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好巧不巧,撞見了沒去吃學校食堂,同舍友出來改善夥食的邵棠。


    是和今日頗為相似的局麵,她替開店的朝鮮族老夫婦出頭,杠上了一夥非說從菜裏吃到了蒼蠅,不訛上一筆誓不罷休的小混混。


    “說是飯店的責任想要賠償得講證據,你怎麽證明這隻蒼蠅是你從菜裏吃出來的?”


    邵棠邊說邊來到了小混混的那桌旁邊,和卓熠他們的餐位同處一排,他稍微側目,就能瞧見少女一張一合的紅唇,正字字鏗鏘地與小混混們對峙。


    “來,既然沒監控,你們就把證物擺在桌上,我們鑒別一下。”


    “你們剛才說蒼蠅是飯團裏吃出來的吧,韓餐飯團怎麽做的你知道嗎?首先所有食材做熟後都要剁碎,你這隻蒼蠅看起來全須全尾,我們排除處理食材時它混入其中的可能。然後需要一層一層將不同的食材裹好,你們說吃出蒼蠅的位置是中心,也就是粘度很高沙拉醬也最多的地方,你們覺得現實嗎,蒼蠅看起來那麽幹淨,半點醬料沒沾上?”


    彼時邵棠也是如此有理有據地將小混混們無從反駁的事實呈到他們麵前,卓熠則在她走近時就放下了筷子,迎上老同學不明所以的目光,輕描淡寫地說:“待會兒要是起衝突你記得一個人站遠點,我今天手有點癢,想過去護著點那姑娘。”


    ……


    此時此刻,一切情境都仿佛與八年前重合。


    待邵棠一番話擲地有聲地講完,眉宇間盡是凜冽鋒芒的卓熠已然護到了她身前,讓王碩等人有一算一,全都愣在了原地。


    比起邵棠適才的發言,更讓他們震驚的顯然是卓熠和她一目了然的關係。


    當年他們一夥與卓熠反目成仇後便自此斷了聯係,可卓熠如今在京圈怎麽也算是個風雲人物,他什麽時候結婚的?他們居然一點風聲沒聽到……


    雙方一時間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直到剛剛撥通了夏初電話的紈絝手機裏傳出一個罵罵咧咧的男聲。


    “艸,項興馳你他媽有病啊?我跟沒跟你們說過,我每天晚上十點半之前必須上床睡覺?”


    哪怕對方是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小弟,這個有金融圈大佬背書的知名狗腿子也罵得毫不嘴下留情。


    “打過電話來多半天了心裏沒逼數,一個屁不放你找死?”


    邵棠聽得直皺眉,她清楚有些人素質低,就是張口閉口不問候別人父母老家不會說話,可她成長環境使然,聽不來這個。


    而了解她喜惡的卓熠也隨之心裏“咯噔”一下,他覺得她應該已經從女導購那裏得知了他與這些人相熟,失去了六年記憶的她會不會已經在心裏不滿,埋怨他這些年盡交些不三不四的人了?


    曾經的愧疚懊悔鑄就了今日的小心翼翼,令她的每一絲異樣都牽動著他的心。


    不料自己的袖口卻突然被邵棠扯住,她無聲地把手機小背屏上的錄音標誌指給他看,示意他就算電話裏的人真指使這群二世祖做什麽也不用怕,她一直有記錄證據,等警察來了,孰是孰非自有評斷。


    所以……這能表明二人如果從未分開,她也許不會將他曾與這些人為伍,視作他已經墮落至此的標誌嗎?


    卓熠心頭一暖,溫柔地對她彎了彎唇:“沒事,我敢出這個頭就是心裏有數,電話裏的人也沒能耐把我怎麽樣。”


    似乎正應了他的話,電話中的夏初自通話接通起就一句重點沒提,隻是自顧自地對著給他打電話的項興馳狂躁輸出了足足三分鍾。


    “初哥,您先容我說句話行嗎?”夏初的脾氣第一輪宣泄結束的空檔,項興馳才好不容易尋到了一個開口為自己申辯的機會,“現在其實還不到九點……”


    夏初剛才一口氣罵了他三分鍾的前提是他十點半之前要睡覺,項興馳試圖委婉地提醒自家大哥時間還早,您多少有些無理取鬧了。


    可惜他並不具備卓熠識人的精準度,白白和夏初混了七八年,至今也沒認清夏初的人性根本上升不到是不是人的評判,這貨比天底下所有的狗都狗。


    “我知道。”果不其然,他一句話沒說完便被夏初拿歪理懟了回來,“我心情不好,想找個理由罵你一頓出氣不行嗎?你他媽是不是也想反啊,我都多生氣了你還來挑我的理,怪我借口沒給你編圓全?”


