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娟這兩天確實很累,飯更是沒好好地吃過,基本上都是外賣或者速食食品。丈夫有這份心,她自然是倍感欣慰,笑道:“好啊,那我就等著吃現成的了啊。”


    “最後一道菜,紅燒魚,馬上就好了。你去洗手,準備吃飯吧!”


    不一會兒,係著圍裙的王傳平把做好的菜挨個端上餐桌:白灼蝦、炒牛柳、紅燒魚、土雞湯,還有一道清炒時蔬。陳娟說:“就咱們倆,吃得下這麽多菜嗎?”


    王傳平解下圍裙,開了一罐啤酒:“沒事,慢慢吃。過會兒兆傑下晚自習,還可以加餐呢。”


    “那我拿個碗,把蝦和牛柳給他夾出來一些。”


    “不用,”王傳平拉住準備去廚房的陳娟,“還有呢,我一會兒再給他蒸點大蝦就行了,咱們先吃。”


    陳娟便坐下來,王傳平給她倒了一杯啤酒,夫妻倆碰了下杯。王傳平說:“這段時間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兩人喝了酒,王傳平給妻子盛了碗雞湯,一邊幫她剝蝦,一邊問道:“那幾個孩子找到了嗎?”


    陳娟搖頭:“沒那麽容易找到,情況有點複雜。”然後就不多說了,王傳平也不打聽詳細情況。這是他們夫妻間長久以來的默契,陳娟工作上的事,特別是跟案情有關的,他們從不詳聊。


    “兆傑呢,這幾天表現怎麽樣?”王傳平問。


    “老實說,有點不像話。我那天夜裏接到電話,就是幾個孩子失蹤這事,準備馬上趕去公安局,結果發現他房間的燈亮著,推門一看,他居然在偷偷玩手機遊戲!當時是淩晨三點半,我氣壞了,把他罵了一頓。”


    “淩晨三點半還在玩遊戲?確實太不像話了,一會兒回來我得好好教育一下他!”王傳平也有點生氣,然後問,“他的手機不是設了密碼嗎?怎麽解鎖的?”


    “對啊,我也想不通。當時我急著去辦案,沒有細問,後麵這兩天也因為各種事情耽擱了,今天晚上他下晚自習回來,我得好好問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兆傑這孩子腦子特別靈光,就是沒用到正途上,學習成績在班上還是中等吧?其實他隻要稍微認真努力一點,根本不可能是這樣的水平。”王傳平歎氣。


    “我也擔心,還有二十多天就要中考了,他還是一點緊迫感都沒有,成績也不見提高。今天晚上咱倆都在,得跟他好好談談了。”


    “嗯。”王傳平點頭,把剝好的一碗蝦遞到妻子麵前。


    兩人吃完晚飯,一起收拾、洗碗,隨後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接近九點半的時候,王傳平問:“兆傑還是自己回來嗎?要不要去接一下他?”


    “用不著吧?都初三了,這麽大高個兒,還需要我們去接嗎?”


    “最近他們學校不是發生了綁架案嗎……”


    “你擔心這個啊?沒必要,這起綁架案是有針對性的,再發生的概率不大。”


    “那就好。”王傳平點頭。


    夫妻倆等了一會兒,九點五十幾分,王兆傑回家了。他推門看到父母都坐在客廳,說:“爸回來了。”


    “嗯,兆傑,坐過來一下。”


    王兆傑坐到父母對麵的沙發上,看他們臉上的神情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他放下書包,忐忑地說:“怎麽了?”


    “今天晚上正好我們倆都有空,想跟你好好談談。”王傳平說。


    “談什麽?中考嗎?如果是這個,你們就放心吧,我百分之百能考上高中。”王兆傑自信滿滿地說。


    “光考上還不夠,得考上重點高中才行。”


    “我說的就是重點高中。”


    “是嗎?哪來的自信?”


    “我們老師說,我最多花了百分之十的聰明勁兒在學習上,隻要稍微努力一點,考上重點高中一點問題都沒有。”


    聽了兒子這話,兩口子都有點哭笑不得,不知道老師這話是誇獎還是批評。陳娟說:“那就拜托你努力點吧,還有二十多天就要考試了。”


    “知道了,最後階段我會認真的。那我回房間了啊!”


    “等一下,上次手機密碼的事,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是怎麽知道鎖屏密碼的?”


    王兆傑苦著臉說:“哎呀,媽,我都以為你忘記這事了呢,怎麽又提起了?”


