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想,可是……


    阿九又重新低下頭,沉默不語。


    陳照非笑了聲,“夫子都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人生在世,不就是為自己而活麽?若是活得不高興了,那便換一種活法好了。我可以幫你。因為我也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


    阿九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人生真有如此好運嗎?這是否極泰來?


    她懵懵的,沒有說話。陳照非以為她是不信自己,又解釋道:“你大可放心,雖然我曾隱瞞身份,但我絕不是做什麽不法勾當的人……”


    阿九打斷他的話,“不,我信你!即便你是做不法勾當的,隻要你願意幫我,我也願意和你走!”


    她咬牙切齒道:“因為我恨他們!”恨不得生啖其肉。


    陳照非拍手叫好,“我就欣賞你這樣的人。隻不過我接下來要一趟揚州,興許要花上半年時間,半年後我會回京城去。你若是想同我一道去揚州也可,你若是不願意,我可以命人送你回京城,你先好生休養。”


    阿九毫不猶豫,“我跟你去揚州。”


    她才不願意弱小地待在京城,聽見江采和葉玉珠任何高興的消息。


    陳照非說:“好,那等你再好一些,咱們便可以啟程。”


    *


    阿九從未去過揚州,她除了幼時在陸家,便長在江家。除此之外,別的地方她都沒去過。


    對於這一趟旅程,還有些隱隱的期待。


    陳照非等她能自行走路了,才啟程出發。


    除了他們的馬車,還有一隊運貨的馬隊。阿九還未問過陳照非身份,便照此猜測,他應當是個商人。


    她在心裏猜測,也沒好意思問他。畢竟他是自己救命恩人,如今又願意出手相助,詢問太多,反而不好。


    阿九按下心裏疑問,同青水上了馬車。


    青水一直跟著陳照非出門的,對此見怪不怪。見阿九如此神情,倒是覺得很高興,“你如今看著好多了,阿九。”


    青水覺得叫她陸小娘子也別扭,索性喚她阿九。


    阿九有些赧然,“我這是第二次出遠門。”


    第一次是從老家跟著陸氏過來京城,那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記憶遙遠又模糊。


    她看著外頭的風景,不由得長舒一口氣,感慨道:“原來世界這樣大。”


    女人卻要被困在那一畝三分的地,為那些個男人爭來奪去,真是無趣極了。


    青水點頭:“是啊,外頭的世界可大了,我自十二歲,便跟著侯爺……公子,走南闖北,可好玩了。”青水差點說漏嘴,眨眨眼,試圖圓過去。


    可阿九已經聽見了,青水說,侯爺。她大驚,但不好追問,隻好也順著青水翻篇。


    心中卻有定論:這位陳公子,定然身份尊貴。


    難怪他舉手投足間,便顯出一種不凡的氣質。


    青水挽住她胳膊,又與她說起些別的,說她在旅途中的見聞,重點描述了某個地方的東西有多好吃,把阿九的饞蟲都勾了起來。


    阿九原以為青水不過是個尋常丫頭,這以為也在某一個夜裏被打破。


    這一天夜裏,馬車在荒郊野嶺停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唯有一處破廟落腳。


    一行人便進了破廟裏休息,破廟四處漏風,阿九睡得並不安穩。


    夜裏驚夢,竟夢見江采與葉玉珠,她二人和樂融融,一家三口,而她自己,卻在一旁流著血。


    畫麵可怖,她一下子驚醒。


    才剛醒,便聽見有某種隱秘的聲音在空氣中靠近,倏忽之間,便有黑衣人從四麵八方出現。


    阿九嚇了一跳,心撲通撲通地跳著,隻看見青水一下躍起,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三兩下便檎下那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有備而來,竟然當場便咬舌自盡。


    青水哎了聲,沒攔住,“別死啊!”


    陳照非自旁邊過來,抬手道:“罷了,這是死士,”


    “可是侯爺,他們都死了,這線索可不就斷了!”觀海急急忙忙地開口。


    說完了才想起來還有個阿九,阿九還不知道陳照非身份,一時有些尷尬。


    阿九起身,福身行禮:“見過侯爺。”


    陳照非似笑非笑,直言不諱:“本侯乃永安侯陳照非,不是故意瞞你,隻不過你恰好沒問。”


    阿九低著頭沒說話,陳照非又道:“如此,你總能信我可以幫你。”


    阿九雖然身在後宅,卻也聽說過永安侯的名聲。傳聞永安侯富可敵國,便是皇帝,也得給他三分麵子。這樣的人,卻願意出手相助她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


    阿九有些驚訝,聽見陳照非又說:“你又在好奇,我為何要幫你?其實,你與我娘有些像。加之,我確實是一個助人為樂的人。”


    “好了,收拾一下吧,把屍體丟出去喂狼,不然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第23章 23.  高處   “待我有朝一日,能將他們踩在腳……


    他都發了話, 誰還敢不從,於是悉悉索索地動起來,將那些人都丟了出去, 又簡單收拾了一下, 破廟之內便又安靜下來。


    青水與阿九仍舊睡在一處,她二人是這隊伍之中唯二女子, 因而睡在一處最安全的位置。這地方與旁處隔開,瞧不見那些男人們。


    阿九閉著眼, 身上蓋著一件大氅, 是侯爺的。她與青水一人一半, 麵對麵睡著。


    阿九閉著眼許久, 卻毫無睡意。青水感覺到她的不安,睜開眼同她閑談:“阿九, 你怎麽了?”


