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子晉心情大好,還想再說些什麽,身後卻傳來一道充滿怒氣的聲音,“後山的野棗是不是你摘的?”


    呂子晉笑容僵在嘴角,訕笑著扭頭往後看,就見闞安提著劍,怒氣衝衝地朝他走來。


    “不就幾顆棗嗎?我賠給你。”呂子晉一把拉過路西樓,將他推到身前,“先別說棗的事了,快來認識新師弟,這是方師叔新認的徒弟。”


    路西樓毫無防備,冷不丁被拉,踉蹌得差點摔倒。


    看了眼還一臉怒色的闞安,路西樓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呂子晉,“棗是他摘的,我上次看見了。”


    “路師弟!”呂子晉不可置信道,“我不是還給了你幾顆嗎?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闞安冷哼道:“果然是你。”


    不等路西樓回話,闞安就繞過他去抓呂子晉,要跟他比劃武功,而原本圍著看路西樓的人,這會兒全去看呂子晉二人了,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讓呂子晉接下比武。


    路西樓沒習過武,一點武功底子都沒有,所以分去了宗內今年新招的小弟子組,這邊的弟子大多六七歲,和同齡人相比還顯得瘦弱的路西樓到了這邊,瞬間如鶴立在雞群,顯眼得很。


    除習武外,武堂還要念書寫字,這方麵路西樓更是一竅不通,在學舍坐了一個多時辰,教書先生講的課愣是一句都沒聽懂。


    中午散學後,呂子晉拉著闞安來找路西樓,“走走走,去吃飯。”


    路西樓看一眼呂子晉,又去看闞安,沒明白之前還鬧得那麽凶的兩人,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要好了?


    “打是親罵是愛,我和闞安打鬧表相愛。”看路西樓不動,呂子晉伸手要拉他,“學舍廚房可是宗內第二好吃的地方,我們再不快點,就什麽都沒得吃了。”


    路西樓下意識問:“第一好吃的呢?”


    “當然是方師叔院子啊。”呂子晉羨慕道,“青川師弟帶來的霍師傅手藝頂頂好,我吃過一次他做的飯後就一直念念不忘,可惜青川師弟不喜熱鬧,常年呆在院子裏,加上身體不好,我也不好過去叨擾。”


    霍鬆手藝確實好,常見的食材都能做出新鮮樣式來,而且口味都特別好。


    不過比起這個,路西樓對另外一件事更感興趣,“他身體不好?”


    “是啊。”呂子晉有問必答,“和我們不同,青川師弟來拜入方師叔門下,隻是因為身體不好,要不然他幹嘛放著好好的少爺不做,跑到山上來住啊。”


    路西樓雖然和霍青川住在一個院子裏,平素卻甚少來往,坐在一起時,也多是霍青川在說,所以哪怕住了這麽久,路西樓跟霍青川都不熟,更不知道他來玄青宗是因為身體不好。


    路西樓沒對呂子晉說的話發表看法,闞安卻先受不了了,抬手戳了戳呂子晉後腦勺,催促道,“到底去不去吃?”


    呂子晉不爽地瞪了闞安一眼:“頭都要被你戳壞了。”


    “走吧路師弟。”對上路西樓時,呂子晉語氣又溫柔不少,“你第一天來,吃完飯我再帶你認認地。”


    路西樓自覺和呂子晉算不上熟,沒到能約著閑逛的地步,加之下午不用來學舍,也不用練武,路西樓就想直接回去。


    隻是呂子晉足夠熱情,路西樓不好拂了他麵子,便猶豫著該如何開口。


    但不等他思考,耳邊響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子晉不如換一天約師弟,今日霍鬆備好了飯菜,就等我接師弟回去吃飯了,所以師弟怕是不能陪子晉玩了。”


    聽到霍青川的聲音,呂子晉吃驚地扭頭往後看,“青川師弟怎麽來學舍了?”


    霍青川出自江南霍家,自小接受的教導,可不是宗內學舍能比的,也正因如此,霍青川入宗門後,是唯一一個不用來學舍學習的弟子。


    這麽多年來,呂子晉還是第一次見霍青川來學舍。


    “接師弟下學。”霍青川收了傘,噙著笑走到路西樓身邊,“收拾好了?”


