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邈並未退縮,昂頭挺胸,一字一頓道:“須知,仙人慈悲,亦有怒目時!”


    “今日淩遲之刑,自周邈始,非始皇帝也!”


    “周邈亦不懼擔此罵名,即便史書工筆,見罵後人,今日也要建言:將四人淩遲示眾。”


    “如此,方可泄我心頭之恨,方可稍贖其殺害八條性命之罪!”


    “亦方可,震懾天下不軌之徒!”


    口中明明說著最狠的話,可突然之間,仙使的麵龐上,就見淚珠滾落成串……


    章台宮正殿中,突然陷入死寂。


    周邈狼狽地轉頭側身,左右開弓,扯起袖子就抹淚!


    臥槽!好丟人啊!丟死人了啊


    啊啊啊!


    竟然被氣哭了!都怪原身肯定是淚失禁體質!他本身可不是哭包!


    啊啊啊啊!沒臉見人了啊!


    眾:啊不是,他們不是覺得仙使狠毒啊,啊別哭啊!


    在周邈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時,死寂的大殿中。


    響起嬴政冷凜的宣判:


    “主犯及同謀四人,三天後日中三刻,鹹陽市中淩遲示眾。另昭其罪於郡縣,以儆效尤。”


    聽始皇陛下都開始宣判了,周邈也顧不得丟臉,趕緊轉頭:


    “然也不宜株連過廣。罪及無辜,亦是仙人所不願見的。”


    皇帝金口玉言,說出去了就不能收回的,先攔住再說!


    嬴政頷首,繼續宣判道:“左鄰男戶主,有縱凶幫凶之實,夷…本人,罪不及妻兒父母。”


    以男戶主之罪,本當夷三族。


    但仙使所願,寬赦也未嚐不可。


    “巨野澤群盜,與凶犯過從甚密、夥同相幫者十人,夷本人,罪不及妻兒父母。”


    “另巨野澤群盜十八人,不涉巫蠱魘咒,各以陳案論罪。然,不黥麵、不劓鼻,隻論刑徒之罰。”


    不麵部刺青,不割掉鼻子,隻是按律服徒刑。


    亦是仁慈恩赦了。


    嬴政宣判完畢,李斯便接著給罪責較輕的十八個強盜定罪:


    “衛江,罰為城旦。”


    ……


    “彭越,罰為司寇。”


    ……


    周邈在眾多名字中捕捉到了彭越,懲罰是罰為司寇。


    司寇算是刑徒中懲罰最輕的一檔,服刑一年,即可赦免為庶人黔首。


    周邈沒有為彭越求情。


    做了強盜,犯過強占漁獲之事,就該依律受罰。


    ……


    【……仙使邈言:今淩遲之刑,自周邈始,非始皇帝也。


    然忽滾淚成串,側身拭,蓋悲也。


    帝判:鹹陽市中,淩遲示眾也。值此時,邈建言:不宜罪及無辜。帝允,再判,左鄰及群盜犯幫凶之罪者,果夷己也。


    巫蠱禍亂,不株連不夷族,蓋帝與邈仁也,天下共稱之。


    ——摘自《秦書


    》】


    #論仙使邈的淚失禁體質#


    #數一數史書中仙使哭了幾次?快來快來數一數,一二三四五!(狗頭)#


    #著名的‘巫蠱之禍’竟然隻死了十五人!竟然還有黑粉在潑髒水說始皇陛下殘暴不仁!#


    ……


    曆史會如何評說,正在曆史中的當事人是顧不上的。


    廷審結束,周邈就回了六英宮。


    往床上一撲,終於睡了一個未被驚醒的踏實覺。


    隻是一覺醒來,好像變天了!


    “仙使,求你救我叔父們!”


    一向倨傲的項籍,此時卻行著跪拜大禮,額頭觸地,跪求道。


    “怎麽了?”周邈連忙去扶項小籍,但沒扶起來。


    “朝野皆傳,巫蠱魘咒是楚魏遺賊主使,請願陛下論罪楚魏後裔!求仙使,救我叔父們!”


