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即便是窩在屋裏頭, 也會被外麵的情況嚇到。


    久娘顯然喝醉了,她撐著自己的頭, 眼神的一切都有些飄忽。福珠要伸手扶她, 被她推開, “不用, 我沒醉。”


    陳照非進來的時候,便是這樣子。


    他忍俊不禁。


    青水與福珠給他請安, 福珠向著自家小姐,覺得這模樣還是有些不好,解釋道:“侯爺見諒, 小姐她吃酒吃醉了。”


    陳照非笑了聲,在她身側不遠處坐下, 伸手輕奪過她手中的杯盞。


    久娘懵了一瞬, 目光迷離望向麵前的男人。


    她腦子遲鈍裏運轉著, 終於緩過神來, 要下去請安。腳尖才著地, 便是一軟, 要往前栽去。


    陳照非眼疾手快, 一把扶住她。看她這樣,記憶裏某些東西也被勾起來。


    記得在揚州時,她第一次喝醉, 不過飲了幾杯,便暈暈乎乎地找不到人。


    站起身的時候,差點跌倒。陳照非看得心裏一驚,好在她摸索著凳子,又自己站起來。而後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目光飄忽中搜尋著什麽。


    陳照非還想,她在找什麽。


    一出神,卻看見她到了自己跟前,步子跌跌撞撞的,很是嚇人。


    他伸手要扶,被她推開。


    “不用扶!”聲音還挺大。


    陳照非忍住笑意,真收了手,看著她似乎還有話要說,便等著。


    下一刻,便聽見她伸出手指,比了一個數字。


    “我今天賺了這麽多錢!”聲音還是很大。


    陳照非點點頭:“哦。”


    久娘不讚同看著他,眉頭緊緊皺著,“哦?你就哦?”


    那不然?


    陳照非試探著開口,“那……你很厲害,很棒,做得很好。”他也不知道為何,一係列誇讚的話就這麽溜出嘴邊。


    久娘似乎滿意了,點點頭,拍著自己胸口:“對,我很厲害!我很棒!我做得很好!”


    陳照非剛要笑,笑意才剛到嘴邊,又聽見她哽咽起來。


    “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她隻說了這一句,身子一歪,靠著他肩睡過去。


    陳照非斂眉,把回憶都收好,把手裏的杯子放在一邊藏好,才去提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酒暖心,順著流下去,溫暖了手腳。他咂摸著味道,對旁邊的青水說:“扶夫人下去休息吧。”


    青水當即上來,駕著久娘的胳膊,送她去臥房裏去。


    福珠上前搭把手,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這位侯爺。


    小姐說,他們是假扮夫妻……她怎麽覺得,不是這麽回事。


    這位侯爺比起少爺,想來是極好的。不過……少爺也曾經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搖頭,把這些念頭甩開,扶著久娘在床上躺下,替她擦了臉。


    *


    又過幾日,這風雪沒持續多久,叫人鬆了口氣。


    久娘又去找了些學者,可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拒絕了。


    久娘回到府裏,有些沮喪,揚州城那邊的女學能辦起來,多虧有位女先生。可京城卻沒有。


    這事兒似乎被難住,不得不擱置下來。


    這一日,天氣晴好。


    久娘在院子裏坐著曬太陽,福珠出來,感慨了一句:“這日子,讓我想起了老夫人還在的時候了。”


    她說完,自覺失言。


    久娘卻若有所思,她好久沒去看陸夫人了。


    無論如何,陸夫人待她的恩情是確實存在的。


    “咱們也該去看看她,福珠,你去準備些東西吧。”


    擇日不如撞日,便定在這一日下午。


    陸夫人就葬在城郊,沒花太多時間就到了。


    久娘和福珠下了馬車,停在那墓碑之前。久娘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又燒了好些紙錢,“夫人,很久沒來看你了……”


    久娘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說她在揚州的見聞。


    起身的時候,沒想到與江采撞上。


    江采來的時候,她正在講自己的見聞,他沒出聲打擾她,隻是安靜聽著。聽她講自己做了什麽,那是她離開之後的人生,似乎很是精彩。


    江采心生愧疚,低著頭,叫她:“阿九。”


    久娘糾正他:“我早已不是阿九了,阿九死在那一日了。我如今是久娘,姓趙。”


