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狐疑地掃了路西樓一圈:“你今天有點怪。”


    往日來河邊,路西樓是最積極的那個,也是抓河蟹撿田螺最多的一個,怎麽今兒個他竟然不下水了,反而坐在樹幹上不動?


    “怪什麽怪?”路西樓吃完了野梨,將果核扔進一旁的草地,期待明年能長出新芽,“今天不一樣。”


    顧四問:“哪不一樣了?”


    “今兒我過生。”說起這兒,路西樓語氣雀躍,“我娘說了,隻要表現好,她就帶我去鎮上玩。”


    路西樓是幾人裏年齡最大的,今年已經十一歲了,卻也是幾人是過得最快樂的,因為家裏就他一個孩子,路父路母很寵他。


    “阿淩,我好羨慕你啊。”顧四也不撿田螺了,上岸走到樹下盤腿坐好,仰著頭和路西樓說話,“昨天顧少陽吃飯耍性子,我說了他兩句,爹娘就把我罵了一頓。”


    顧少陽是顧四親弟,才五歲,顧父顧母很溺愛他,顧四沒少因為他挨罵。


    路西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顧四,便跳下樹幹,輕輕地拍了拍顧四肩膀,“回來我給你帶糖葫蘆。”


    “真的嗎?”顧四滿臉驚喜。


    “當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路西樓哼哼道,“到時候你偷偷吃,不讓顧少陽看到。”


    如果顧少陽看見了,他肯定會找顧四要的,那樣顧四又吃不了多少,就得讓給弟弟了。


    路母說到做到,上午幹完農活回來,還真和路父帶著路西樓去鎮上了。


    鎮上有點遠,如果隻有他們自己,那兩人就走路過去了。可多了個路西樓,路母不想他辛苦走路,便搭了同村人的牛車去的鎮上。


    路西樓長到現在,來鎮上的次數屈指可數,所以一進縣城,他看什麽都新鮮,嘴角更咧到了耳後根。


    “慢點,當心撞了人。”路母聲音帶笑地喊住路西樓,怕他撞到別人,更怕他走丟。


    路西樓聽話地放慢腳步:“娘,我們怎麽下午才過來?”


    朝中雖沒宵禁,可天黑後沒有牛車到村裏,沿路又都是山路,不定有野獸伏擊,所以大家來鎮上,也會爭取天黑前到家,以免出意外。


    “鎮上有廟會,雪兒想帶你過來玩。”路父笑著說,“不然一直呆在村裏,多沒趣啊。”


    路母讚同地點點頭:“我已經訂好了客棧,阿淩今晚好好玩,我們不著急回去的。”


    聞言,路西樓心裏很開心,卻又有些為難,“花了很多錢吧?”


    “不多。”路母溫柔地揉了揉路西樓頭,“阿淩開心就好了。”


    路父附和道:“錢沒了可以再賺,但是開心難買。”


    有了這些話,路西樓放下心來,撒開了歡地玩,左看看右看看,路父路母則跟在身後付錢。


    廟會很熱鬧,路西樓看花了眼,玩了兩個多時辰終於玩累了,拉著爹娘去了河邊買了三盞花燈。


    一旁的木桌上備有筆墨,買了花燈可以過去寫字求祝福,路西樓看到木桌旁圍了很多人。不過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了,借火點燃花燈,跑下台階要放花燈。


    路父路母緊隨其後。


    “不去寫字?”路母問道。


    路父幼時念過幾書,識得些字,路西樓長大後也曾跟路父學過,雖然認識的字不多,寫幾句祝福話還是沒問題的。


    但路西樓卻搖頭拒絕了:“我才不寫。”


    路母笑了笑,沒再多問。


    不過路西樓表麵說不寫祝福,在把花燈放下河後,他卻雙手合十,默默在心中許願:希望爹娘安康。


    夜漸漸深了,路上的人也少了。


    路西樓和路父路母回了客棧,累得手都不想動,隻是進房間沒多久,路母又出去了,等再回來,手上多了碗長壽麵。


    “阿淩,來吃麵。”路母讓路父叫醒路西樓,“吃完再睡。”


    路西樓從小到大,每年過生路母都會給他下一碗長壽麵,不管他有多困多累,都會讓他吃了麵再睡,這麽多年沒斷過一次。


    路西口揉著眼起身,坐到桌邊拿起筷子吃麵,“謝謝娘。”


    “不用謝。”路母眼神溫柔,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阿淩又長了一歲,快要成大人咯。”


    路西樓糾正:“我才十二。”


    “小大人嘛。”路母笑道,“不過不管你長多大,在我們心裏你永遠都是個小孩。”


    路父放好晚上買的東西,走到路母身邊坐下,“我和雪兒對你沒別的要求,隻要你平安快樂地長大就可以了。”


    路西樓想起陶寧遠,不由問,“哪怕我不能考取功名?”


    “胡說什麽呢?”路母生氣地瞪了路西口一眼,“難道我養你就是為了讓你考取功名的?”


    路父更直接,伸手敲了路西樓頭一下,“臭小子,淨會說話氣你娘。”


    路西樓被教訓了,卻咧嘴笑得很開心,“娘我錯了。”


    路母不接話茬:“快吃麵。”


    路西樓乖乖去吃麵,吃到一半想起他答應顧四的話,就又抬頭說,“明早回去前,我可以去買個東西嗎?”


