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寧聽見了。都無需問梁銳言那些人是誰,她就能猜到——自然是喜歡梁銳言並向他表白卻被拒絕的女孩。


    時至大三,距離成年,不對,距離情竇初開的豆蔻年華都要?過去好久好久了。如果她看不出梁銳言那昭然若揭的心思,她自己都不會相信這番說辭。


    偶爾夜深人靜時柳絮寧也會自我拷問,這樣是不是不好,因為她的存在,梁銳言拒絕了多少個喜歡他的女孩呢。


    釋懷也是在一個同樣的深夜。


    梁銳言因為她拒絕了數個喜歡他的女孩,可並非因為她而拒絕了他喜歡的女孩。這兩者?有本質區別。


    要?論定?一場球賽正?式開場,自然需要?對方的球向你拋來?,你才有資格選擇接下或是躲避。那顆球遲遲不向她飛來?,她又有什?麽理由?主動揮動球杆呢?


    況且,他如此正?常不過地站在她身邊時,是不是無形之中也在霸道?地替她拒絕掉了一個又一個的示好者?呢?


    春宵苦短,少女隨心。


    世上有這麽多良善真摯的好人,多到世界飽和,那她就做個隻考慮自己情緒的自私鬼好了。


    ·


    梁恪言今天有場會議,主要?針對這一年的業務活動和各合作方探討明年的市場趨勢以做出合適合理的業務規劃。會上各公司代表來?的很齊,除了周氏集團。


    與周氏合作的星河匯項目也正?式宣告暫停,周氏那邊不敢吱聲,周霖屢次想見梁安成,可見到的都是梁恪言。他看見這小?輩可怵得很,又無可奈何,隻能作罷。


    行政人員把會議室選在了頂樓,臨近會議結束時,梁恪言往外看,瞧見了零星幾?抹向下墜落的雪點?。


    才過冬至,青城就要?開始下雪了嗎?真是讓人不習慣。


    等會議徹底結束時,已經臨近傍晚。梁恪言大步往外走,amanda在他身邊如往常一樣匯報著工作情況和他接下來?要?簽的幾?個文件。


    “恪言。”梁安成從後麵叫住了他,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其他合作公司的高層人士。


    “恪言,不認識我了?”


    這幾?位都是看著梁恪言長大的叔叔伯伯們,來?自他們的晚宴邀請讓梁恪言沒有辦法拒絕。


    他走在最後,摁亮手機看了眼時間?。


    五點?四十七分。


    前幾?天他剛看過青大公眾號發布的文藝匯演各個演出時間?,應該來?得及。


    隻是他忽略了一點?,到了飯桌上,酒杯一碰,就沒人開始在意時間?了。


    ·


    “梁銳言。”女生小?心翼翼地戳了下他的手臂,聲音細又軟。


    彼時梁銳言正?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玩手機,除了柳絮寧,他對其他節目都提不起?半點?興趣。


    被人這麽一戳,他抬頭看,是顧紫薇。


    “怎麽了?”


    顧紫薇很痛苦,為什?麽臨時訓練這種事情要?讓她來?通知他呢?隊裏的教練隊員們都知道?她的心思,所以總想著幫著撮合。膽子?不夠大的時候,就需要?別人推著走,連被動都是一種奢侈的幸運。


    換做以前,顧紫薇喜歡被這樣撮合,可現在卻完全不是。


    那時候正?流行一個詞,叫笨蛋帥哥。幾?乎所有人都愛用這個詞兒來?形容梁銳言——成日活力十足,富有魅力,意氣風發,精力充沛,卻又反應遲鈍到傻乎乎的笨蛋帥哥。也許是兩相截然不同的性格碰撞在一起?,連年少輕狂在他身上都是褒獎。


    “被他拒絕有什?麽啦,他一看就是那種死纏爛打就能拿下的類型咯。”朋友根本沒把她的告白失敗放在心上,反而滿不在乎地說著。這簡直就是所有青大學生自發為梁銳言貼上的標簽,而顧紫薇自己也是這麽想的。於是她鼓起?勇氣想再嚐試一次。


    “我話要?是沒說明白,那就說的再清楚一點?。我對你沒興趣,一點?也沒有。訓練時間?之外的地方,離我遠點?兒,懂?”


    那是他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在隻有兩個人的教室裏。


    如此絕情,如此尖酸,如此不留情麵與餘地。


    可是……可是那天在ktv裏,他結結巴巴紅著耳朵拒絕的模樣更像是因為從來?沒有收到過大庭廣眾之下的告白所以才如此青澀無措。


    怎麽獨處之時,就像變了個人呢?


    那點?怦怦然跳動的喜歡跟著褪下的偽裝一起?煙消雲散。


    “球隊要?臨時加訓。”


    “加訓?”黑發垂落在眼瞼,他眉眼冷冽漠然,“現在?”


    顧紫薇:“嗯,是老教練說的。”


    教練和老教練,一字之差,差別卻極其之大。梁銳言揉揉頭發,臉上一片煩躁之意:“知道?了。”


    大禮堂有兩個門,從東門出的話去體育館近一點?,梁銳言跟著顧紫薇出了東門。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賓利在西門口停下。


    ·


    “快快快,到我們了。”隊長在後台拍手示意,“第一名多少錢還記得吧?”