    路西樓正發愁不知道該怎麽拒絕,霍青川就幫他婉拒了呂子晉,路西樓樂得自在,帶好今日新發的課本,站起身說,“好了。”


    霍青川嗯道:“那我們先走了。”


    呂子晉還等霍青川邀請他一起去吃飯,結果霍青川提都沒提,他便隻好打消這個念頭,笑著說,“好,我們也去吃飯了。”


    一出門,霍青川就撐開傘,等著路西樓跟上來。


    路西樓長這麽大,沒少日曬雨淋,何曾撐過傘遮陽。所以他看霍青川這樣,眼裏閃過一抹鄙夷,撇撇嘴說,“我不用撐傘。”


    路西樓不願意撐傘,霍青川也沒堅持,輕應一聲就自己撐著傘往前走,問起路西樓今天的感受,“還適應嗎?”


    說話的同時,霍青川還從袖子裏拿出一袋包好的果幹,“霍鬆新做的。”


    路西樓不喜歡吃果幹,霍青川手裏拿的這份還不知道是什麽果幹,他興趣不大,沒有伸手拿。


    送吃的沒被接受,霍青川也不失望,他笑了笑說,“霍鬆還熬了綠豆粥。”


    路西樓這才笑了起來,別扭地哦了一句,回答起霍青川的問題,“一般。”


    功夫功夫不會,書書也看不懂。


    “師父不需要我們把功夫學得很好,師弟就當是來武堂玩的,不過再等一段時間就要學劍術了,屆時我送一把劍給你。”


    路西樓驚訝了:“還要學劍?”


    “不同長老擅長的功法,我們師父劍術最好,所以收的弟子多是練劍的,隻是師父不在宗內,我們便隻能跟著別人一塊學了。”


    玄青宗除了四大長老收的親傳弟子外,還有許多外門弟子,武堂正是為這些弟子設立的。親傳弟子雖然也會去武堂,但他們真正的老師是各自的師父,如今方玄正不在,路西樓學劍術,隻能在武堂了。


    路西樓不是很在意這個,點點頭就跳過了話題,問起了那個討人厭的老頭,“方玄正去哪了?”


    “雲遊四方啊。”霍青川輕笑道,“師父每年在宗內的時間特別少,慢慢你就習慣了。”


    路西樓還是跟方玄正不對付,聞言嘖了聲說,“誰要習慣這個?”


    霍青川微微一笑,沒有接路西樓話茬,自顧自地往下說,“師父每月都會寫信回宗,偶爾還會瞬間寄一些有趣的東西回來,可他要是不主動聯係,我們誰也找不到他。”


    在霍青川的印象裏,方玄正每年都有大巴時間在外麵,雖然每到一個地方就會買不少當地特有的東西,托人送回宗內哄霍青川開心。起初霍青川還試圖給方玄正回信,但每封信都石沉大海,沒任何消息,霍青川就放棄了。


    走出學舍,兩人一齊往院子走。


    “他為什麽要出去?”路西樓又問起方玄正。


    這個問題霍青川也問過方玄正。


    當時他們正坐在書房下棋,霍青川說完這句話後,方玄正就像被人點了穴似的,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


    霍青川沒見過方玄正這樣,皺著眉喊了聲師父,“該你下了。”


    方玄正回了神,卻沒有下棋,相反把棋子放了回去,起身走到窗邊,盯著院子裏的樹看出了神。


    霍青川一頭霧水:“師父?”


    方玄正嗯了一聲,卻過了許久才再開口,“我在找一樣東西。”


    時至今日,霍青川也不知道方玄正要找什麽,但看方玄正一直往外跑,他想方玄正應該還沒找到他想找的東西。


    “我不知道。”從回憶抽身,霍青川樸實回答了路西樓。


    路西樓盯著霍青川看了半響,似乎是在辨別他話的真假,霍青川坦然對視,路西樓覺得無趣,收回視線快步往前走了。


    霍青川看著路西樓的背影,嘴角緩緩上揚,扯出一抹淡笑,也加步伐去追路西樓了。


    第119章


    一連上了幾天學,路西樓都是人在學舍裏,魂在學舍外。


    教書的先生是位老學究,頭發胡子都白了,講課時不愛拿書,卻對書裏的內容倒背如流。路西樓知道他講的不錯,說的每個字他也都聽得懂,隻是字連成句子,他就一頭霧水,不知所雲了。


    每日散學時,教書先生都會布置當日的功課,路西樓連續兩天沒做,教書先生念及他剛入學,之前又未開蒙,便寬容相對,沒有罰他。


    可到第三天,他問及功課時,路西樓還是一句沒有寫,教書先生就生氣了,“你這是態度不端正。”


