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回西同?”路西樓嗯了聲問。


    霍青川搖頭說:“可是這一切太巧了,阿淩,我怕有詐。”


    路西樓懂霍青川的意思,更清楚他們回西同是一場豪賭,賭對了還好,若是賭錯了,他們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但你擔心她。”路西樓沉默了許久,終究憋出這樣一句話來。


    縱使霍青川為了一些事和父母吵架了,但那到底是養育他長大的父母,如今霍母有可能病重,真讓霍青川不管不顧,他是做不到的,而若是他真能做到不聞不問,那他也不值得路西樓喜歡。


    將心比心,如果路父路母還在,路西樓為了霍青川和家裏鬧翻,然後跟霍青川遠走高飛,如若得知路母生了大病,哪怕心裏知道這有可能是假的,情感上路西樓也無法做到不管。


    “我是擔心她。”霍青川沒否認,隻是又很糾結,“可萬一是假的呢?那我們回去不就是自投羅網?”


    “是假的才好,至少說明你母親身體健康。”路西樓眼珠一轉,想出來一個法子,“不如我們不直接回家裏?”


    霍青川問:“怎麽說?”


    “偷偷去看。”路西樓道,“西同那麽大,隻要我們到了西同,不難探聽到你母親的消息,若是師哥還不放心,我們就爬牆去看。”


    為了緩和氣氛逗霍青川,路西樓連爬牆都說出來了,好在結果不錯,霍青川擰成川字的眉還真散開了。


    霍青川輕輕笑了笑。


    “而且如果今日生病的是我母親,我肯定心中掛念她,那時師哥也會說願意陪我回去看她吧?”見霍青川還搖擺不定,路西樓幹脆下一劑猛藥,用自己做比喻。


    路西樓這個比喻簡單好懂,如果真是這樣,霍青川肯定會陪路西樓回去的。


    霍青川心中本就糾結,猶豫該不該回西同,當下被路西樓勸了半天,心裏的稱已經偏向了回去那一方。


    “好。”霍青川下定決心說,“那就回西同。”


    路西樓放下心來:“這才對嘛。”


    商量好之後的行程,兩人沒再說別的,認真吃起東西來,還想著等天黑了在城裏逛逛。


    彼時路西樓和霍青川都懷揣著對未來的期待,以為回西同看完霍母後,不管事情到底如何,他們都能順利往北去路西樓的家鄉,卻不知道這一個決定,將會給他們帶來一場巨大的痛苦。


    霍青川甚至為此懊惱了上千年。


    第144章


    霍青川從來不知道,原來夏天也能這麽冷。


    又一次送走大夫,霍青川立馬會了寢房,跪坐在床邊握住路西樓的手。霍青川沒有說話,不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而是想說的太多了,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阿淩。”霍青川低下頭,額頭抵在路西樓的手背上,“求你了,睜眼看我一眼吧。”


    決定好要回西同後,第二天他們便啟程了,一路順風順水,沒有遇到侍衛攔擊,成功到了西同。


    但到了西同,霍青川卻不能直接回霍府去看霍母,兩人在城中呆了一天,確認霍府周圍沒有侍衛把守,他們才趁夜出了客棧,準備偷偷翻牆進霍府,瞧一眼霍母就走。


    可霍青川哪裏猜得到,他才翻進院子,便被早就等在旁邊的下人按住了手。這下霍青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霍母生病是假,騙他回府是真。


    “阿淩快跑!”霍青川來不及思考太多,揚高聲音提醒路西樓這是陷阱,讓他快去逃命。


    但到底慢了一步,霍青川隻聽到咚的一聲,路西樓也被抓住了。


    那之後發生的事霍青川不想再提,隻知道他被關在了祠堂,問守在門口的下人路西樓怎麽樣了,也沒有人回答他。霍青川試過逃跑,卻連祠堂在的院子都沒跑出去,就被抓回了祠堂,還被餓了一天。


    發生了這麽多事,霍青川已然看清父母的真實模樣,知道對於他們來說,霍家的臉麵重過一切,路西樓落入他們手裏,決計沒有好果子吃。


    霍青川不準備坐以待斃。


    霍青川記好下人換差時間,想著等他們交換當差時,趁機跑出去。霍府表麵隻是做生意的,府內卻養了不少功夫不錯的暗衛,霍青川知道他跑出祠堂後必須避開這些暗衛,要不然就白跑了。


    霍青川做好了謀劃,然而事情進展卻比想象的要順利得多,霍青川不僅成功跑出祠堂,他甚至跑出了院子,都快走到門口了,也沒有被人攔下。


    這太不對勁了,霍府的防範沒有這麽弱,他現在都沒被發現,一定是府裏有大事。


    霍青川停了下來,大腦飛速運轉,在想府上能發生什麽事。霍青川想到了路西樓,但不等他想明白具體的事,就見府內的西南角亮堂起來,不是那種點了許多燈的亮,是燃起了大火的亮。