    “我才沒忘呢!隻是前兩天太忙沒工夫問你罷了,今天必須說清楚。”


    “問這麽細幹嗎,我就是運氣好,猜出來的……”


    “猜出來的?六位數的密碼組合至少有上百萬種可能,而且手機連續輸錯五次以上,就會鎖住打不開了。你當我傻啊,相信你是猜出來的!”


    王兆傑無話可說了,在父母的逼問下,他沒法糊弄下去了,喃喃道:“那我說實話,你們別罵我啊……”


    “說吧,不怪你。”


    王兆傑說:“其實方法挺簡單的,我把手機拿給你解鎖之前,用眼鏡布把手機屏幕擦拭得一塵不染,你用手指輸入密碼,就會在屏幕上相應的位置留下指紋。我拿到手機後,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就知道你之前輸入過哪幾個數字了。”


    這個方法,陳娟之前已經想到了,但僅僅如此,還不足以解開手機,她說:“就算你知道是哪六個數字,也不知道我輸的先後順序,這六個數字按不同順序組合的話,也有很多種可能。”


    王兆傑咧嘴一笑,有幾分得意地說:“接下來就是推理和分析了。”


    “密碼怎麽推理?”王傳平問。


    “首先我通過指紋知道了密碼有‘102789’這六個數字,那順序是什麽呢?一般人設置密碼,都會用某個自己熟悉的特殊日期,或者某個熟悉的電話號碼作為密碼。我媽這麽謹慎的人,是肯定不會輕易讓我猜到密碼的。但她肯定不會隨機設置六個數字,這樣的話她自己都記不住……”


    “我也可以隨機設置之後,把密碼記在自己的手機裏。”陳娟說。


    “對,是可以。但你沒有這樣做。”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每次把手機拿給你解鎖的時候,你都是背過身去,在一兩秒內迅速解鎖,說明這串數字你十分熟悉,早就爛熟於心了。”


    “……接著說。”


    “這幾個數字不是我們家裏任何一個人的生日或者電話號碼,但是媽媽顯然又很熟悉這串數字,所以我猜,這個密碼必然是她記得非常清楚的某個特殊日期。會是什麽呢?參加工作的日子?想必她自己都記不清了。你們的結婚紀念日?也不對。這時我注意到數字裏有‘1’和‘8’兩個數字,而我媽是81年出生的,於是就想,這會不會是某個跟媽媽同年的人的生日呢?”


    “按照這個思路,81就可以排在前麵了,剩下的是0279四個數字。既然前麵兩個數字代表的是‘年’,後麵四個數字代表的自然就是‘月’和‘日’。而這四個數字能夠組合出來表示幾月幾號的,隻有0927和0729。所以我試了兩次,就把密碼試出來了——810927。”


    聽完兒子的推理過程,陳娟張口結舌,無話可說。旁邊的王傳平倒是迷惑了:“這麽說,81年9月27日,是某個人的生日?”他望向陳娟,“這是誰的生日啊?”


    “一個朋友的,不重要。王兆傑,你要是把聰明頭腦用到學習上,估計都成學霸了。好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媽媽也不批評你了,以後別跟我們玩這些小花招,一家人搞得跟諜中諜似的。時間不早了,你去洗澡睡覺吧。”


    王兆傑望著媽媽,“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說:“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


    王兆傑又瞄了一眼他爸爸,說:“算了,還是別當著爸爸的麵說吧……”


    “什麽意思?”王傳平愣了,“還有什麽我不能聽的嗎?”


    陳娟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她咬著下唇,瞪著兒子。王兆傑識趣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去洗澡了……”


    “不是,什麽意思?”王傳平拉住兒子,“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王兆傑為難地望著媽媽,征詢道:“媽,我說嗎?”


    陳娟沒開腔。王兆傑便說:“其實我之前也在想這個問題,81年9月27日,會是誰的生日呢?從年齡來看,顯然是一個跟我媽同歲的人,那麽很有可能是她的同學。如果是一般關係的同學的話,不可能把對方的生日記得那麽清楚,隻有關係特別好的人,才有這種可能,比如最要好的閨蜜。但是剛才爸爸問媽媽‘這是誰的生日’的時候,媽媽的目光明顯在閃躲,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並且立刻岔開了話題——這樣的表現,顯然是有些心虛。所以我猜,這個人肯定是媽媽的……前男友!”


