飛繡的魏真,隻怕也沒能出去!”


    “不能出去?這莊子要困住咱們?”陸長留不相信,“這不可能罷!縣衙官吏大多在此,韋之浩又死了,山莊還有什麽人能領頭做出封禁之事?”


    白璧成沒有立即回答,卻說:“風十裏,你趕緊回儷影樓,寸步不離跟著虞溫,他是重要證人,千萬不能有差池。”


    “是!”風十裏抱了抱拳,卻又有些不放心。


    “有我和含山在這裏,你就放心罷!”陸長留安慰他,“而且此時的湖岸站滿護院和衙役,你怕什麽?”


    “那就講兩位多費心了!”


    風十裏嗡聲說罷,正要轉身離開,白璧成卻喚住了,叫他到身邊耳語道:“你回到儷影樓之後,在一樓替我找一樣東西。”


    他一五一十吩咐罷了,風十裏雖有吃驚,卻仍舊領命而去。等他的身影消失,陸長留笑道:“老風愛操心!剛剛孟典史說了,施縣令也在遠岫閣休息,有他在,此地必然安全!”


    “施栩生也在這裏?”白璧成一驚。


    “是!侯爺想必是咳症犯了,沒顧上聽孟典史說話。”


    白璧成低頭尋思片刻,道:“我之所以推斷山莊隻能進不能出,是因為在湖裏看見一條大魚,它頂著個骷髏遊到我麵前!”


    “大魚頂著骷髏!”含山麵露懼色,“什麽意思?”


    “金鱗湖裏有屍骨,妙景山莊應該還有命案,”白璧成說,“而且死者很可能是個孩子,試想魚兒再大,又如何能頂住成人的顱骨?這必然是個小孩子,才能湊巧被魚兒頂起。”


    “侯爺,您越說越可怕了,”含山齜牙咧嘴,“如若是真的,這孩子是誰殺的?會不會是韋之浩幹的?”


    “具體的我並不知道,但我據此推測韋之浩死於仇殺,白衣人要為湖中孩兒報仇!而且,他要殺的並不是韋之浩一個人,還有湖中命案的同謀或者幫凶!”


    “葛師爺就是幫凶!”陸長留這次反應算快,“縣裏的師爺大多做過狀師,他們精通律法,想要幫人脫罪易如反掌!”


    “也可能不隻是葛師爺,還有整個縣衙。”白璧成沉吟道,“因此我想,若是施栩生在遠岫閣,這裏未必安全!”


    “整個縣衙?”陸長留不解,“侯爺為何作此想法?”


    “因為白衣人攻擊了虞溫!”含山道,“虞溫是黔州的琴師,他和吳縣這幫人根本不熟悉,白衣人攻擊他的理由隻有一個,我們想出的以曲計時的法子,能夠找到關鍵線索!”


    “含山再跟幾個案子,也可以去大理寺了。”白璧成誇獎,“大理寺有仵作一職可用女子,你恰好是學醫的,可以一試。”


    “我不要成天和屍體打交道,”含山無情拒絕,“我在侯府混吃混喝很好,侯爺不要總想著把我塞到別處。”


    白璧成笑笑丟開,卻道:“白衣人攻擊虞溫暴露了三件事,第一,他有危險還不肯離開山莊,是因為該殺的人還沒殺完;第二,他不是雪夜盟的人,否則不會攻擊我;第三,他知道虞溫能夠用琴曲還原殺人時長。”


    “前兩條也就罷了,第三條範圍極小,”含山忙道,“侯爺在一樓詢問虞溫時,在場的隻有我們幾個和孟典史葛師爺,如今葛師爺已死,難道……”


    “是的,他非常可疑,”白璧成輕聲說,“孟鬱。”


    他這兩個字念得很輕,像是吐出了一口氣,但含山卻忽然感到背脊生寒,她下意識轉過臉去,猛然看見孟鬱站在幾步開外,他手裏捧著一隻杯盞,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孟,孟典史,”含山下意識抓緊白璧成的袖子,說,“你為何站在那裏?快把溫水送來啊!”


    “卑職送來的溫水,侯爺還敢喝嗎?”孟鬱微笑道,“侯爺已經在懷疑卑職了。”


    白璧成原本靠在枕上,聽見他來了,便撐著坐起身來,道:“既然孟典史來了,我就把話挑明了,你身上的疑點太多了。”


    “是嗎?卑職哪裏做的不好,請侯爺明示。”


    “我最先起疑,是你再三阻止虞溫到二樓重演梅下搗衣。我剛到儷影樓時,二樓內室幾乎自由出入,你不曾有半分阻止,而且奏琴的設室遠離圓桌,重演一小段,並不會對現場造成破壞,但你一再堅持,我當時想,也許是你對虞溫有戒心,不想讓他重入現場。”


    “卑職自然懷疑虞溫,他不來沒事,來了就出命案,自然是嫌疑最大的!”


    “恰恰相反,虞溫絕不可能是凶手!韋之浩被殺之時,琴聲一直未斷,如若是虞溫假扮的白衣人,請問誰在撫琴?”


    孟鬱答不上來,卻道:“卑職沒想到這一層,是能力有缺,卻也沒有私心罷!”


    “所以我當時感到不舒服,卻沒有確定你的嫌疑。”白璧成道,“但是接下來葛師爺遇害,讓我對你的疑心又加深了一層。”


    “這卻奇了,”孟鬱掠起冰冷的笑意,“葛師爺在岸上被殺時,卑職陪著侯爺在儷影樓,難道卑職有分身不成?”