    霍青川大腦空白了一瞬,不敢想霍父霍母竟然能這種事。


    霍青川來不及思考,拔腿就往西南方向跑,片刻後,霍青川看到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忘不掉的噩夢場景:路西樓被綁在木架上,周圍燃著熊熊大火,他已經奄奄一息。


    在玄清宗這麽多年,霍青川隻學到一點皮毛,功夫並不好,從前他覺得會這些功夫已經夠了,足以他平安地過一輩子了。然而此時霍青川卻無比後悔他不多學一點,玩不然也不會在路西樓遇到危險時無能為力。


    然而人在絕境時是有無窮的爆發力的,看著被火燙得臉發紅的路西樓,看著院子裏穿著道袍,拿著桃木劍,在詛咒路西樓永世不得超生的道士,霍青川腦中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霍青川拚了命,一把搶過旁邊暗衛的劍,不管不顧地揮動起來。穿鞋的怕光腳的,光腳的怕不要命的,霍青川就是那個不要命的人,暗衛一邊被他嚇到,一邊顧及他是大公子,始終不敢出力,何況當家的還什麽都沒說。


    霍父霍母也被嚇到了,他們沒見過這樣的霍青川,在他們的印象裏,霍青川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何時這般不講理?


    霍父臉黑了下來:“傻站著不動,是沒吃飯嗎?給我動手抓住這個不孝子。”


    有了霍父的指令,暗衛行動起來,然而霍青川已經紅了眼,失去了知覺,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要救路西樓。


    所以武功平平的他打敗了暗衛,渾身是血的衝進火裏,一劍砍斷捆住路西樓手的繩子,再抱著他衝了出來。


    霍青川沒放下劍,也沒去看旁邊的霍父霍母,抱著路西樓就往外走。


    “霍青川!”霍父厲聲道,“你要想明白了,今日你走出這道門,以後就別想回來了。”


    路西樓緊閉著眼,渾身滾燙,呼吸微弱,仿佛已經睡著了。看著這樣的路西樓,霍青川想起了不久前的他,那時路西樓站在窗邊笑,溫暖的太陽灑在他身上,為他渡了一層光,像極了天上的仙人。


    路西樓說等西同事了,就帶他回老家,然後再也不回來了。可如今路西樓卻失約了,沒辦法再笑著喊他一句師哥。


    霍青川心如刀絞。


    霍青川沒有絲毫猶豫,繼續往前走了,“我就不該回來。”


    什麽霍家,什麽少爺,霍青川一點都不稀罕。


    霍父不知道是被氣到了,還是放棄了他,竟然沒讓人來追他。不過霍青川沒空想這些,他抱著路西樓去求找郎中,但得到的都是郎中的搖頭,其中甚至有一個人對他說做好準備。


    霍青川不死心,他帶著路西樓回了臨江,住進了他們的家,然而路西樓卻還是沒醒,叫來的郎中也依舊搖頭。


    霍青川當然不信這些郎中的話,他依舊叫郎中看病,一天宅子要來幾十個郎中,大多數郎中給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少數的郎中會開一些藥,霍青川就會立馬去熬藥。


    宅子裏沒有伺候的下人,霍青川沒有叫霍鬆回來,他也不想找新的下人,什麽事都親事親為。


    霍青川沒有把路西樓的事告訴玄清宗,可臨江城就這麽大,玄清宗的弟子每月都能下山玩一天,霍青川找郎中鬧得這麽大,所以不出幾天,呂子晉就知道路西樓生病了。


    知道這事後,呂子晉立馬拉闞安來了宅子這邊,路上呂子晉給自己做了最壞的打算,以為路西樓不能恢複到從前那樣了。


    可等他走進屋內,先是被屋內堆滿的冰嚇了一大跳,等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路西樓時,呂子晉更傻眼了,才知道他把事想得太好了。


    路西樓根本不可能變成以前的樣子了,他沒了呼吸,已經死了。


    往事突然湧上腦海,想到那個會笑會跳的人,呂子晉眼眶一下就紅了,連平日表情很少的闞安,這下也滿臉的震驚,顯然沒想到路西樓會出這種事。


    呂子晉想要安慰霍青川,卻突然發現言語慘白,如果現在遇到這種事的是他,那比起無關痛癢的安慰,他更想要那個人恢複如常。


    呂子晉不知道說什麽,更不敢戳破路西樓已經不在的事實,怕霍青川崩潰,他便幹脆同闞安在旁邊陪霍青川,而路西樓養的小花,也安靜地趴在床尾。


    呂子晉想了什麽,又為什麽不說話,霍青川不清楚也不關心,此時此刻他腦裏心裏隻有路西樓,並因此想到了方玄正。


    方玄正雲遊四海多年,為的是心上人,而多年前方玄正就已經找到了辦法,隻不過出於種種原因他沒有用這個辦法去救人。


    霍青川管不了那麽多了,隻要能救路西樓,什麽辦法他都肯試。


    或許是師徒心有靈犀,霍青川才這樣想完,當晚方玄正就回來了,還主動來了宅子。霍青川沒有拐彎抹角,一見到方玄正,他就直接問,“師父,你尋到的那個方法是什麽?”


