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斂這小?兔崽子,讀書怎麽都讀不會?,投資怎麽都能搞虧,看姑娘的眼?光倒是不會?錯。


    陳姨也在此刻瞧見了柳絮寧,眼?睛一亮:“你妹妹好像是會?打?牌的吧?”她去?拉柳絮寧的手,“陪你陳姨來一局啊。”


    柳絮寧下?意識想拒絕,求助的眼?神望向梁銳言。梁銳言一眼?看出她的想法:“你不想打?啊?”轉頭又?衝陳姨道,“姨姨姨——她不想玩,我?跟你們來!”


    “你們男人打?牌老沒意思的。”陳姨沒理梁銳言,依舊看向柳絮寧:“寧寧不想和我?們打?啊?為什麽呀?”


    柳絮寧僵硬地露出一個笑:“沒有,就是很久沒玩了,都手生了。以前用手機打?,機器排的牌,我?自己不太會?洗。”


    陳姨露出一個笑:“沒事的沒事的,來吧,總不見得讓姨姨們三缺一吧。”


    她自然地站在柳絮寧和梁銳言中間,趕飛蟲似得趕梁銳言:“哦呦,你一個男孩子站在這裏幹什麽啦!你爺叔他?們都在三樓,快去?,別在這裏礙我?們的眼?。”


    剛剛還說著三缺一,可等到柳絮寧坐下?,周邊不知何?時圍上來一群富太太。


    柳絮寧手心出了汗,她悄悄搓了搓手。她天生聰明,心算又?強,學什麽都特別快,這點?技能用在記牌上更是一絕。


    桌麵上餅多,柳絮寧連打?了幾個周茉芸都不要。


    摸牌時她的手慢慢摩挲了一下?,不出意外這牌她杠走之後周茉芸怕是沒法胡了。


    “二條。”算了,主動喂她好了。打?完這局就走。


    周茉芸:“過。”


    她不胡這個啊?好吧,她難得算錯。


    周茉芸小?酌一口茉莉花茶:“哎呀——雖然有點?不舍得,不過我?能自己摸到的呀,我?們周家可是不吃嗟來之食的哦。”


    金玲捂著嘴笑。


    柳絮寧肩膀一頓,隻覺得懊惱,這牌能不能收回去?讓她來個明杠。


    “媽,你這牌打?一下?午了,該停了吧。輸了我?爹又?要罵你了!”有人聲?從?後方傳來。


    太過熟悉,熟悉到柳絮寧肩膀僵硬了一瞬。


    “姨啊,讓讓唄。”周行斂大剌剌地擠開旁邊的看客,在周茉芸旁邊一屁股坐下?,眼?睛隨意一掃,突然定格在柳絮寧臉上。才多看了幾秒鍾,他?媽突然掐他?後腰,惹得周行斂連聲?求饒,咬牙切齒地小?聲?道:“媽你幹嘛啊——”


    周茉芸懶得理他?,語氣輕描淡寫:“小?鬼頭,再多看我?抽你你信不信?”


    信。他?敢不信?


    周行斂的到場,讓柳絮寧整個大腦一片空白,她胸口無?端發悶,沒法集中注意力在牌麵上,有好幾次都心不在焉的。


    周行斂笑了笑,椅子朝她挪得近了些:“到你了,想什麽呢你?”


    那張牌緊緊地攥在柳絮寧的手中,手心乍然滲出一層薄汗。


    立坪中學十二班,中加合作班,專為富家子弟應運而生的一個班級。梁銳言、周行斂,皆是其中之一。


    梁銳言那時候瘋狂迷上羽毛球,梁繼衷寵他?,他?自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於是他?獲得了每周一至三下?午出門訓練的機會?。


    那天是個周三午後,柳絮寧吃過飯獨自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你猜她今天穿的什麽顏色?”尚帶稚嫩的男聲?從?後傳來。


    “猜個屁。”


    “周行斂,一台遊戲機。”


    “粉色。”周行斂說完翻了個白眼?,“猜完了,謎底呢?”


    那男生賤兮兮地笑:“哦,你喜歡粉色啊?”