    “你沒有分身,但有同夥。”白璧成淡然道,“白衣人推開高捕頭殺掉葛師爺,說明葛師爺才是他的目標。如果葛師爺待在儷影樓,白衣人很難有機會,最好的辦法是把他送到岸上。”


    “我想起來了!”含山猛然插話,“孟典史,當時侯爺要丁甲來回話,是你提議葛師爺去傳信的!現在想來,儷影樓也有兩個聽差的衙役,明明可以讓他們去!”


    “是啊,明明可以叫衙役跑腿的事,非要叫師爺去。當時葛師爺不悅離去,你便故意抱怨沒有捕快在場,隻能請他去。”白璧成道,“當時大家的心思都在七位商人身上,倒忽略了你的異狀。”


    “卑職這可真是冤枉!”孟鬱苦笑,“卑職叫葛師爺傳話實屬無心,誰能想到白衣人會在岸上襲擊他呢!”


    “這話也能說過去,因此葛師爺之死我隻是疑心,並沒有確定。真正讓我確定你可疑,是白衣人為了殺掉虞溫用了三角鏢。”白璧成道,“他用碎瓷破瓦殺掉韋之浩和葛師爺,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獨門暗器,但卻為了虞溫暴露出來,這是為什麽?”


    孟鬱牽牽嘴角:“為什麽?”


    “殺掉虞溫是突發之事,不在白衣人計劃之內,他沒時間選擇代替品,而且在緊急關頭,使用趁手暗器是上佳選擇。”白璧成道,“這次計劃之外的殺人,是你要求他的吧。”


    “侯爺真是說笑了,”孟鬱堅決不承認,“卑職為何要殺掉虞溫?他不過是黔州府的一個琴師,又不曾惹過卑職!”


    “按照七位商人的描述,白衣人從闖入到碎壺到殺人再到跳窗而去,幾乎是在彈指之間。就因為快,他們才沒能救人,甚至忘記及時呼救。”白璧成道,“但如果虞溫重演從碎瓷到罷奏的曲子,你就會發現,這一段並不是彈指之間。”


    孟鬱聞言怔了怔,沒有說話。


    “孟典史,你一定沒想到,白衣人晚了一步。等他到了儷影樓二樓,虞溫已經重演過梅下搗衣,”白璧成冷冷道,“你處心積慮要掩蓋的,已經暴露出來了。”


    “卑職要掩蓋什麽?”孟鬱不屑,“請侯爺明示!”


    “虞溫坐在設室之內,專心撫一曲梅下搗衣,他看不見外麵的事,隻知道手下的曲。但從他聽到瓷碎之聲,再到外頭叫喊殺人,這一段曲子用時太長了,長得不符合白衣人來去如風的描述。”白璧成道,“所以,這段時間一定還發生了別的事,對嗎?”


    “卑職不知道,”孟鬱麵不改色道,“卑職同侯爺一樣,趕到妙景山莊時,韋之浩已經死在地上。”


    “你不知道,我就說給你聽。昨晚的情景是這樣的,白衣人進門之時,並沒有引起韋之浩的注意,他在韋之浩身後換衣,穿白袍走到桌邊猛然敲碎酒壺,韋之浩方才驚覺,但是來不及了,碎瓷已經插進了他的咽喉。”白璧成道,“確認他死亡之後,白衣人這才重新更換了衣裳,默默走出內室並關上門,這時候,屋裏的七位商人才開始叫喊起來,而虞溫也聽到了聲音,停止奏琴走出設室。”


    “侯爺在說什麽?”孟鬱失笑,“白衣人難道有障眼之法?他施施然走進屋裏,當著在座眾人兩次換衣,接著殺人之後再悠閑離開?您當那七個商人是死人嗎?”


    “他們不是死人,”白璧成笑一笑,“但他們是同謀,是白衣人的同謀,難道不是嗎?”


    孟鬱的笑容僵在臉上,盯著白璧成不說話。


    “白衣人同風十裏交過手,風十裏說他本事平常,而且逃跑時沿著雲堤奔入鬆林,所以,他沒有踏波而遁的本領,也沒有出神入化的功夫,更不是雪夜盟的人,”白璧成道,“孟典史,你實在不該讓他來滅口虞溫,若非他走這一遭,我也想不到白衣人就是山莊的人,更想不到七個商人或許都是同謀!”


    “七人在座,皆是同謀,”孟鬱臉上掠過一抹陰色,“侯爺作此論斷,可有證據嗎?”


    第42章 全員惡人


    聽孟鬱要七人同謀的證據,白璧成卻道:“這七位商人,有做古董玉器的,有開客棧酒樓的,也有做染坊瓷器的,生意有大有小,他們為何能進妙景山莊,能上儷影樓吃酒,能與韋之浩共賞夕照金鱗的美景?”


    “侯爺這話不能問我,”孟鬱戲謔道,“要把韋之浩搖醒了問一問。”


    “那也不必問韋之浩,問問七位商人即可,”白璧成笑道,“或者走訪吳縣百姓,就能知道這七人與韋之浩的交情是什麽。”


    “如此說來,侯爺並沒有證據?那麽您這七人同謀的論斷,要在走訪之後才能下啊!”


    “論理是這樣,但我現在還能走訪吳縣嗎?隻怕妙景山莊已經被你們封住了,不要說我這個大活人,就是隻蒼蠅也飛不出去吧!”


    “侯爺多心了,”孟鬱昂了昂下巴,“哪有此事?”


    “孟典史不承認便罷了,”白璧成笑一笑,“即便沒有七人同謀的證據,我也知道白衣人是誰。”


    孟鬱一聽此言,眉心微跳,凝目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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