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軸被展開,畫上所繪是盛世之下百姓其樂融融生活的景象。


    本是吉利討喜的,奈何珠玉在前,眼下再被拉出來,對比慘烈之下,反倒有些尷尬。


    論技法,顯然是前者更為精湛,說立意,兩人相差無幾,但偏偏…寧朝以武立國。


    故而,千裏江山的盛景倒像是更為妥帖一般。


    畢竟,沒有勇武作戰打下的江山,又何談盛世之景呢?


    柳太後神情淡然,但微微繃直的後背仍是暴露了她的情緒。


    皇帝沒開口,她也不能在此刻貿然出聲。


    良久,上首的中年男人才開了口,“太子,你覺得這畫如何?”語氣頗有些複雜。


    聞初堯坦然迎視,“兒臣不懂畫,隻覺得這寓意尚可。”


    皇帝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但麵上的興致肉眼可見消退了不少。


    德太妃等兩人說完,那帕子掩了掩嘴角的笑意,起惡群搜索81四8一六96三,加入看更多好文道:“是啊,兩人的畫都是歌頌我朝江山盛世的,寓意也自然是極好的。”隻心裏的想法截然相反。


    技法比不過,可不就隻能誇誇寓意了。


    德太妃話裏的意思雖是誇讚,可語調驟然拔高不少,遠遠聽著,倒像是在挖苦似的。


    昌寧宮與慈寧宮積怨已久,徐家與柳家又素不對付,故而一時間,氛圍便有些微妙了起來。


    加之柳殊高嫁太子,柳太後又占了當今聖上嫡母之名,因此,眾人更是默默不語。


    樹大招風的道理亙古不變。


    皇帝這副稱得上是看客的態度無形中助長了這股氣焰,霎時間,反話正說的人一個接一個冒了出來。


    席間,柳太後與德太妃雖顧及今日宮宴,卻也是你來我往。


    梁子早早就結下了,唇槍舌戰自然也不差這一回。


    但兩人到底心中有數,知曉這不是能吵架鬥法的地方,沒過一會兒便又息事寧人。


    宴會過半,帝後兩人相繼離席。


    又過了會兒,待太後與德太妃一離開,底下的人自然就放得更開了些,以至於那些頗為不堪入耳的話語也隨著醉意一道傾瀉而出。


    偶有瞧不過去的人玩笑出聲,“話不能這麽說,你們小心咱們太子殿下衝冠一怒為紅顏!”


    可話題的主人卻隻是淡淡頷首,似乎聽到提及自己,唇角微勾。


    但…也沒說什麽。


    柳殊的臉色隱隱有些發白。


    她自然同旁人一樣,瞬間便參悟到了其中的意思。


    淡淡瞧著不插手此事,甚至…與景順帝別無二樣的看客態度,其實便足以表明他的想法了。


    樁樁件件壓下來,亦是已經足夠他人重新衡量自己這個太子妃的地位和價值。


    柳殊隻好強撐著笑臉,獨自應付著這些飽含惡意的視線。


    半晌,似是有些疲憊,睫毛微微一顫,目光輕晃了下。


    借著餘光,她飛快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一如最初,淡然得體,嘴角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


    和煦且自如。


    酒意上腦,席間不乏有本就瞧柳家不順眼的人,借此機會附和道:“早就聽聞太子妃娘娘的舞技也是一絕,依我看,剛剛舞姬們跳得再出彩,也定是比不上娘娘的驚鴻一曲。”


    聞初堯本是坐定在側,聞言,目光在柳殊身上停留片刻。


    那日的場景驟然闖入腦海。


    柳殊不算合身的衣袍下,舞衣的緋色與罩在身上衣袍的素雅相疊。


    裸露出的肌膚…


    白得晃眼。


    思緒回攏,聞初堯心下有些莫名。


    他怎麽…會想到這件事?


