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從此之後,再也?不能相見。


    ……


    因?著單獨有?話?想同柳殊聊聊,也?或許是想最後問些什麽,故而今日,聞初堯是一個人?來的。就連每每跟在他身邊的陳釗,也?是駕著馬車找了個僻靜地?方侯在外頭。


    一夜未眠,他本以為自己精神頭會不大好,可事實上,一想到要見到柳殊,連那?股倦意?都被無形中衝散了些許,剩下的,隻有?無盡的緊張。


    右眼皮止不住地?跳,故而,沒等到明日,他便急匆匆地?尋了個借口趕來了。


    和預想中被攔在門外不同,這次,柳殊反倒是很快便見了他,隻話?語比上次更加有?種?要速戰速決的感覺,“你說?京城有?人?發現了是什麽意?思?”


    不待聞初堯開口,她便繼續道:“陛下,既然有?人?已經懷疑了,你是不是可以離我遠些。”


    聞初堯不來江州,不整日整日沒事找事地?來她這附近,哪個京城的官員會閑的沒事關注一個已經“逝去”的宮妃。


    這些苦楚,說?到底不都是拜他所賜?


    聞初堯本來是想來表達歉意?,順道彌補的,如此被堵了一遭,一時半刻,臉上少見的出現幾絲無措。


    這些利弊,柳殊不說?,他自然也?心知肚明。


    室內詭異地?變得沉默起來,聞初堯垂下眼睫,試圖緩和一二。


    不知何時起,柳殊麵前?,他越發有?幾分不善言辭,像是怕說?錯了話?,便會帶來什麽不可抑製的後果似的,每每開口,都得斟酌再斟酌,“我……並非是這個意?思。”


    “京城的那?些不長眼的,我會處理好的。”他的語氣有?些沉,態度也?顯得格外卑微,拚命搖尾,乞求著,“我保證,他們定不會打擾到你的。”


    “我……”


    正想著如何解釋,空氣中卻忽地?傳來兩道“篤篤”聲?,兩支箭羽驟然從窗外射來。


    兩人?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但幾乎是立刻,聞初堯便反應過來,把人?送至了另一側,自己則陡然伸手,順勢借力?將另一隻箭折斷。


    一箭落空,一箭被折,剩餘的殘羽落在兩人?腳邊,空氣中漸漸顯現出幾絲肅殺氣息。


    霎時間,柳殊也?好似意?識到了什麽,臉色難看,抬眼去瞧聞初堯。


    還不等她開口,不知哪個方位,又有?一箭無聲?無息飛出,刷然破開屋外攔路的冷風枯枝,如一陣更強大的颶風,飛越至屋內。


    而目標,正直直指向了柳殊。


    可下一刻,她隻覺得箭尾處噴灑出一股類似陌生的氣息,細碎的紅色液體,噴在她的側臉。


    一切不過刹那?間,她下意?識抬眸望去——


    眼簾深處已被一大片紅意?所覆,那?是血。


    聞初堯擋在她的身前?,鮮紅的血液,從他的肩胛骨處噴灑而出,從這個方向,若是再近幾分,那?便是……她的頸脖。


    兩人?之間的距離時隔許久再次靠得如此近,近到男人?臉龐上緊張又擔心的情緒,她也?能輕而易舉地?迅速捕捉。


    聞初堯的胸口隨著他艱難的呼吸,起伏不定,男人?額間的汗珠滾落,想來是極疼,可偏偏他一聲?疼也?沒喊,哪怕劇痛。


    還不等柳殊反應過來,他下意?識便想拔箭,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按住箭的一端,像是在尋找合適的位置和力?道。


    但下一瞬,男人?的麵色陡然變得難看了起來,呼吸開始變得更加急促。


    室內僅有?他們兩人?,即使對方刻意?忍著,柳殊也?能一下子察覺到。


    她的呼吸亂了兩瞬,試著用有?些顫抖的手去幫他止住鮮血,然而這個想法不過一瞬,便被她極快地?止住了。


    接連兩三次都未能得手,那?批暗殺的人?應當已經慌不擇路地?走了。


    似乎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想,也?或是為了安撫,聞初堯斷斷續續道:“陳釗已經帶人?去追了……別怕。”


