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著這樣鋒利不詳之物是不當放在婚房的,就想將它拿出去。


    “不要動……”謝識微自覺自己有些反常,又放緩了語氣,“那是太子殿下送給我的,我想著就掛在殿內,就像殿下陪著我一樣。”


    宮女們也就停了手。


    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 是太子殿下終於應酬完回來了。


    小宮女們檢點好婚房內的東西,將用不上的嫁妝都清點了出去。


    等路過院中時, 藍衣小宮女看著院中經曆了整個寒冬,曾被重雪壓彎了枝頭的青鬆。


    她這才想起來太子妃娘娘像什麽。


    像一樹鬆柏,像終於撇清一身凜寒,終於抖擻精神向陽而生的鬆柏。


    “公主,您不能進去。”宮女阻止陸懷卿的動作。


    這太子殿下今夜大婚,陸懷卿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硬闖算怎麽一回事。


    更何況,誰都知道崔皇後之前有讓太子娶陸懷卿的意思。


    若是把她放進去了,萬一鬧出什麽不好的事,最後可都是她們這些宮人背鍋。


    陸懷卿急道:“大人,還請你通傳,就說我要見太子妃。”


    陸懷卿上次在崔家她還給私闖,可是此處畢竟是皇宮,她又不能在此橫衝直撞。


    至於傅葭臨——那人還沒到東宮就先去想別的法子了,陸懷卿也實在不知道傅葭臨還能想到什麽別的法子。


    她就一個人先來了東宮。


    殿門前的女官拒絕:“公主,這實在是不合規矩,恕奴婢不能放您進去。”


    “大人……”陸懷卿望著侍衛們出鞘的劍刃。


    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割傷自己,嚐試把她堂姐引出來了。


    疼就疼點吧,隻要有用就好!為了堂姐都是值得的!


    可就在陸懷卿要往劍上撞去的刹那,她突然被人拉住袖子。


    她轉頭就看到了傅葭臨。


    這人和平日裏不一樣,可能是她今生看傅葭臨總覺得他隻是小少年……偶爾,還會覺得他又笨又傻。


    但此時傅葭臨手拿令牌,頭戴進賢冠,身上也穿的是大燕官服。


    他道:“陛下密令,徹查舊案,閑雜人等退下。”


    是平日裏完全不同的模樣。


    他沒有笑,眼裏是陸懷卿熟悉又陌生的淡漠,這是前世傅葭臨才會露出的神情。


    傅葭臨帶來的人很快將東宮的內殿圍住。


    東宮的侍女這下都不敢再動,因為她們都知道白衣衛是陛下最信任的耳目。


    這世上也絕不會有人敢以陛下的名義,私自動用白衣衛。


    陸懷卿跟著傅葭臨匆匆進去,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傅葭臨的密令是真是假。


    在殿外候著的宮女道:“公主,娘娘和殿下都已經安置了。”


    陸懷卿直接無視她們,推開已經閉上的殿門。


    還好,紅燭高燃,地上沒有血跡,也看不出來什麽爭鬥的痕跡。


    難不成真沒發生什麽?她堂姐還沒有動手殺太子?


    但她一轉頭,就看到了默默坐在小榻上的謝識微。


    “堂姐?”陸懷卿試探著喊了兩聲。


    謝識微沒有回答,等到陸懷卿靠近她,才發現她手上有血跡。


    “太子殿下!”陸懷卿看到倒在床上的太子驚呼。


    一柄長劍貫穿了太子的胸膛,血從劍端不斷滴落,想來是陸懷卿來得及時,這血才不多。


    何懷之也終於趕到,他立刻給太子檢查身上的傷。


    陸懷卿想帶著謝識微到偏殿,但她看謝識微不對勁,兩人還沒走兩步謝識微就嘔出了一口烏黑的血。


    何懷之隻好先替她把脈,然後拿起已經沒有酒液的杯聞了聞。


    他驚道:“是血枯草。”


    還好何懷之因血枯草丟失之事,身上隨身攜帶了解藥,他急忙將藥喂給了謝識微。


    謝識微看來也不通藥理,隻是將血枯草摻入了酒中,而沒有將其製成奇毒,不然就算是華佗再世來了也解不了毒。


    “堂姐,你為何要這般做?”陸懷卿見謝識微終於緩了過來問。


    謝識微抬眼:“因為我恨傅演,我恨皇帝!”