    阿九搖搖頭,這時辰很靜,她們壓低著聲音, “我……我隻是有點驚訝。”


    青水以為她是驚訝侯爺的事,絲毫不在意勸慰道:“你不必擔心, 我們侯爺是個頂好的人, 他說了會幫你, 一定會幫你的。”


    阿九搖搖頭:“不……其實這驚訝倒小, 我更驚訝你。”


    青水睜大了眼睛, “我?我有什麽好驚訝的?”


    青水照顧她的時候很是細心, 又心靈手巧的, 瞧著就是個細致的人,平日裏說話雖然開朗,卻也還是溫柔的。可她竟然會武, 再想到她先前的動作與力道,絲毫不拖泥帶水。這就是讓阿九驚訝的地方了。


    青水聽她這麽說,十分赧然:“這是在誇我嗎?其實我沒什麽好誇的,我從小就學武了,是保護侯爺的。”


    阿九點點頭,“嗯,但是你很厲害。


    我,包括很多人都肩不能挑的。”


    青水嘻嘻笑了聲,“因為侯爺是很好的人,我小時候就表現出了學武的天賦,而後侯爺就讓我去學了。侯爺說,女子不一定要學刺繡之類的,各人有各人的長處。”


    她每一回說起侯爺,總是有很多話可說。眼看著自己又要長篇大論,青水及時止住,“反正侯爺是一個很好的人,你日後就明白了。”


    “嗯。”阿九點點頭,另一件驚訝的事,便是他說的,她與他母親有幾分像。


    阿九又問:“侯爺的母親……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青水神色凝重起來,“這事兒說來話長。”


    她明白阿九是因為侯爺那話而感到好奇,老實說,她也驚訝過。


    青水見到老夫人的次數並不多,老夫人時常在那間小院子裏,神神叨叨地說些什麽,偶爾會發瘋,必須要好幾個人才能拉住她。聽說老夫人年輕時候是個美人,這一點青水並不質疑,從侯爺臉上就可以看出來。可惜美人遲暮,並且成了一個瘋婆子,說來令人歎息。


    青水說:“老夫人年輕的時候,是大家小姐,那時候老侯爺繼承了爵位,又年輕帥氣,同老夫人一見鍾情,而後墜入愛河。可惜老侯爺生性風流,成婚後沒多久,便有了新歡。老夫人接受不了,就哭鬧,兩個人就吵架,甚至於打架,感情就更加淡了。後來老侯爺納了房妾室,更加惹得夫人不快,夫人就……放了把火,把自己燒了。當然了,救下來了,可惜從那之後,人也傻了。”


    她說著,不由歎息一聲,“多可惜啊。老侯爺在夫人出事之後,更加變本加厲,帶了好多女人回來。我真是為夫人可惜,可惜夫人根本看不明白。”


    阿九聽完,心裏有所觸動,“我與老夫人,長相相似嗎?”


    青水搖頭,“不太像,不過,你與老夫人正常時候的氣質很像,溫溫柔柔的。”


    “哦。”阿九哭笑不得。


    青水又說:“興許,侯爺就是覺得看見你,想起了老夫人吧。”


    阿九點頭,“我明白了,謝謝你。天色不早了,我們快睡吧。”


    她二人以為自己說話聲音小,可陳照非畢竟是習武之人,聽覺較尋常人更靈敏一些。


    第二日,啟程之前,陳照非與青水道:“少說些話,多做些事。”


    觀海跟著起哄,“聽見沒有,少說些話,多做些事。”


    青水一臉茫然,“哦,我明白了。”


    她與阿九同乘,照顧阿九起居。阿九的傷如今已經大好了,可青水還是不放心。


    陳照非與他們一起騎馬,阿九一掀開簾子,便看見他正笑著與觀海說話。


    經過昨夜的事情之後,她對陳照非更有好感。


    不過……昨夜那些黑衣人,阿九後知後覺詢問青水,“昨天晚上那些人,為何而來?”


    青水已經把阿九劃分為自己人陣營,大咧咧道:“你不知道吧,其實我們這一次出門,是為皇帝陛下做事。因而,自然會引來一些人注意。”


    阿九知道如今皇帝是二皇子,隻不過她一直和外界沒什麽交流,加上先前那事,這會兒倒覺得恍如隔世。


    新帝即位,舊臣子們自然要站隊。想起那日江采帶著兵馬追出來,想必還是受器重的。


    想起江采,阿九心裏閃過一抹恨。


    距離那一日,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她放下簾子,此去揚州,也不知是怎樣光景。


    *


    這一路走走停停花去快一月,到揚州時,正值酷暑。


    入了揚州城門,一行人當下尋了一家客棧落腳。他們一行人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快二十人,一股腦進了客棧,霎時熱鬧起來。


    客棧老板娘一抬頭,臉上漾出笑意,聲音嬌媚:“喲,這不是侯爺嗎?”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從櫃台裏出來,朝著陳照非過來。陳照非用扇子將她攔住,“老板娘,住店。”


    老板娘朝觀海拋了個媚眼,“住店是吧,明白,老樣子唄。我說侯爺,你都多久沒來了,走了之後,也不給人家來封信。”


    陳照非嘖了聲,“好了,夠了,再多就過了。”


    老板娘切了聲,“真沒情趣。”她說完,又去摸觀海的臉。


    觀海臉色一紅,青水看在眼裏,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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