    說完這句話,王兆傑刺溜一下逃走了,衝進衛生間洗澡。客廳裏隻剩下夫妻倆尷尬地對視。


    “真的啊?真是你前男友的生日?”王傳平問。


    “什麽前男友?隻不過是高中時喜歡過的一個男生,算是懵懵懂懂的初戀吧,幾百年前的事了!”陳娟煩躁地說。


    “那過去這麽多年了,你還記得人家生日?”


    “因為那天……有特殊的意義!好了,別說這事了!王兆傑這小子,我饒不了他!跟我玩小花招也就算了,還把我這些糗事說出來!”


    “算了,你也別拿兒子出氣了。你這當媽的,拿前男友的生日當鎖屏密碼,還被兒子猜出來了,這叫什麽事……”


    “我倒是想用咱倆的生日,或者我們爸媽的生日,但這小子猴精似的,這種簡單的密碼對他有用嗎?我想了好半天,才想到用這個做密碼,沒想到還是被他給猜出來了!”陳娟氣急敗壞地說。


    王傳平沉吟一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摟著老婆的肩膀:“有這麽鬼馬機靈一個兒子,你說咱們是該開心呢,還是難過呢?”


    陳娟搖著頭苦笑。王傳平說:“你不覺得,他剛才分析推理的時候,跟你很像嗎?你破案的時候,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這是一回事嗎?我那是正兒八經地辦案,他這是叫什麽,跟父母耍小聰明。”


    “是不一樣,但他的邏輯思維能力,以及分析能力,就來源於你這個當刑警隊長的媽媽。”


    “所以我們母子倆算是棋逢對手了,對吧?”陳娟再次苦笑。王傳平也摟著她的肩膀大笑起來。


    王兆傑洗完澡後,穿著內褲偷偷溜進自己臥室,卻發現媽媽已經在房間裏等他了。他作揖道:“媽,我錯了。但你之前可是答應了不罵我的。”


    “剛才不是說了這事到此為止嗎,我是想問你另外一件事。”陳娟說。


    “什麽事?”王兆傑坐在床沿上問。


    “你知道國王遊戲嗎?”


    “當然知道,怎麽問起這個來了?”


    “聽說你們學校現在挺流行玩這個?”


    “對,而且你知道嗎,這個風潮是我引領的。”王兆傑頗有些自豪地說。


    “什麽?你引領的?”陳娟吃了一驚。


    “對,國王遊戲起源於日本,在日本、韓國特別流行,在國內的流行程度一般吧,是我把這個遊戲介紹給同學們玩,然後引發這個風潮的,聽說現在初一、初二的學弟學妹們也開始玩了。”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漫畫上看的,規則很簡單,就在學校跟同學們試玩了一下,結果大家都覺得很有趣。”


    “這個遊戲中,‘國王’可以命令某人做任何一件事?”


    “對,理論上是這樣。但我們通常會在玩之前加一些限製條件,比如‘不能觸犯法律’‘不能造成人身傷害’或者‘不能違背道德’之類的,以免有人提出特別過分的要求。”


    “那麽,所有人玩的時候,都會加限製條件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沒有盯著所有人玩。估計有些人沒有加限製條件吧,這就要看大家的默契了。”


    “你們玩的時候,提出過的最過分的要求是什麽?”


    王兆傑仰著頭想了一會兒,說:“大概就是讓某個人喝自己的尿吧。”


    “真惡心……真的這樣做了嗎?”


    “嗯,然後被整到的人,就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來回擊,不過也有可能整到自己,這就是國王遊戲好玩的地方。”


    “但是這麽下去,懲罰或者要求會不會不斷升級,最後導致某人提出非常離譜的要求?而前麵的人都執行了,後麵的人即便麵對非常過分的要求,也隻能硬著頭皮執行?”


    “照理說,是有這種可能性。假如發生這樣的情況,遊戲就會走向失控。但是我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可能我們經常玩的幾個人都比較克製吧,不會有人提出太過無理的要求。像我剛才說的喝尿已經是極限了,玩到這裏一般就結束了,不讓遊戲再升級下去。”


    “但總有失去控製,讓遊戲一直升級下去的可能性存在,對吧?”


    “理論上是的,但我沒有見過。”


    “好吧,我知道了。你睡吧。”陳娟從椅子上站起來。


    “媽,你為什麽要問這些?你這個年齡,不應該對這種青少年熱衷的遊戲感興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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