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靜氣得凝噎,抬手憐惜地撫上江沅額間的傷口?,娓娓說道。


    “捉鮫其實並非為你,那老東西又不知?從哪得來偏方說是喝了鮫人血能?延年?益壽,為你捉鮫隻是哄騙世人的幌子而已。屆時,你那人人憎恨的妖後頭銜怕是無論?去到哪裏,也?不得善終。”


    江沅聽?得心驚肉跳,她隻想過自己封後會被世間反對,可?沒想到彧王竟如此地將他人玩弄於股掌,妖後名號被自己實名,可?鮫人的好處卻?隻他帝桀一人獨享。


    如此冷血無情的帝王,簡直伴君如伴虎。


    想到此,她氣性翻湧直上。深想下去,那無種無力感竟然使自己想發笑的感覺,可?依舊做不出笑的表情。


    江沅聲音緊繃,極力隱忍內心的苦楚,語氣決然堅定。


    “既然無法控製被冠以妖後之名,那他…幾時死,我想我可?以爭取做決定!”


    .


    三?天後便是紅月寺卜出的皇後冊封吉日。


    朝陽宮內到處懸燈結彩,中?和韶樂奏起?了“隆平之章”,宮人們見麵?都揚著笑,大家都選擇性地忘記了前?些?日子王皇後慘死,好似水晶宮內的正主才是他們期盼已久。


    水晶宮內亦是摩肩接踵,宮女們都忙著為新晉的皇後更衣打扮。


    沐兮拿起?梳子、劃過江沅的三?千青絲,經過繁複的手法,終於挽成了沉重的朝鳳髻,鏡中?人粉嫩薄唇泛出嫣紅色彩,膚如凝脂、眉似煙柳,雙瞳瑩瑩飽含一汪秋水。


    隻那左側額前?的傷口?還未痊愈,厚膩的粉底堪堪遮了結痂的暗紅。沐兮沒法子,隻能?選了一隻八寶鳳涎流蘇金步搖裝飾在前?,竟意外地成了點睛之筆。


    大紅色拖地長袍繪著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鳳凰,襯得佳人高貴端莊,兩鬢斜插的牡丹花簪配合著步搖搖曳,眉間深紅花印更添嫵媚之姿。


    望著鏡中?天線,沐兮頗有感而發。


    “如此貌若王嬙,娘娘應是多笑笑就更美了。”


    江沅從早至今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欲望,她神情微斂,低眉似有心事。


    “娘娘…娘娘?”


    江沅被沐兮搖得回神,一不小心將袖中?的鋒利發簪戳進肉裏。


    “嘶…”


    “娘娘…你怎的了?是不是奴婢梳頭弄疼你了?”


    沐兮不解地上下打量江沅,貴妃娘娘是美的,比平日裏任何時候都美,但?若非自己錯覺,沅娘娘眸中?藏著化不開的憂鬱。


    “這隻步搖我不喜歡,你換這隻好了。”


    江沅摘掉了額前?那隻金步搖,舉起?手中?一直孔雀銀步搖,往發髻間比試。


    沐兮不解,明明那隻金步搖更配自家主子。


    “娘娘,這隻銀步搖有些?老舊了,而且頂端甚是尖銳,若換了這隻可?要提防那‘利器’會傷了自己。”


    江沅沒再開口?,仍舊固執地換掉了那金步搖,而後慢條斯理地理著碎發,一字一句道。


    “今晚我可?能?會宿在養心殿,你就不必跟過來伺候了。”


    沐兮怔怔地看著今日不似尋常的主子,聽?到江沅的吩咐,心裏惴惴,隱約有些?不安。


    “娘娘,平日裏都是奴婢伺候慣了的,就讓奴婢跟過去伺候吧。”


    沐兮一下子跪在江沅身前?,鼻腔發酸,登時紅了眼?。


    江沅剛要出聲安慰,一道女聲搶先開口?道。


    “沐兮,過了今日,你恐怕就是我瑤仙殿的人了。”


    沐兮一聽?自家主子要拋棄自己,更加傷心了,今日的情緒在此間大喜大落。


    忠實丫鬟垂下眼?,一把撲在江沅身上,低聲哽咽道。


    “娘娘…您是不想要奴婢了嗎?奴婢若是哪裏做得不好的地方,可?以改的。”


    江沅聽?了這話也?不好受,心底泛出酸澀情緒,可?自己如今被架在火上烤,過了今日沒明日的,怎麽再忍心小丫鬟跟著自己受苦呢。


    “沐兮,對不起?。恐怕我以後不能?護你周全了。”


    江沅透過鏡中?的自己望向遠處,鹿眸裹滿決絕,她也?不知?道想要弑君的勇氣從何而來。


    “娘娘,您可?是皇後了,怎會說如此消極的話語啊。”


    忠實丫鬟始終善良純真,這也?是江沅最不願意破壞的這份美好。


    可?殘酷終究要麵?對。


    當太監尖著嗓子喊道:“吉時到!”