    項興馳:“……”


    他不是他沒有別瞎說啊!


    一旁的邵棠:“……”


    她想到今天白天還刷到了一條娛樂新聞,是一個她印象裏六年前就很有名的大明星當街打了一個拿出手機拍風景的路人。


    事後挨了打的路人擺出證據自證清白也沒能給自己討回公道,營銷號博文下方除了說路人自己不小心避嫌,引發誤會活該的控評粉絲,就是調侃明星一下拿出百萬賠償費私了,路人幾下打挨得真值,這種好事怎麽輪不到自己頭上的吃瓜網友。


    她當時看完就覺得格外魔幻,也不知究竟是六年間世道變了,還是所謂有錢人身處的上流社會從來如此,盡數遺忘了豪門富太太經曆的她又回歸到了原本和那個圈子有壁的狀態。


    “姓卓的,初哥……讓你接電話。”


    邵棠正陷入思索,突然就聽到卓熠被項興馳拉進了戰場。


    她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卓熠那隻纏滿繃帶的右手,到底還是有些緊張地看著卓熠用左手接過項興馳遞來的手機。


    擔憂的情緒從她如水般澄澈的眸子裏滿溢出來,卓熠盡收眼底。


    他用沒被繃帶裹住的食指指尖悄悄勾了勾她的手心,無聲地提醒她自己適才說出的話依然作數。


    他護得住她也護得住自己,這夥人休想從他手裏討到便宜。


    “有話直說。”卓熠的聲音冷淡漠然依舊,“項興馳把電話打給你卻半天吐不出一個字讓你火大,我同樣沒閑心奉陪你把他剛才惹惱你的套路再轉嫁一遍到我身上。”


    邵棠因為卓熠的安撫而稍微平複的心再次提起來。


    她瞧得出來,電話裏這人不僅說話做事蠻橫不講理,連腦子都仿佛有什麽大病。


    項興馳從始至終低三下四,就差當場管他叫爸爸叫爺爺了,他依舊半分對項興馳網開一麵的意思都沒。


    她有些怕卓熠這麽不客氣地激怒他,會叫他就此和卓熠結仇。


    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邵棠很小時候就聽過的這句老話。


    她不懂生意場上的種種複雜操作,但她不想看到卓熠由於惹上這種人而事後麻煩纏身。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所設想的場景至少當下沒有成真,電話中的人居然任憑卓熠一通教訓,自己連句狠話都沒對他們放。


    總之這人具體在電話那頭變沒變臉邵棠不知道,反正隔著電話聽來他的聲音語氣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陡然從懟天懟地切換到了熱情友善的模式,甚至好聲好氣地恭敬稱卓熠一聲“卓總”。


    接下來則是一通道歉加解釋,把過錯都推到了鬧事的小弟們身上。


    說他隻是因為愛寵的生日派對出了差池著急上火,哪想到手底下這群聽風就是雨的小兄弟把他一通“天涼王破”的氣話當了真,殺過去砸鋪麵要把人家趕出北京。


    “對了,聽馳小子說,你原本是領著媳婦兒逛街來的?你把那個叫邵棠的姑娘追回來了?”