    別說,巫蠱魘咒大案發生在魏地東郡,巫蠱鬼神之事,又是楚地特產。


    想一想,還真像是楚魏遺賊做出的事情!


    就連他和始皇陛下第一反應,也都是六國遺賊作祟——當然,凶犯二人也記恨秦滅魏的國仇,也是六國遺賊。


    但是,鹹陽城中的六國後裔,有沒有參與一份呢?


    “求仙使!”


    有無參與,參與程度深淺,全看始皇陛下意圖。


    周邈已有所猜測,隻安慰道:“放心,你叔父他們應當不會有性命之憂。”


    不會有性命之憂,但不妨礙做一做文章。


    第76章 讓項氏一族成為麗山皇陵的守陵人,妙哉!


    章台宮。


    故魏國公子寧陵君,現大秦倫侯寧陵侯魏咎,攜弟魏豹及魏國後裔。


    故楚國楚懷王之孫,現大秦倫侯懷義侯熊心,攜項梁、項莊、項伯及楚國後裔。


    為日前東郡濟水橋發生的巫蠱魘咒案,此時跪拜於殿中,隻為陳情請罪。


    “……雖臣等不曾勾連凶犯,然引起朝野物議沸騰,臣等亦應前來向始皇陛下陳情自證,並請罪。”


    熊心生澀磕巴地說完,小心瞄一眼身旁跪著的項梁,見對方並未有不滿之色,才敢放開呼吸。


    故楚後裔中最尊者,理當是懷義侯熊心。


    然而在被找到遷入鹹陽前,他隻是隱匿民間為人牧羊的一羊倌兒而已,哪裏有楚國大將項燕的項家勢大?


    項籍那小兒又是仙使座下童子,他唯有隱忍而已。


    在熊心之後,魏咎亦道:“誠如懷義侯所言。案發於故魏地,臣等不勝惶恐,唯請始皇帝陛下憐憫恕罪。”


    史上的魏咎在章邯圍臨濟時,可為城中百姓談判投降,最終自焚而死,難得頗有仁愛之心。


    故魏後裔和遺民居於鹹陽後,魏咎也常照顧和教導眾人。


    故楚與故魏皆已陳情請罪,然垂坐上首的嬴政,隻是沉默以對。


    漏刻滴水,滴答,滴答。


    時間在流走。


    當炎夏酷暑的空氣,愈加焦灼到一個臨界刻度時。


    殿中分列兩旁的大秦上卿之中,廷尉李斯踏出一步。


    對熊心和魏咎兩方人,不輕不重詰問道:“朝野既皆有傳言,難道是空穴來風?”


    “天下皆知,楚地多信鬼神,淫祀邪祭盛行,凶犯亦招供:巫蠱之術習自楚人。難道爾等功故楚後裔沒有嫌疑?”


    “案發於魏地東郡,主謀凶犯四人皆是魏人,難道爾等故魏後裔沒有罪責?”


    “誰又說得準,不是果如傳言所說:乃是故楚與故魏後裔勾結主使?”


    酷吏李斯就是始皇帝的一條看門狗,放出去指誰咬誰。


    方才始皇帝沉默不言,李斯又如此說,很難不說這就是始皇帝意思……


    熊心強忍恐懼,向項梁遞去眼色!


    嬴政心性霸道,連滅六國,並無多少仁德善心!把他們遷入鹹陽,確實有為堵天下之口的原因。


    但今日就有現成的好借口——巫蠱魘咒大秦與仙使,將他們殺個精光,也是名正言順!


    熊心遞眼色時,魏咎已經當機立斷,舍身相護了:


    “臣為故魏國公子,未曾牧民至其安分順服,實為臣之過也!”


    “臣請除侯爵,貶為黔首,夜思己過、日耕田畝,隻求可稍贖己過。”


    李斯:這魏咎倒識相,隻是卻非陛下目的。


    嬴政仍舊不言。


    漏刻滴水,滴答,滴答。


    熊心隻覺得是在催他性命!


    狠狠瞪一眼項梁,也拜俯道:“臣亦願請除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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