    方玄正大抵沒想到霍青川會這樣,一時怔愣,但他也隻愣了片刻,表情就又恢複了正常,然後問霍青川說,“你想好了?”


    霍青川答:“阿淩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從西同回來不過七天,霍青川已經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了不少,還長出了胡子,眼睛更長滿了血絲,看著都不像人了。


    霍青川雖然沒有說過他和路西樓的關係,可他到底是他的徒弟,早在前幾年回宗門,方玄正就一眼看穿兩人有貓膩。


    方玄正經曆過摯愛生病的痛,他知道霍青川現在很難過,所以哪怕心裏並不同意霍青川冒這個險,方玄正還是跟霍青川說了方法。


    苗疆之地擅巫術,那邊有一秘法,隻要畫好陣法,寫好符咒,再以血為祭,能夠使人再生。數百年來無數人用此術法,卻無一人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反噬也巨大。


    方玄正說完具體的方法,還想再勸霍青川幾句,可霍青川卻拒絕聽話,起身就走了,著手準備陣法的事。


    霍青川很快準備好了一切,然後用刀劃破手,試圖放血啟動術法,但陣法一點反應都沒有。


    霍青川失敗了,可他卻不肯放棄。


    霍青川翻閱古籍,找出無數種陣和符咒的畫法,一一試驗,又一一失敗,他因此敗壞了身體,仍在堅持。


    呂子晉看霍青川這樣,沒忍住勸他,可惜霍青川早就聽不進任何勸說了,依舊我行我素的努力,而路西樓從昔日的寢房搬到了冰窟。


    這一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早些,小花在路西樓去世後也變得不愛動了,常常一趴就是一天。霍青川瘦了很多,和霍家斷絕了往來,成天研究術法,偶爾出門時還被人當成了瘋子。


    霍青川很少說話,更再沒笑過,每天除了翻閱古籍,早就陣法,就是去冰窟看路西樓。他像失去了知覺,明明眉毛都凍白了,霍青川還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是不停伸手摸路西樓臉,喃喃地喊阿淩。


    也是這個時候,霍青川嘴角才會微微上揚,有點像從前的他。不過霍青川就笑了一下,嘴角便垮了下去,然後低下頭去親路西樓。


    路西樓臉色慘白,嘴唇冰涼,霍青川卻親得十分溫柔,仿佛再重一點便會弄疼他。


    這年冬天臨江下第二場雪時,霍青川露出了半年來第一個燦爛的笑,不為別的,隻因他終於畫對了陣法符咒,以血為祭,‘複活’了路西樓。


    隻是讓霍青川失望的是,這個路西樓不會說話,不會笑,眼神也呆呆的。但這也足夠了,好歹路西樓終於又回到了他身邊。


    然而霍青川沒高興多久,路西樓睡著後再也沒醒來了,並且身體腐爛極快,不等霍青川反應過來,路西樓渾身上下就沒一塊好皮膚了。


    這次霍青川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崩潰大哭了。


    第145章


    路西樓頭像被人用木棍狠狠敲了一下,疼得他直皺眉,緩了好一會才再有力氣睜眼,然後發現外邊的天已經黑了。


    剛醒腦子轉的慢,路西樓尚且沒反應過來,隻記得昏倒前他在許家的地下室,可這又是哪?


    路西樓轉動脖子,準備四處看看,好確認他在哪。隻是他剛動了一下,就感覺到自己手被人握著,握他手的人用了點勁,路西樓覺得有點疼。


    路西樓想讓對方輕點握,對方卻跟亡命天下的逃犯似的,一點風吹草動就足以讓他心驚膽戰,不僅蹭地坐直了,眼裏還藏滿了防備和警惕,“誰?”


    霍青川在這守了半個月,幾乎日夜不休,江懷遠怕他身體受不住,不止一次勸他回去休息,“我守在這兒就好。”


    霍青川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江懷遠卻沒放棄,還想著勸他回去休息,甚至活動沙鷗在他睡著時想分開他和路西樓交握的手。


    霍青川知道江懷遠是為他好,可路西樓還沒醒過來,他就算回去了也睡不著。


    也正因如此,剛才感覺到手心傳來的異動,霍青川還以為又是江懷遠在搗亂,可等他驚醒直起腰,卻沒看到江懷遠的身影,相反倒是……剛剛猛地起身時,似乎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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