    虛與委蛇地說了一通卓熠和他自己誰都不信的話之後,夏初突然閑話家常似的提起了邵棠。


    “什麽時候的事啊,當年咱不說好了嗎,你隻要能從那個門站著出去,咱算兩清。哥早不記你的仇了,你還和哥置氣呢,結婚都不和哥說一聲……”


    要知道夏初背靠的嚴穆是出了名的生性多疑囂張獨斷,他既然能讓嚴穆別人不信唯獨拿他當真兄弟,利益至上誰都下得去手陰卻偏偏護著他,自然不會是和手底下那群二世祖一般無二的酒囊飯袋。


    蠻橫歸蠻橫,不講道理歸不講道理,他自有一套拿捏嚴穆和手底下紈絝小弟的法子。


    夏初可以篤定卓熠除了邵棠不會另娶他人,正如卓熠也毫不懷疑自己一旦被他抓住了邵棠這個大把柄,他絕不會滿足於偶爾從自己這裏訛詐一筆錢。


    “我不認為我和你的關係親近到要如實告知你我的婚姻狀況。”


    剛才項興馳在那邊和夏初打電話時便沒有避諱任何人,因此卓熠也早就開始思考,究竟要怎樣才給邵棠一個合理的解釋,關於夏初一夥為何都會對她是自己老婆一事一無所知。


    “我太過了解你的人品,出於保護我妻子的考量,我從一開始便沒打算叫你知情。”


    “……”夏初,“哈?”


    他和邵棠的底細夏初在一年前雙方鬧掰時已經探得清清楚楚,勢必知曉他此話沒一個字屬實。


    不過這些對卓熠來說全不要緊,夏初認為他編造謊言的動機是什麽他都無所謂,反正今天邵棠在他身邊,他不會給夏初任何機會質疑。


    就這樣,夏初隻堪堪說出一個字,卓熠便截斷了他的話:“不該問的就不要問,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我的私事均與你無關。我之所以接你的電話隻是希望你能搞清楚我的立場,甜品店的事情我管定了。對此我想聽聽你什麽態度,打算同我再不死不休一次嗎?”


    “哎呀卓總你這話說的……剛才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是誤會,真是誤會!你哪怕不和我開口,我也沒打算把這家店如何,最多最多,也無非是大眾點評上匿名給個一星差評。”


    夏初敏銳地聽出了卓熠生硬轉移話題的弦外之音。


    他是在威脅自己,隻要自己再多打聽邵棠一句,後果就比自己繼續為難甜品店更嚴重,當下配合著他話音一轉,隻挑他此刻想聽的說。


    “但他們店鋪下麵足有幾千條五星好評,也不差我這一條是不是……咳,成吧,看在咱過去的交情上,我閉麥,沒差評,沒一星,給足你麵子。”


    “最好如此。”卓熠即便得到了想要的答複仍不忘附贈一句警告,“今後也不要做多餘的事。鑒於你人性惡劣,和你劃清界限之後,我依舊沒太放鬆對你的警惕。你前幾天犯下的事,表麵上看是被你和嚴穆拿錢平了,但我還是從一些相熟的媒體人朋友手裏拿到了一些能再把輿論扭轉回來的物料,加上今晚我同樣全程錄了音……你心裏要多有點數,一旦這兩柄大錘同時落下來,嚴穆也護不住你周全。”


    說完卓熠便直接按下了結束通話鍵,將手機交還給項興馳的時候,冷淡的視線在他們五人身上挨個掃過。


    他本就是清冷疏離,給人以十足距離感的長相,這般飽含審視意味的目光出自他眼中,就有著更叫人惶恐的壓迫感,連帶著甜品店裏的氣溫都仿佛隨之下壓了幾度,被他逼視的五人自然皆駭得戰栗心驚。


    “不……不跟他一般見識……走。”幾人之中王碩最先反應過來,驚慌失措下,趕忙帶頭往甜品店的出入口走。


    無奈那裏站著卓熠和邵棠,邵棠兩隻手握在卓熠的右手上,見卓熠似乎並沒有給他們讓路的意思,她也毅然決然地站在他身旁。


    “車廷邈剛才未經允許,動了人家三塊西點兩個麵包。”卓熠與王碩對視半晌,慢條斯理地提醒道。


    王碩聞言,連忙把身後的車廷邈扯過來,一指收銀台處的二維碼:“刷……刷付款碼,算咱買的。”


    車廷邈慌亂之下也顧不得去算這些東西加起來多少錢,拇指哆嗦著轉了肯定數倍於售價的五百塊過去,然後才頭也不回地跟上了王碩等人的步伐,幾人一道,從卓熠終於肯讓開的出入門落荒而逃。


    “好了,事情全解決了,他們應該沒有翻後賬的膽子……”待到王碩等人連背影都瞧不見了,卓熠輕輕呼出一口氣,對一直盯著他們這邊動靜的女店長和店員們說。


    想了想,他仍有些不放心,終究決定好人做到底:“算了,以防萬一,我還是給你留個號碼,是我助理的,他們如果再過來找麻煩,你就聯係他……”


    卓熠剛要報出程驀的手機號,本來被邵棠握住的右手竟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因為指尖突如其來的空落心念沉浮,把他丟在身後的邵棠卻已然向女店長迎了過去。


    “芯苒,你是芯苒吧!”