    男人唇線繃直,連帶著身子也坐得更直了些,目光不由得偏了偏。


    身旁的人今日穿了一席丹紅廣袖流仙裙,配有珠飾點綴,再往上是一張明豔嬌媚的臉。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柳殊笑盈盈地凝望了過來,晶瑩的肌膚被燈光蘊染得玲瓏剔透。


    薄薄的,似乎嗬一口氣就會融化掉。


    端坐在他身側,即便是先前有人刻意的為難,柳殊也仍舊是笑著的。


    就好像…沒脾氣一樣。


    聞初堯的目光微微一滯。


    他恍惚間竟想到了與柳殊獨處時,對方明明害怕卻又不得不膽怯著漸漸靠近的模樣。


    這是…他的太子妃。


    腦中仿佛有什麽別的思緒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來不及回頭捕捉。


    待聞初堯再想要抓住那股若有若無的感覺時,已經迅速消逝了。


    “好了。”他望向先前為難過柳殊的那幾人,“今日宮宴,都安分些。”


    帶了濃重告誡意味的話,一下子便止住了那些人隱帶調笑的神色,轉而正襟危坐起來。


    杯盞中的美酒映出了男人此刻有些不虞的神色。


    真切,卻也陌生。


    柳殊一愣,忽視掉周邊各異的神色,默默斂下眉眼,沒說話。


    隻是嘴角的弧度還下意識地微微上揚著,維持著所謂寧朝太子妃的體麵,柳家的體麵。


    有人借此機會前來致歉,她強打起精神客套了幾句,便尋了個理由把人推給了聞初堯。


    她雖稱不上十分聰穎卻也不是蠢的,那人哪裏是在同她道歉?不過是利益權衡下的暫且低頭,他是…看到了聞初堯對她的維護而已。


    僅此而已。


    柳殊不是個貪心的人,她亦是知曉其中這些門道的。


    隻是……


    對於身側這個心思多變的人,眼下她卻有幾分瞧不明白了。


    既然厭惡,又為何幫她呢?


    她忍不住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回到席位上。


    凝視著不遠處被人群簇擁著的人,眼神有些發愣。


    這人…


    真矛盾呀。


    ……


    酒過三巡,宮宴的歡慶與肆意的氛圍仍在繼續。


    因著外國使臣與朝臣女眷們都會參宴,人數眾多,故而宮人們都被提前分配到席上,去伺候了。


    東宮門口處,僅有兩個小宮女值守,伴著晚春的微風,一時間,頗為安靜。


    過了片刻,聽見草叢裏細微的動靜後,其中一人心裏便開始默默數起數字來。


    待數到大幾十的時候,果不其然,一同值守的另一人貓著身子,走到她身旁。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荷穂,我今日好像吃壞了東西…這、這會兒,像是鬧肚子了…”


    見她沒有抵觸的情緒,又慌忙拜托,“我、我去方便一下,這會兒就先拜托你守著了,一柱香之內我一定就回了!”


    荷穂特意等了兩息,猶豫又猶豫,“…行吧,不過你可得快些。”擺足了架勢才應允。


    那小宮女連忙展顏一笑,道完謝便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待人走了有一會兒,荷穂才對草叢方向招手,“快!阿福,你快進來拿!”


    上次皇後娘娘便說是有東西暴露了行蹤要趕忙銷毀,可她才被安排在東宮當細作,為了穩妥不漏餡,許多事情又都沒交代她。


    無奈,這才讓機會落在了另一人身上。


    小太監阿福聽到動靜,趕忙利落地從草叢裏竄了出來,拍幹淨身上的草屑才鬼鬼祟祟地進了殿內。


    一進殿,那小太監的一雙吊捎眼便開始左右搜尋。


    可東宮到底占地頗廣,裏間也是極為寬敞,過了好幾息,他都還沒找到東西。


    時間漸漸流逝,外頭傳來荷穂細微的催促聲。


    人焦急之下,難免會愈發慌張起來。


    加之阿福本就對張皇後的歹毒心思有幾分察覺,心裏更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團團轉。


    對方貴為皇後,想要殺他一個不知道哪個角落裏冒出來的小太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倘若這次…他再完成不了任務。


    阿福閉了閉眼,沒敢再往下想。


    證據沒銷毀,恐怕…


    他也定是凶多吉少。


    就算僥幸保住性命,沒完成差事,以後也絕對出不了頭了。


    倒不如…投個軍令狀,徹底投誠德太妃娘娘。


    正躊躇著,目光偏移,忽地,不遠處一個古樸的木盒映入眼簾。


    他怔了下,但下一瞬還是決定相信直覺,小心地走上前,貼近盒身嗅了嗅。


    一陣醉人的香氣撲鼻而來,因著木盒的阻擋,有種霧裏嗅香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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