    她覺得改頭換麵生活,就好像也拋卻了從前那些不高興的日子。


    郊外風大,久娘拿帕子遮了遮,不知道該與他說些什麽,因為無話可說。


    倒是江采先開口了,“阿九,我已經休了葉玉珠。從前那些事,使我對你不住了,我必須要向你道歉。”


    久娘看向他。


    “我知道,言語的道歉很無力……隻是,我還是要向你道歉的。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諒我,但我想彌補你。”


    “可我如今什麽也不缺。”


    江采麵色難看,“那……那你若有什麽需要,都可以和我說,我若是能做的,一定都會盡力去做的。”


    他忽然想起什麽,抬頭的時候眼睛裏多了一絲光彩,“聽說你最近在找先生,想辦女學,我覺得這是很好的……你若是不嫌棄,我可以……”


    久娘出聲:“這不好吧,江大人自己身體不好,不必勞累你。若是你勞累出病,我倒要欠你的。何況……”


    她輕笑了一聲,“我覺得江大人太過愚鈍,自己都還愚笨,如何能教別人?若是你把學生也教得心思不正,可就從大善事變成了大壞事。”


    江采臉色陡然蒼白,心思不正……


    是……他是心思歪得很,心思狹隘,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處,不願意放下身段。實在是錯得太過離譜。


    江采慘然笑,“我在遊學時曾認識一位先生,我可以修書一封給他,問問他的意見。他人是極好的,心思也是正的……至於學識,也是很淵博的,他思想也很開放,想來能勝任。”


    久娘沉思片刻,似乎在考慮。


    過了會兒,她道:“那便勞煩你,將那位先生的名字告訴我,我可以請侯爺差人去請。”


    她反正是拒絕到底。


    江采站在風中,隻覺得心口被吹得發涼,“也好,那位先生姓秦,單名一個簡字。”


    久娘點點頭,客套而疏離:“多謝。”


    她說罷,起身欲走,“時間不走了,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江采愣愣看著她背影上了馬車,許久,直到喉嚨發癢,忍不住咳嗽起來,才緩過神來。


    吩咐江為:“待回去之後,你還是替我送一封信給秦先生吧。隻不過這事得保密,不能說出去。”


    江為點頭:“哎。”


    第37章 37.  獨自欣賞   “不妨也說與我聽聽?”……


    久娘回到府裏, 已經入夜。夜裏風涼,她下了馬車,不由得感覺衣服上也是一層霜結著似的。


    她拍了拍外衣, 才邁開腿, 踏上台階。一抬頭,瞧見燈籠底下站著個人。


    正是陳照非。


    久娘心中一驚, 矮身行禮:“這會兒,侯爺怎麽在這?”


    陳照非自燈光下走出來, 似笑非笑的臉, 叫人看不出來情緒。


    他道:“不過是剛吃過酒, 在這兒略散散酒氣。”


    說罷, 捂嘴咳嗽一聲。


    久娘走上台階,勸道:“天兒冷, 還是快進去吧。”


    從他身邊經過時,並沒有嗅到顯著的酒氣。興許是已經站了會兒了,散透了, 久娘這麽想著,跟在他步子後頭。


    她今日出門前, 是同侯爺報備過的。這會兒, 她主動說起在陸氏墳前遇見江采一事。不過重點是他說的那位秦先生, 至於他自個兒, 不過兩個字帶過去。


    “若是可以, 還得勞煩侯爺幫忙尋一尋這位秦先生才好。”


    陳照非應得很快, “好, 我曉得了,明日便放出消息去尋。”


    他有自己的情報網,因而也知道許多讓人不知道的事。這自然也是他們家受皇帝器重的原因之一, 畢竟這麽龐大的關係網,以及人脈,那可是極為難得。又需要花費眾多的財力物力去養,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久娘點點頭,道謝。


    二人走過回廊,風把廊下的燈籠吹得搖晃不止。久娘不禁感慨:“今年這冬天真是長。”


    陳照非嗯了聲,卻沒再說話。


    二人在院子裏分別,久娘回自己院子裏去。青水跟著她,有些高興,“這事兒似乎是柳暗花明了。”


    久娘點頭:“是新的轉機,至於明朗,還得再看看。”


    她終歸有些擔心。


    不過這一次,擔心是多餘了。


    侯爺動作很快,不過半個月,便尋到了那位秦簡秦先生。與他說明來意之後,秦先生答應得也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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