    路西樓並不反駁,安靜地站著任教書先生訓話。


    不怕笨學生,就怕懶學生,路西樓若是不會寫,但動了筆努力過,教書先生都不會生氣,因為這至少代表他願意學。然而路西樓一筆未動,提起來更不臉熱、羞恥,教書先生就覺得這是態度問題了。


    教書先生看路西樓油鹽不進,氣得直吹胡子,衣袖一甩道,“既然不喜歡做功課,那邊將我今日講的課文抄二十遍。”


    散課後,呂子晉立馬圍到路西樓座位邊,“路師弟,剛剛你認個錯,就什麽事都沒了,宋夫子最是心慈手軟了,隻要認錯了,他就不會罰人。”


    教書先生姓宋,大家私底下愛喊他宋夫子。


    路西樓來學舍沒幾天,並不清楚宋夫子的習性,自然不能在他生氣時做出正確的應對之策。


    “沒事。”路西樓沒把抄寫放在心上,輕聲謝過呂子晉的好意。


    “抄寫是小事,隻要有筆墨誰都能抄。”呂子晉拿起路西樓桌上的書,找到宋夫子今天講的課文,“問題是課文這麽長,一天如何抄得了二十遍。”


    闞安適時補充:“不抄完不能來學舍。”


    聽到這點,路西樓眼珠一轉,“不來學舍?”


    “你不想來?”呂子晉吃驚地瞪大眼。


    呂子晉是一個熱情的人,每天路西樓一到學舍,他就會走過來和他說話,哪怕路西樓不接話,也不影響他說話,還喜歡拉著闞安一起聊。


    次數一多,饒是路西樓無心交友,都被迫同他相熟起來。


    “當然不想。”大字不識兩個,他來上什麽學?


    呂子晉想說點什麽,但想到路西樓師父是方玄正,看他的眼神便變羨慕起來,“方師叔常年不在宗內,更不會定期抽查功課,路師弟我好羨慕你啊。”


    這倒是真的,路西樓輕輕一笑。


    “青川師弟呢?他會考察你功課嗎?”呂子晉好奇道。


    路西樓搖頭說:“他不管我。”


    路西樓隻是隨口一說,又怎麽想得到第二天散學後,他會被宋夫子單獨留下,還一進書房就看到霍青川在喝茶。


    路西樓眉心一擰,想不明白本該在院子裏曬太陽看書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書房。


    見霍青川已經來了,宋夫子哼了一聲走到書桌前,拿起一遝紙走過去遞給霍青川,“看看你的好師弟。”


    霍青川不用念書、習武,每天路西樓去學舍後,他便會讓霍鬆把躺椅搬到樹下,然後回房找本書看。可今日他書還沒看幾行,就有人來傳話,說宋夫子中午請他去學生。


    霍青川和宋夫子還算熟,偶爾宋夫子忙,他還會幫忙講課。所以聽到來人說是宋夫子有請,霍青川第一反應是宋夫子又要他幫忙講課,但多問了傳話的人一句,才知道是路西樓犯錯了,宋夫子找他過去談話。


    霍青川接過宋夫子遞來的紙,發現是課文抄寫,隻是抄寫人的字實在潦草,霍青川聚精會神看了半天,才認出是哪篇課文。


    “前幾日布置的功課,西樓一筆未動,上課也不認真聽,我才讓他罰抄課文。”宋夫子生氣道,“結果這就是他交上來的抄寫,通篇看下來,能入眼的字都沒幾個!”


    宋夫子道:“西樓沒上過學我能理解,我也不要求他能像闞安那樣,但至少態度要端正,而不是隨便敷衍了事。”


    宋夫子沒刻意壓低聲音,路西樓站在門口,能清楚地聽清他說的話。路西樓本以為他不會在意宋夫子說了什麽,畢竟經過了一年多的逃難,他早該明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別的,那是一文不值。


    可現在路西樓聽到宋夫子這麽說,聽到宋夫子把他和闞安做比較,他卻忽然臉上一熱,像小時候和顧四吵架吵輸了,覺得特別丟臉。


    路西樓還趕到惱怒。


    宋夫子沒停,仍在說他態度不好,路西樓心裏升起一股火,有些忍不住了,想要出口打斷宋夫子。


    既然你說我不好,那我不學了就是,我還不稀得來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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