    “爹爹從小就教我,說我們陸氏一族守北境,忠君愛國。”


    “所以,江逾白彈劾陸家,皇帝貶謫陸家都對……可是他們為何要趕盡殺絕,為何不放過我爹爹呢?”


    陸懷卿聽到謝識微一點點勾勒出她所知道的故事。


    很尋常的一個午後,謝識微和爹爹玩躲貓貓。


    小姑娘躲進了爹爹藏書的箱子裏,她什麽也看不見,隻能聽得到聲音。


    她聽到了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一下又一下,直到很久之後才停。


    “我鼓起勇氣,悄悄抬起箱子蓋,才發現那些都是白衣衛的人。”


    謝識微嘲諷笑著:“我爹爹是在戰場上摔落馬背才被迫從文,我二叔為了大燕生死不明……他傅書卻非要趕盡殺絕!”


    傅書是當今皇帝的名諱,此時在場的人卻沒人打斷她,斥責她僭越。


    就連匆匆趕來的王家姐弟也都默默不語,聽她訴說這個故事。


    “十八刀啊!整整十八刀!”謝識微淚水洶湧而出。


    “這樣的君,我為何要忠他!”


    陸懷卿聽到這話不由低頭。


    她也是陸家的女兒,又因她還流著漠北的血,所以她比謝識微更能明白這話的分量。


    陸家軍替大燕守了邊境近百年的太平,這樣的忠義之士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


    也難怪謝識微恨太子至此,想必前世她不知真正害死大伯的人,定然也是要動手殺太子的。


    “堂姐……何懷之,你先給我堂姐瞧瞧!”陸懷卿看謝識微暈了過去急忙道。


    何懷之:“隻是暈過去了,毒已經解了,睡一覺就好了。”


    宮女將謝識微扶去了偏殿。


    何懷之替太子診治,將那把長劍取出,他忍不住“嘖”了一聲:“這人命真大。”


    “這劍幸好偏了一寸。”


    陸懷卿疑惑:“什麽意思?”


    “若是沒有偏這一寸,太子的命就算保住了,也至多再活兩年。”何懷之道。


    興許就是陸懷卿剛才在殿外的腳步聲,讓謝識微心生懼意,才沒能拿穩劍。


    當然也可能是謝識微身上血枯草的毒發作,她也疼得拿不住劍。


    何懷之診治時不比太醫手法溫柔,竟將太子硬生生疼醒了。


    “殿下……”何懷之原本想安撫幾句,卻被太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太子此時身負重傷,眼神渙散,可能是將何懷之認成了太醫。


    “將太子妃關進偏殿,就說她突發舊疾,需要靜養。”太子這般溫和的人難得目露凶光,“父皇母後若是問起來,就說孤是染了風寒,不許將太子妃牽扯進來。”


    說完,他就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昏昏沉沉睡去。


    何懷之的動作一滯。


    難怪傅葭臨那般奇怪,原來他哥就是這樣愛得沒有理智的人。


    這該不是他們老傅家的傳統吧?


    “公主,您在想什麽?”王婉寧的聲音讓陸懷卿回神。


    她看出王婉寧是有話要和她說,她笑著道:“我出去和你說。”


    陸懷卿想得其實很簡單——傅葭臨弑父殺兄是不是有隱情?


    他就算前世是個瘋子,又真的有必要殺一個時日無多的人嗎?


    傅葭臨是個好皇帝,至少在為政上是個有雄才大略的皇帝。


    他不可能算不清這筆帳。


    王婉寧驚道:“小心!”


    陸懷卿心裏想著事情,出來時差點被絆倒,幸好被傅葭臨一把扶住。


    她道:“多謝。”


    傅葭臨一直守在內殿外,那些宮女們都候在外麵,雖好奇裏麵的情況卻無人能進去。


    而傅葭臨和她對上眼神,眼裏露出關切之意。


    陸懷卿連忙笑著搖頭:“我無事。”


    傅葭臨盯著她,像是還不放心:“你不要強撐。”


    “不會。”陸懷卿搖頭。


    陸懷卿想她今生其實自己想做的事情,到這裏都算是做到了。


    她護住了親人朋友,甚至還遇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比如,她也沒想到今生會喜歡上傅葭臨。


    然而,正是這一份發自內心的喜歡,讓她開始想知道前世的傅葭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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