    “禦醫…待會兒?便來。”


    “好。”柳殊瞥了眼他的表情,恍然間,隻覺得這人?的臉色更差了幾分。


    聞初堯的嘴唇被他咬的發白,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隔的很近,他也?隻是逼自己定在原地?,像是用另一隻手在找發力?點,不想將重量壓在柳殊身上,一動?也?不動?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男人?逐漸變粗的呼吸聲?縈繞鼻尖,柳殊有?些厭惡地?往後挪了挪。


    這人?替她擋了一箭,她現在把人?推開,未免有?些……太畜牲了些。


    再者,對方的表情怎麽越發……不太對勁兒??


    “喂,你——”能不能先離我遠點。


    沒等她說?完,聞初堯便像是支撐不住了一般,驟然昏了過去。


    伴隨著一聲?慌亂的開門聲?,以及禦醫提著藥箱一路小跑進屋的模樣,一時間,場麵頗有?些雞飛狗跳。


    和聞初堯一起來江州的禦醫姓趙,說?起來,還算是柳殊的老?熟人?。


    趙太醫臉上沒表露什麽,心裏瞅見柳殊這張臉,卻是止不住地?震驚,“這……”但他也?隻是一瞥,便趕忙將目光轉到了陛下身上。


    開玩笑,不該知道的八卦,不該問的東西他是一句也?不會多說?的。


    如今情況危急,也?顧不上他吃驚與否。


    但是……陛下給故去太子妃招魂的瘋狂事跡,他也?是偶有?聽聞的。


    趙太醫給聞初堯把著脈,間隙快速地?掀起眼皮,瞥了坐在一旁的柳殊兩眼,見她還是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兒?,神情疲憊不知在想些什麽,又瞥了眼中箭昏迷過去的皇帝陛下。


    嘖嘖,他就說?陛下怎麽會忽地?指名,要帶他這麽個無名小卒來江州。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還以為陛下來到江州見到人?之後,會做出些什麽行為呢……


    畢竟那?麽不計後果地?招魂,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來的,再有?……太子妃頭七那?日,那?大牢裏的慘叫聲?就沒停過。


    因?著曾幫忙調理過柳殊的身子,也?算是在醫術上有?些建樹,除了林家那?個,同僚中,唯有?他能多見上幾次陛下的麵了。


    陛下這麽看重這位,倒是他預料之外的事情。


    新帝瞧著溫溫和和的,那?手段可是一點兒?也?不和煦,專挑死手,這樣的人?,竟也?舍得這麽忍著…?


    不過這忍著忍著,怕是會把自己憋壞了。


    “從脈象上看,陛下自…上次之後身體本就受損嚴重,長久地?失眠頭疼,近段時間又仍是有?些憂思過重,如此日積月累,鬱結於心之相,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趙太醫的神情有?些嚴肅,凝視著那?支淬了毒的箭羽,“二則,這箭羽上抹了劇毒。”


    他當機立斷起身,對柳殊行了一禮,“血腥氣重,您懷著身孕,還請稍稍回避一二。”


    暗衛在裏頭協助處理傷口,柳殊沒隨著回到前?廳,反倒是屏退月蔭,獨自站在院子裏吹風。


    寒風拂麵,她的精神也?不自覺清醒了些。


    這頭,毒箭取出,趙太醫檢查完了,坐到一邊提筆唰唰寫?了張單子。


    一切完成,吹了吹上麵的墨跡,轉手將它遞給了旁邊候著的暗衛,“按這個方子煎藥便可,勞煩大人?了。”