    周行斂一掌打?他?腦門上:“缺西,你丫玩我?。”


    周行斂倒是被激起了怒意。那時恰巧經過學校噴泉池,他?腳一踹那男生屁股:“去?,把她推下?去?,讓我?看看猜的對不對。”


    男人,有人膽小?隻能嘴賤,有人膽大就愛犯賤。周行斂屬後者。


    柳絮寧是什麽身份?那男生又?不蠢,才不高興做這個,可又?看一眼?周行斂,實在沒法,大著膽子往柳絮寧那邊走,企圖裝作不小?心撞到她的模樣。可他?沒想到,柳絮寧輕飄飄地側身,男生力道沒控製好反到摔進噴泉池裏。


    彼時柳絮寧居高臨下?望他?,目光落在他?襠處:“我?猜黑色,猜對了嗎?能不能也送我?一台遊戲機?”


    那時多的是學生散步,每個人嬉笑著看他?。男生羞憤交加,起身麻利地就跑。


    可惜了,摔進池子裏的不是周行斂。不過這願望很快實現。


    再見周行斂是在梁家老宅。梁銳言這傻子那時候看柳絮寧就像原住民瞧見了三花貓,眼?睛都要變豎瞳。柳絮寧硬生生擠出點?眼?淚,他?便可以不由分說地和周行斂打?在一起。


    怎麽不把他?踹進池塘裏啊,笨蛋梁銳言!


    所以她隻能不好意思地補上一腳。


    那時還小?,她以為進了蜜罐就真?是蜜罐。後來漸漸長?大,她開始明白有些話隻能想不能說,有些事隻能腦內模擬無?法實踐操作。那些童言無?忌,那些暢所欲言,理所當然地焚入了成長?的必經之路。她隻能慶幸,她是在做完這些事之後才明白這個道理的,不然又?該含淚吃下?多少黃蓮。


    “傻了啊妹妹,怎麽不出牌?”周行斂拍拍她的肩。


    柳絮寧猛然回神,隻覺得被他?碰觸過的肩膀裏有蛆蟲蠕動,慌亂之中打?出一張二條。


    周茉芸笑容一凜:“你又?摸了個二條。”


    柳絮寧想糾正她,那不叫摸,叫原本就有。好心喂你送你胡一次罷了,你自己不要。


    周茉芸想起自己剛剛的話,臉色難看起來,卻還穩著聲?線:“寧寧手上還有二條嗎?要是都在你這,我?也不打?了算了。”


    周行斂懂他?媽的意思,身體自然地向柳絮寧那邊偏,還沒靠過去?,有人一雙手蠻不講理地撐在柳絮寧桌前。


    掌心撐開,手指修長?,手背上青筋脈絡清晰凸起,蜿蜒至小?臂。隻一雙手,卻可見幾分壓迫。


    周行斂一愣,抬頭對上梁恪言的視線。


    “有功夫看別人的牌,不如打?好自己的。”


    在場眾人皆是一愣。


    他?什麽時候下?來的?


    誰都知道梁恪言這人出了名的毒舌刻薄,從?小?到大就是。所以太太堆裏隻愛跟梁銳言玩,要是碰見梁恪言,那真?是……憋屈。


    這小?孩從?小?說話就難聽,成天冷著張臉,看不起張三,瞧不起李四。還好生在梁家,天然有著些許彎曲別人的權力,這性格要是生在普通人家早晚叫處處充滿人情世?故的社會?絞死。


    周茉芸悻悻拉過周行斂:“哎呦!恪言這麽大人了,怎麽還成天板著張臉,嚇死個人咯。”


    後邊一圈富太太掩著唇輕輕笑。


    梁恪言笑意不達眼?底:“我?看您這是能遺留百年的樣子。”


    周茉芸怔住,兩年沒見,年歲漸長?,素養倒成了他?的稀缺物,他?現在竟然連場麵話都不說了。


    “梁恪言!”周行斂猛得拍桌,對上他?冷漠的眼?,本就不足的底氣又?挫下?三分。


    “抱歉,剛剛爺爺在樓上和我?講星河匯的項目,抽空出來休息一下?,爺爺還在等我?。”他?輕描淡寫地掃過周茉芸的臉。


    另一隻原本扶在椅背上的手點?點?柳絮寧的肩。


    像讓她放心。


    他?襯衫袖口折到臂彎,手肘鬆弛地撐著柳絮寧的椅背。一站一坐,一剛一柔。


    周茉芸眼?波流轉,總覺得自己讀出點?不敢置信的荒謬意味。


    但她現在沒工夫思考那點?微妙,星河匯現在就是她的命脈,她看著還在那裏憤懣不平的蠢貨兒子,猛拽一下?:“行了,你別站在這裏了,牌運都給我?吸走了!”