    路母問:“買什麽?”


    “糖葫蘆,我答應了顧四要給他買的。”路西樓強調說,“我用自己的錢買。”


    路父打斷道:“你那錢自己攢著,糖葫蘆我來買。”


    路西樓還要說話,又聽路母幫茬道,“聽你爹的。”


    路西樓好吧了一句:“謝謝爹。”


    從鎮上回來,路西樓站在圍欄外喊顧四,但顧四一直沒應,倒是顧少陽走了出來。


    “少陽,你哥呢?”路西樓問。


    “哥惹爹生氣了,在後院跪著。”顧少陽注意到了路西樓手上的糖葫蘆,開心地問,“阿淩哥哥是來找我哥的嗎?”


    路西口知道顧少陽饞糖葫蘆,不過他選擇當沒看到,聞言哦了一聲,就打開木門走了進去,然後就看到顧四跪在院中央,顧父顧母不知去了哪裏。


    “阿淩?你怎麽來了?”被好友看到這幅樣子,顧四有些難堪,“你先回去吧,我晚點去找你。”


    路西樓沒聽顧四的,走到他旁邊蹲下,“因為顧少陽?”


    顧四想說不是,但對上路西樓充滿擔心的眼神,他又說不出話來了。


    “是。”顧四低著頭說。


    路西樓嗯了聲,沒對此發表評價,隻是將帶了一路的糖葫蘆遞過去,“喏。”


    路西樓不僅給了顧四糖葫蘆,還給了他一小袋包裝好的綠豆糕,“這家店糕點不錯,你嚐嚐看。”


    “阿淩。”看著路西樓遞過來的吃的,顧四忽然眼眶一酸,好似快要哭了出來。


    “可別!”路西樓忙道,“我是來給你送吃的的,不是看你哭的。”


    路西樓一句話堵得顧四接不上話,隨後噗嗤笑了,“謝謝阿淩。”


    路西樓笑笑不說話。


    後山的樹掉光樹葉時,秋天也過去了。


    路西樓早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到路母在外麵說下雪了,路西樓心中大喜,覺也不睡了,裹上衣服就出了門。


    院內已經積了厚厚的雪,樹葉也壓了一層雪,放眼望去盡是白茫茫。


    “阿淩,快多穿點!”路母看到路西樓,秀眉一蹙,“天太冷了,當心著涼。”


    “我馬上去。”路西樓往屋內走,“娘,等會我們來堆雪人。”


    路西樓很快換好衣服,再跑到院子裏,路父已經掃出了一片空地,“在這兒堆。”


    “謝謝爹爹。”路西樓心情好,語調不住地上揚,說話像在撒嬌。


    路母怕冷,手捂進袖子裏,站在一邊看他倆,“阿淩想堆什麽?”


    “什麽都行!”路西樓擼起袖子,埋頭開始幹活。


    路父看他這樣,幹脆直起身走到路母身邊,握住路母的手幫她暖手。


    路母溫柔一笑:“不堆了?”


    “讓阿淩自己玩。”路父抬頭看天,見雪沒有變小的趨勢,嘴角的弧度擴大,“瑞雪兆豐年,明年會是個好年。”


    路母順勢靠進路父懷裏:“是啊,是個好年。”


    路西樓蹲在地上壘雪,餘光看到路父路母靠在一塊了,故意誇張地大叫起來,“大白天的抱抱,好羞人啊。”


    被兒子打趣,路母臉上一紅,路父則嘿喲了一聲,鬆了手彎腰抓起一把雪就朝路西樓扔過去。


    路西樓反應快,及時避開了雪球,還不甘示弱,反過來砸路父。


    漫天大雪裏,父子二人玩起了打雪仗,路母笑吟吟地看著他倆,氣氛好不融洽。


    第110章


    然而次年卻沒能瑞雪兆豐年。


    穀雨播種後,正是需要大量雨水的時候,老天爺卻極少下雨,逼地路父路母每天都要從河邊挑水去澆淋。


    起初路父以為入夏後情況會好很多,因為他們生活的這個地方夏季雨水多,可氣溫慢慢變高,整個五月都隻下了一場小雨。


    六月初倒下了一場大雨,村子裏水位下降的池塘,經此一場雨,一夜回漲。


    “終於下雨了。”看著越下越大,沒有要停的跡象的雨,路父皺了快兩個月的眉終於舒展開。


    路母起身走到路父身邊,同他站在門口看外邊,“下雨了,莊稼就有救了。”


    先前一直不下雨,村長都召集了村裏的青壯年,試圖挖一條水渠,好將河裏的水引過去。現在雨落下來了,他們也不用再修溝渠,省得還要浪費時間。


    -


    窗戶用木柱撐開,路西樓趴在窗台,看院子積水成窪。


    路西樓對下雨天又愛又恨,恨是因為一下雨河就會漲水,河水退下前,路母不會讓他過去玩,愛則是河道漲水,能夠衝來很多魚蝦。


    路西樓打算等雨停了,就出門去叫顧四,讓他陪他去撈魚蝦。


    -


    結果這雨下了一天,也沒要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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