    隊員們笑。


    台前已經開始報幕,被簾幕蓋住的舞台也在悄悄變幻。


    音樂聲漸起?,簾幕徐徐展開。江南水鄉的舞台背景,清氧般的藍綠是整個舞台的主色調,煙霧繚繞中,少女著粉綠相間?的羅裙緩緩舞出。像四月天裏的蒙蒙細雨。


    柳絮寧作為主舞最後一個出場,她穿得和旁人略有不同,豆蔻粉的舞裙薄如蟬翼,輕盈地落在她身上,腕與腰間?的鈴鐺隨她連續六個的雲裏動作而清鈴作響。


    一舞畢,台下響起?如潮掌聲。


    柳絮寧和隊員彎腰致謝時,眼睛掃過觀眾席。她給梁恪言和梁銳言的票座位在第一排的左右兩邊。當時第一排中間?的位置雷打不動屬於校領導,剩下的被旁人拿走送了人,她那時還問隊長有沒有連坐的兩個位置,可惜沒有,但第一排也很不錯了吧。


    她沒有特別想讓他們來?的念想,多的是人求之不得地來?看她們舞蹈社的舞蹈。梁恪言和梁銳言於她而言並不重要?,但承諾卻是很重要?的。


    柳絮寧從不缺觀眾,可這兩人,一個像老大爺一樣再自然不過地問她拿走了一張入場券,另一個又一本正?經地承諾公司的事情做完了就會過來?。


    可現在呢?她的節目演出時間?本就在偏後的位置。遲到,遲到半個小?時姑且稱之為遲到,這整場演出都快結束了,那得叫爽約。


    她左右不過隻有這兩張票,兩人都用著不同的理由?要?了去,卻沒有一個按時赴約。


    果然是兩條富貴闊少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從來?不把承諾過的東西放在心上。真是浪費了她兩張位置上佳的內部票!


    “怎麽了,表演得挺好的呀!對自己這麽高要?求呀,這也不滿意?”旁邊的女生拉拉她的手。


    柳絮寧搖搖頭:“沒有,超高興的,第一名又是我們的了。”


    隊長走在前麵,和其他幾?個表演人員迎麵撞上,霎時瞳孔地震,如臨大敵般回過頭,焦急地比著“噓——”。


    柳絮寧才看清來?人,耳根通紅,不好意思地捂臉:“我沒別的意思……”


    去往後台的通道?笑聲一片。


    比台前更精彩的,自然是現在的後台。


    每一次登台演出,柳絮寧都能收獲一籮筐初生牛犢的心意——然後再一一拒絕。


    直到最後一個。


    是個女生……準確來?說,是小?朋友來?送花的。


    碰上這種活動,老師也會帶子?女來?觀看。眼前這位小?女孩就是青大美院某位教授的孫女,柳絮寧有見過幾?次。


    “怎麽,你也要?給這位姐姐送花啊?”隊長尤其喜歡小?朋友。


    小?女孩重重點?頭:“是個哥哥讓我給寧寧姐姐的。”


    隊長拖著聲調哦呦一聲:“這是哪個男的啊,道?行那麽高,知道?你肯定?不會收花居然改讓小?孩子?來?送了。”


    柳絮寧在小?女孩麵前蹲下:“你還記得那個送花的哥哥長什?麽樣嗎?要?是記得,能不能把花幫姐姐送回去?”


    隊長在後麵瞠目結舌。原來?誰送她都不會收啊……


    小?女孩:“他說他是你的哥哥。”


    柳絮寧一愣,看著那捧藍玫瑰,花瓣上是雪融化後形成的水珠,悄悄滾落。


    “那個哥哥以前是我奶奶的學生,他還在外麵和我奶奶說話呢。”小?女孩繼續說,“對啦姐姐,哥哥說花裏還藏著東西,是你一定?會喜歡的!”


    語氣如此篤定??柳絮寧真的有些好奇地接過花,小?心地抽開上麵的幾?朵藍玫瑰,下麵藏著一圈又一圈的彩票,層層疊疊圍成一個花的形狀。


    隊長倒吸一口涼氣:“我……操……”


    真貴,真實在。


    柳絮寧也被震驚得不清,緩了緩向小?女孩道?謝,而後從背包裏拿過一把傘往外走。


    “柳絮寧,幹嘛去?”


    柳絮寧沒回頭:“我出去看看,待會兒就回來?。”


    禮堂外果然下起?了細雪。


    有人跑向禮堂躲雪,偌大的空間?裏幾?乎沒有人,所以她一眼看見梁恪言。站在樹下打著電話,另一隻手揣在黑色大衣的兜裏。


    雪落在他的黑發與肩頭,一身黑的緣故,寥落白雪點?綴也萬分明顯。


    細小?的雪粒落在鼻尖與麵頰上時帶來?些許涼意。在某一刻,這涼意漸消,樹梢晃動的斑駁光影裏,多了一道?纖細身影。


    梁恪言回頭,看見柳絮寧舉著傘朝他斜去。


    “下雪了。”


    第19章 故意


    梁恪言上學的時候有兩個雷打不動的任務——不要靠著某些天?生的頭?銜亂惹事, 以及,在每周五下午接弟弟妹妹放學。


    雖然他不知道他把這事兒幹了那司機該做什麽,但是這既然是他爸的命令,那彼時的他縱使有諸多怨言也得聽。


    那年冬天?, 青城的雪來得有些晚, 雪勢卻比往常要大上許多。司機的車停在離學校還有兩個拐角時就因為堵塞而寸步難行。


    梁恪言下車去接他們。


    他站在校門口, 很快便看見?了兩人——在雪中蹦來跳去,還企圖把這點?雪揉成雪球往對方身上砸,絲毫不知道此刻外麵有人在等待他們。


    “梁銳言。”梁恪言冷聲叫弟弟的名字。


    他從來都是被別人等待的人,這兩個人真是開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先例。


    梁銳言傻乎乎地咧嘴“哎”了一聲, 然後拉著柳絮寧跑到他麵前。


    梁恪言把那把大傘丟給他。


    比起自己的弟弟,柳絮寧多了許多分?七竅玲瓏心,八麵玲瓏,審時度勢, 觀察細膩。她也許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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