    周行斂一肚子委屈。他?媽自己手氣差,怎麽還能怪他?頭上!


    走之前,他?沒忍住又?看了眼?柳絮寧。操,這女的怎麽不長?歪,長?歪了他?不就不會?再動歪心思了嗎!


    因為梁恪言的到來,接下?來的牌桌上氣氛做到了表麵融洽。柳絮寧隻希望那個蔣叔叔又?不知道那裏來的新老婆早點?過完生日她好早點?離開。


    晚上七點?,晚宴正式開始。虛與委蛇的社交對話,麵露假笑的逢場作戲,曲意逢迎的利益交合,這才是他?們這些層出不窮的晚宴的最終目的。


    柳絮寧吃到一半就吃飽了,月底有個元旦文藝匯演,她吃多了還得再減肥,何?必呢。


    “我?去?上個廁所。”柳絮寧對身旁坐著的梁銳言說。


    “嗯。”


    上次來蔣家是蔣叔叔第二個老婆的生日,她早就忘了這家的結構,問了好幾個服務生才找到廁所。


    手剛握在門把上,就聽見裏麵傳來的兩聲?交談。


    柳絮寧不算一個很有道德的人,這圈子裏好多八卦她都知道那麽一點?。誰讓這些人說悄悄話的時候就像在自家客廳一樣毫不避諱。


    隻是,這段對話的主角,似乎是她本人。


    “我?跟你說過了,我?看人一向準。柳絮寧就是個越長?越好看的苗兒。”


    是周行斂的聲?音。


    “切,長?成天仙兒也跟你沒關係。人家梁家有錢到都不需要聯姻,你們家幾個錢,還敢肖想她?”


    周行斂冷笑:“你有病吧?我?家哪裏差了?”


    另一人:“比起梁家是差那麽……一點?點?。”


    周行斂:“你別搞得柳絮寧像梁家親生的一樣,這麽喜歡給人提身價?不管是雲灣園還是梁宅,哪個地方能是她柳絮寧的家?”


    那人說不過他?,話鋒一轉:“她和梁銳言關係好,有沒有家有什麽要緊的。”


    “梁銳言罷了,又?不是梁恪言。不過說實話梁恪言這人挺無?聊的,我?要是女的我?對他?可沒興趣。”


    “操,抖出來了。”過了會?兒,他?又?兀自長?籲短歎。


    柳絮寧本來還想多待一會?兒,但話題到這一句之後又?轉了一個與她無?關的,說是蔣老爺子精子存活力太差,這幾天正猛補。


    不要在意這些,垃圾人說出汙言穢語不奇怪,她也沒有辦法阻止別人說話,沒事的柳絮寧,就當沒聽到好了。


    她把情緒逼回去?,努力讓思緒轉移到周行斂的新話題上。


    蔣老爺子這把歲數了還要補?接受自己的無?能很難嗎?世?上歪門邪道多,她想聽聽具體是個什麽補法,身後有人腳步動了一下?,她如掉進米缸被抓包的老鼠,再正常不過地調整好情緒,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梁銳言罷了,又?不是梁恪言。】


    回到席間,本就飽了的柳絮寧看著一道道新上的菜索然無?味。腦間那句話如魔咒反複環繞,因它帶來的疼痛也細微地滲入腦神經,不斷叫囂著。就像站在大廈頂樓時,偶爾會?想著要不跳下?去?試試,她現在想做個嚐試,試試看周行斂說的對不對。


    冰冷的高腳杯被她的指腹氤氳出熱意,紅酒在其間晃動,如暴風雨前的海麵。


    周行斂果真?是十分鍾都離不開他?媽。沒一會?兒,柳絮寧看著他?朝這一桌走來。


    柳絮寧的手心不住地發癢。


    “怎麽了?”梁銳言見她幾乎整晚都在出神,問道。


    柳絮寧恍然回神。這是蔣家太太的生日晚宴,不是公主用來測試騎士是否合格的考試。標榜“倒黴”的命運明晃晃地貼在她昂貴的禮服上。不過是從?上流社會?意外得來的通行證,她哪有什麽資格做一場測試。得到什麽,就要相應地失去?什麽。決定進梁家的那一刻,她不是早就說服好自己了嗎?現在又?在這裏傷春悲秋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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