    邵棠來到女店長麵前,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確定應該沒有認錯才興奮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她說著,又想起二人上次朝夕相處是自己尚未去哈佛交換的六年前,主動自我介紹道:“是我啊,邵棠。大學時候我們兩個的寢室對門,因為覺得外麵賣的飲料奶茶不健康,咱們兩個寢室還一起買了榨汁機和料理機,自產自銷。”


    “我記得啊,你過來找……找你老公的時候我就認出來了,不過剛才那群王八蛋在,我看好像和你老公認識的樣子,怕我說出什麽不該說的再給你們惹來麻煩,所以沒相認。”


    女店長袁芯苒也很激動,仗著如今沒了外人,親親熱熱地拉住了邵棠的手,圓圓的福氣臉笑起來討喜極了。


    “我當時特別喜歡吃東西,剛上大學那會兒什麽樣你還記得不?一米六的身高一百八十斤的體重,橫著比縱著都寬。還因為從小就胖,所以整個人大寫加粗地擺爛,天天奶茶炸雞肥宅快樂水,誰讓我減肥我和誰急。”


    邵棠也笑,她中間失去了六年的記憶,大學報道的事情於她而言就發生在兩年前,袁芯苒入學的樣子曆曆在目:“要不我怎麽一開始沒敢認呢,我去美國交換之後你又瘦了好多啊!”


    “嘿嘿,這不都是你的功勞嗎?”袁芯苒眨眨眼。


    她眼睛也圓圓的,最胖的時候五官都被肉擠在一起看不出好看不好看,現在隻是微胖,已經出落得清清秀秀,稱得上最近網上最出圈的國泰民安類型小美女。


    “我那時都胖得不健康了,晚上翻個身都能把自己憋醒,自己還標榜我這是拒絕身材焦慮。”袁芯苒說,“是你一直號召咱們兩個寢室的姑娘幫我減肥,想辦法讓我吃得既健康又開心。我體重基數大,做不了太劇烈的運動,你就帶我去報瑜伽班。”


    “結果第一節 課咱們兩個都驚到教練了,我坐位體前屈都壓不到腳尖,你直接一個豎叉下到底。”邵棠順著她的話繼續回憶,如今想來還覺得糗極了。


    教練以貌取人,以為她是高手袁芯苒是來湊熱鬧的,誰成想她從小四體不勤,袁芯苒倒是柔韌天賦極佳。


    由於反轉來得措手不及,袁芯苒還自此成了瑜伽班的團寵,成功吸引到了一旁過來做力量訓練的校籃球隊隊草。


    說起來她家阿熠還因為隊草吃過醋來著,因為不相信旁邊擺著邵棠,隊草動輒往她們身邊湊是瞧上了一旁的小胖妞。


    “對了,你後來和燭雲博怎麽樣了呀?”


    燭雲博就是曾經的籃球隊隊草,邵棠目前保留的記憶隻到燭雲博對袁芯苒展開追求的階段。


    哪怕燭雲博已經通過了兩個寢室其餘七人的審核,鑒定他確實是真心的,打小從來沒被男生追過的袁芯苒還是不願意相信人家堂堂一個隊草,身邊好多女生倒追,會瞧上圓滾滾的自己。


    袁芯苒的笑容多了幾分甜蜜,促狹道:“現在是我男朋友。”


    “真好。”邵棠替她和燭雲博開心,“他是不是沒少偷著樂,當年下手早多明智,現在我們芯苒這麽好看,他要追得多費多少力氣。”


    “哈哈,他是樂了,但是我覺得我遭到了詐騙。”袁芯苒開啟了和好朋友吐槽男友的環節,“我當年答應他不就圖他長得帥嗎,結果倒好,他長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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