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好的麽,用你的兩串藍色手串去交換。所以…江沅,那第二條珠串,你要回來了嗎?”


    他偏頭看過來,眼神比剛才多了幾分玩味。


    江沅這才恍然,垂眸、素手摩挲手腕,好半晌才轉頭朝裴寂瞅去。


    不知道是想到什麽,裴寂也感應地握住手腕,難以置信地詰問。


    “沅兒…你…要把?這手串…給他?”


    “裴寂,對不住,這是我與?他的交易。他帶我來避塵珠,我要將手串贈予他。”


    江沅說完,便?掐手捏訣,一隻手伸向他。被寬袖蓋住的刺青微微發亮,頃刻之間、藍光乍現移動…


    兩串珠又完好地重新戴回江沅的手。


    裴寂的眼中升騰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是恨、是濃重的怨和不敢置信。


    第73章 啟蟄


    雲夢釧, 集深海靈氣、雲夢、靈澤幻化,通體晶瑩剔透、內並幽藍閃爍。捕鮫人得之,有緣號風雪、海浪,以及鮫人…


    趙淩煜就這樣硬生生地, 一點一點地掰開江沅的手, 將那雲夢釧從她手中奪去?。


    “江沅…此一番前行, 後會有期!待他日江山永駐,也有?你的一筆功勳!”


    “玉麵閻王”拿著雲夢釧放手中掂了掂,旋即彎眼嗤笑, 將寶物收進懷裏。


    暮色霧靄沉沉、徒有?鴟鴞夜鳴哀嚎。


    趙淩煜身形如電,動?作迅疾,縱躍如飛,幾個落跑便到了湖對岸, 猶如浮光掠影一般, 眨眼消失不見。


    .


    江沅站在?原地未動?,眼睫微抖、眸痛空洞,定定地望著遠處。似元神出竅般,仿佛自?己的心也隨著手串的過人, 而莫名空得痛楚。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江沅這才收神轉身。


    裴寂依舊垂首立在?她身後,沒有?將才的慍怒, 麵容平淡得可怕,見少女?稍微愣神、卻又搖頭?自?嘲。


    半晌, 他喉結上下輕滾, 眼角被風卷得猩紅, 斂眸、勉力扯了唇角,聲音低啞至極。


    “都走罷…一切如爾所願…”


    說完便不再看江沅一眼, 轉身離去?,隻留一抹孤寂落寞的背影。


    行將半道,那背影忽而挺立、卻又昂首闊步,身影消遁於?融融月色…


    .


    江沅回到了雲棲閣,哪知綠萼早已在?門口候她多時。一見她回來,便急匆匆地衝上前去?,拉著江沅回屋,邊走邊發出連貫且未有?喘息的三?連問。


    “事情怎樣了?南宮珩去?了沒有??裴寂皇子知曉真相了嗎?”


    江沅被問懵了,原本還處於?裴寂不理解自?己的哀傷之中。


    但此刻回味起剛才綠萼的問話,是顯然不合情理的。不光這綠衣丫鬟疑惑,自?己也是困惑滿滿。


    “什?麽叫南宮珩去?了沒有??”


    經曆了今晚的江沅仍舊心驚不止,抽了蒲簟懶散地跪坐在?案前,自?斟了一盅冷茶,囫圇灌了個幹淨,不拘地抹了嘴邊茶漬,撫胸順氣。


    待得頭?腦清明些,這才接著上句繼續問道。


    “不是你去?請南宮珩的嗎?他去?沒去?,你竟不知?”


    以往話多的綠衣丫頭?此刻情緒也有?些低落,她皺眉眉頭?,頻繁地吞咽口水,臉拉長得像一隻苦瓜。


    “江沅…其實你讓我去?請南宮珩,他當時並未答應。”


    “什?麽?”江沅疑惑地側頭?看著她。


    “那你為何不早說?”


    “我是想說來著,可是當我去?找你,便見你轉身便走,我也沒機會呀!”


    綠萼說完,雙手抵在?下巴上,無力地趴在?案上,心頭?的煩躁揮之不去?,頗為愧疚地甕聲問道。


    “所以…江沅,我們今日的任務是失敗了嗎?”


    對麵沒有?無人回應,窗外的庭院被渲染成墨,房裏的燭火搖曳,發出幽靜暖黃的光。


    “沒有?,裴寂他已經知曉了此事。”


    江沅平靜地回道,不用深想也知此事定有?趙淩煜參與了八九分?。


    可是綠萼不知。


    “啊?那是怎的回事,難道南宮珩他又改了主?意,半道又去?了識音樓?”


    江沅沒再說話,有?關趙淩煜的事,她實在?苦惱萬分?,自?己都沒理個頭?緒出來。若是拿了他做假設,再無端引他人揣測。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夜色清淒、燭火婆娑。玉光殿內人影綽綽,老臣站了一室,爭鋒相對,言辭交鋒激烈,爭吵個不停。


    鮫皇裴玄知眉頭?深皺,負手來回踱步,


    “鮫皇,那南海欺人太甚,玩弄我們皇子彧股掌,若此戰不給他們教訓,往後我們東海何以立足!”


    老臣一捶胸頓足,慷慨陳詞。


    “鮫皇,此事還請深思?,那南海鮫姬是有?錯在?先,我們悔婚也盡量留個體麵罷了。據傳,倭與那南海亦是相勾結,對我們虎視眈眈呐!”