    江沅起?身,步搖輕晃,端著袖子,穩了鳳冠,一步一生蓮地朝外走去。


    蘇和靜沒有送她,隻是在她出門前?最後問道。


    “江沅!你真的都想清楚了嗎?”


    …


    屋外絲竹悅耳,屋內溫馨包容。


    半晌…江沅終是沒有回頭,乘著鳳輦朝龍泉宮行去。


    執事官就位,引皇後升堂,江沅端起?手、踢著步子,緩緩朝台階盡頭的那人走去。


    彧王帝桀今日難得恢複了好氣色,那不怒自威的麵?龐輝映著晨曦,漾著高貴。一身玄色金龍暗紋袞冕在風中?翻滾飛揚,周身散著久違的王者之氣。


    帝桀眼?神絞著朝自己走來的少女,嘴角噙著邪惡又陰沉的笑。


    “江沅…今晚你還能?逃得了嗎?”


    第45章 大殤


    上月春風, 和?煦溫暖。轉瞬間雲團滾滾而來,裹挾著細密的雨絲撒下一片混沌。


    不遠處有烏鴉長嘯一聲,離開宮殿屋簷,呼啦啦振翅而去。


    皇後冊封大典仍在繼續。


    內侍太監們將手上捧著的金冊金寶放在早已準備好的冊案寶案上, 江沅移步拜位。


    正北麵悶雷炸響, 烏雲中銀蛇亂舞, 江沅麵北肅拜,雨水如箭矢般直墜玉顏,寒凍感沁入骨髓。


    待得禮成, 江沅亦是拖著厚重的吸飽水的長袍,移步偏殿等候彧王的召喚。


    她撫上額間,摸著那遮擋傷疤的銀簪,眼?眸望向遠處、微闊, 目光裏盡是堅毅、果決。


    今晚, 皇上必會與?皇後同寢,在下定決心鯊了彧王之?後,江沅甚至不敢奢望明?日的晨曦。


    刻漏滴滴,催著命運的齒輪向前滾去, 轉眼?亦是到了傍晚。


    “嘎吱…”


    “老人精”躬身?、推門而入, 腳步收聲?,輕快地走到江沅跟前。


    “皇後娘娘…請隨老奴先去沐浴更衣, 再去養心殿等候聖上恩寵。”


    “不必了,本宮已貴為皇後不必拘泥於嬪妃講究。”


    江沅冷冷地打斷了“老人精”的諂笑, 起身?便朝門外走去。


    “老人精”見江沅確是脫了祭典的繁袍, 換上了平日裏的金縷百蝶穿花雲緞裙, 倒也不敢再出聲?勸說,隻得悻悻地跟在後頭, 徑直朝養心殿走去。


    彧王帝桀今日大擺聖宴,與?朝堂重臣推杯換盞,估摸著會耽誤時?辰。


    江沅佇立在廊簷下,仰頭看天、雨過收晴、金輪西墜,光線滿滿變淡,光明?即將消失,一天也走到終結。


    “老人精”在尖著細嗓從旁催促道。


    “皇後娘娘,快些走吧,別讓聖上等急了。”


    聽著令人別扭的嗓音,江沅不耐地冷冷回懟。


    “知道了!也不差這半刻歇息!”


    .


    又行至兩段路,終是又來到了養心殿。


    “老人精”白?麵堆笑。


    “皇後娘娘,您快進去吧,老奴就在門外守著。”


    江沅端立在門前,抬頭看了看高聳的門匾,厚重壓抑,轉眸望著高門,不知推開後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老人精”幫忙推開殿門,最後一縷褪色的陽光從屋外撒進來,好像上演著無聲?的默劇。


    江沅跨步走進,“老人精”掩上殿門的那一刻,蒼白?的餘暉消失殆盡,那默劇般畫麵也依然仿佛在死?寂中靜止不動。


    殿內正中央隻餘一香爐鼎冉冉嫋著香熏,混合著令人作嘔的酒氣?,霸道的朝江沅鼻尖鑽去。


    順著酒味,江沅拖著兩條癱軟的腿,步入內殿,心如鹿撞,腳下的地龍滾燙,隻能?用徘徊的步子躲避被灼傷的感覺。


    “皇上…?”


    江沅捏著聲?線,輕聲?叫喚。但她遊離的眼?神和?緊攥的手指,透露此刻的緊張。


    沒有回應,莫不是還未歸來?


    江沅疑忖道。


    可越靠近內殿便越有濃烈的酒氣?撲鼻,這預示著醉酒的主人應在裏屋。


    這就奇怪了,若是彧王在裏,怎會未有回應。


    …難道睡著了?


    江沅邁著的腳步剛剛頓在原地,打算轉了方向回去,叫了“老人精”進來侍奉。


    地上趴著的一個人瞬間讓江沅失聲?癱軟地跌倒在地。


    屋外,天穹雷聲?隱隱,一道閃電如利劍,劃亮了屋內的慘景…


    “…皇上駕崩了!”


    .


    江沅呆呆地坐在地上驚魂未定,望著帝桀的屍體,神色漠然,一雙鹿眸似有火光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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