    柳殊被另一個暗衛引著進屋時,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場景——


    向來不可一世的帝王靜靜躺在床榻上,眼睫垂落著,連往日隱藏在和煦麵具下的那?股極強的侵略性似乎都在此刻減弱了不少。


    他傷口處的毒素已經被取出來了大半,敷了層特質的藥粉,整個人?的臉色比之方才所見,好上不少。


    柳殊坐了會兒?,見天色將明,便打算離開了。


    她職責已盡,再者,這是他自願的,也?是……


    他欠她的。


    床榻上的人?麵容蒼白,大約是毒素尚未完全清除,麵龐上透出一股清灰之色,病怏怏的氣息更重了三分。


    須臾,似乎是聽到動?靜,不自覺地?呢喃了聲?。


    喚的是她的小名,語氣急促,眉心微微蹙起。


    像是在拚命確認什麽,也?像是要去抓住什麽東西一般。


    柳殊稍稍瞥了眼,見聞初堯半垂著的手指似是微微動?了下,嘴唇微張,似乎是想說?話?,發出一個類似咳嗽的聲?音。


    她心中一驚,扭頭便想走,誰料下一瞬,竟與一雙有?些恍惚的黑眸猛然相撞。


    男人?似乎是剛從什麽夢魘中醒來,臉上的神情都還有?些驚魂未定,素來鎮定自若的人?,竟也?明晃晃地?顯現出幾絲類似於害怕的情緒。


    細密的汗珠從他額頭處滲出,似乎光是坐起來這個動?作便已經耗費掉了他全部?力?氣。


    見到柳殊還在,聞初堯整個人?很明顯地?被立刻安撫了下來,哪怕對方是站在門邊,門也?被推開了大半。


    趙太醫恰好端著藥盞前?來,見此情況,心裏更是嘖嘖稱奇。


    看來被推開送藥,也?不是全然倒黴的,至少能看到這般奇景。


    他何德何能!竟能從陛下臉上見到這麽……受傷的表情。


    當真是割裂的緊。


    他擱下藥盞,隱晦地?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心裏暗歎幾聲?,便趕忙囑咐了兩句退了出去。


    太子妃的脈案記錄他也?是瞧過的,胎相穩固,加上她自己素來也?算的上小心謹慎,如此,這兒?很明顯不需要他再多做什麽。


    腳底抹油跑路後,還不忘貼心地?把門帶上了。


    那?碗黑漆漆的藥就那?麽擺在桌案上,偌大的桌,顯得有?些孤零零的可憐勁兒?。


    苦津津的藥味升騰至空氣中,光是聞著,柳殊便不由得蹙了蹙眉。


    她一聲?不吭,轉頭便也?想走。


    誰知下一刻,便驟然被床榻上的人?喊住了,“妘妘——”


    病怏怏的語調,像是在提醒著她方才所發生的一切荒謬。


    思索兩息,柳殊到底止住了步子,但並未扭頭,隻冷淡道:“什麽事?”


    聞初堯見狀,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


    他更小一些的時候就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幼時也?不是沒經曆過與宮女?太監毆打扯皮的事情,也?因?此,他是極其能忍的。


    無論是疼,苦,還是感情。


    可是這一刹那?,他竟然覺得自己的傷口處有?些疼。


    密密麻麻的陣痛,由心髒處開始滋生蔓延,猶如一根淬了毒的藤蔓,緊緊將他纏繞。滲入身體中,上湧至喉間,跟堵了什麽東西一般,難受得刺人?,他停頓了許久,才開口,聲?音帶著幾絲啞,“你…有?愛過我嗎?”


    停了會兒?,又補了句,“哪怕一點兒?。”


    哪怕寫?那?封家書,真的隻是為了穩住他,為了好容易假死脫身。


    哪怕是恨他的,恨到想要立刻殺了他。


    那?些日子,柳殊心中其實也?並非一絲觸動?也?無,否則也?不會在聞初堯有?些冒犯地?闖進來時,對他好言相勸。


    也?不可能見到他因?自己而受了傷便下意?識地?擔憂與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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