    老臣二痛心疾首,小心分?析。


    …


    鮫皇聞言,更覺焦躁窩火,踟躕不定。


    “此事容孤同予卿再相商,眾愛卿還是先退下罷。”


    今晚的這一出,裴玄知是沒有?預料的,本在?詠歎宴上聽歌賞曲,神仙快哉。也不知是誰在?自?己耳邊嘟囔著識音樓出事了。


    心中隱隱不安,沒來得及帶著隨從便急著趕往識音樓,裴玄知剛進門便聽見一男子對懷中少女?告白,未及深想,身邊的侍衛猝然一聲高聲嗬斥。


    事件發展始料未及…這一次南海鮫姬與禮官南宮偷情之事弄得人盡皆知。


    就是裴玄知有?心想壓下此事也早已潑水難收,老臣們不辨日月地匆忙進殿求見,各個詞正理直、出師有?名。


    裴寂靠著後殿聽了肱骨老臣的口舌相針,胸腔內翻江倒海,苦澀難咽。


    他仰頭?閉眼,滿腦的全是江沅與那趙淩煜相擁的身影,一手撫上手腕,空無一物,那刺青像是從沒出現過一般,未在?皮膚上深刻自?己的印記。


    “予卿,此事…你怎麽看?”


    恍惚間,威嚴肅穆的醇厚聲音傳來,打碎了少年的自?怨自?艾。裴玄知繞過畫屏,與他相視,燭火覆在?身後,更稱得眸色深幽,有?如深不見底的寒潭。


    裴玄知似是在?征詢裴寂的意見,可裴寂又怎會不知父王他早已有?了決定。


    少見倚在?柱旁,垂下了眼簾,遮掩了眼底的落寞,靜默許久,才淡淡開口。


    “兒臣聽從父王的決定,此一戰不可避免,所謂不戰不太平…”


    .


    南宮珩與鮫姬自?知東窗事發,居然連夜招了船,悶聲跑回南海了。


    這一夜的東海海麵,平靜無波,中型船舶怕招搖收帆僅憑動?力悄聲而行。


    船甲上,一佳人嫋娜多姿、媚態如風,蹙著秀眉,凝神憂憂地凝望著避塵珠,眼底全是不甘與不舍。


    “船甲風浪過大?,眼見著就是要過結界了,蓁蓁還是進了艙內休養較妥。”


    南宮珩貼心地為鮫姬披上避風氅衣,又想摟著美人回身。


    哪知雲蓁蓁卻不領情,一把?推開南宮,回眸瞪著他,冷冰冰地問道。


    “此一局,是否就是你所為?”


    “鮫姬何出此言?臣也是真心希望您幸福的。但有?些事並不能強求,你與那裴寂…注定沒了緣分?。”


    南宮珩淡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譏漢地彎了彎唇。


    “你!無恥之徒!就算回了南海我父王也不會放過你。”


    雲蓁蓁氣得臉色微微扭曲,咬牙憤怒地低聲斥道。


    若不是自?己一時失興沾了人類的酒水,自?己又怎會著了這老男人的道。


    雲蓁蓁一直便知道這南宮珩對自?己虎視眈眈,隻是忌憚於?他在?南海勞苦功高,不能強拒,與他虛與委蛇良久不得法。


    那南宮珩被惹急眼了,雲蓁蓁就連自?己身邊的宮女?采紅送於?他,也都被他食懨丟棄,最終折磨而死。


    聽聞采紅的死,雲蓁蓁對南宮珩更是恐懼到極點,每每想要遠離他,卻又被他桎梏在?近,始終無法逃離,直到孽緣將至,懷上了他的孩子。


    鮫姬憤恨地摸著自?己已經微凸的腹,隨著隆起的弧度越來越高,積累的失望亦越來越多,終將變成不可挽回的絕望。


    南宮珩考慮到鮫姬此時懷孕不易,便不打算與她再做計較,強拉著半拽將她請回了房間。


    掩了門禮官南宮原本和煦的眼倏地蒙上了一層陰鶩,他咂摸著微須,勾唇輕笑、遙遙暗忖。


    “好?戲…也才將將開始。”


    雲蓁蓁回到房中木然地坐在?那裏,沒有?打罵、沒有?痛苦,更沒有?捶門要求放自?己出去?。這一切也是自?己咎由?自?取,若不是自?己的身子虛,落胎之舉恐上了根本,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拿掉孩子。


    思?及此,鮫姬痛苦地仰倒在?地,眼淚無聲無息地從臉上滑落,眸光死寂一片。


    .


    翌日,白榆依舊掛天閃耀,海和清晨在?第一縷藍幽幽的晨曦中融為一體。


    東海便下了第一道指令。


    “今南海鮫姬失德,兩海聯姻斷破。尤啟今日,全海皆備,為戰綢繆,以求安穩泰達!”


    沒有?一方禮官交涉、沒有?縱橫家斡旋,兩海的鮫族戰一觸即發。


    再次應戰的東海鮫人為了守衛家園各個英勇、堅毅,哪怕他們早已知曉,南海已與倭族相勾結,此背水一戰,凶多吉少…


    江沅亦是一醒來便聽聞鮫皇的《與民書》,心中不免愧疚難耐,若不是因為一己之私,也不會釀成東海的水深火熱局麵。


    江沅待在?屋裏坐立不安,終於?等到月色籠了坤靈,避塵珠上燈籠勾勒一眾山水亭台,宛如遊龍伏水,蒸騰的水汽與那光源互相氤氳,使?得白日裏清晰可見的池水、假山都變得影影綽綽。


    她走在?羊腸小道,手裏的燈籠與那月光想融,光暈落在?腳下的青石板上,如洗如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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