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倒退了一步。


    黑影無聲無息地立在原地,長長的衣擺快要垂曳到地上,似乎低低地垂著頭,那個頭形狀奇怪,大得可怕。


    隨著瞳孔再度適應屋子裏的極度黑暗,舟向月的視野也逐漸向黑暗深處延伸。在這個人影身後,似乎還站著更多人影——


    同樣無聲無息地站在黑暗中,衣袍垂下,一顆顆巨大的頭顱沉默地、齊齊地麵向門口,射來一道道黑洞洞的目光。


    舟向月隻靜默了一瞬間,就朝人影走了過去。


    三步,兩步,一步……他離最前麵的人影越來越近。


    黑暗中的一個個人影耐心等待著,麵前的人影則衣袍微動,仿佛向他伸出了手——


    【雖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還是覺得這個畫麵好恐怖】


    【臥槽他就這麽走過去了!這麽大膽的嗎!我快要緊張得無法呼吸】


    【他就不能像別人那樣先找盞燈帶著嗎?摸黑畫麵對觀眾太不友好了!!】


    【笑死,那豈不是在對班主高喊“我在這裏!快來抓我!”】


    【他現在的做法也差不多了吧,反正也逃不掉了】


    【呼叫高能君!】


    【退!退!退!】


    下一刻,舟向月穿過了麵前的人影。


    冰涼、柔滑而飄盈的絲綢拂過他的左肩,仿佛一隻陰冷柔軟的手,還帶著淡淡的呼吸聲。


    微微放大的瞳孔裏映出了寂靜的室內場景——一排排長長的古舊戲服掛在高高的木梁上,衣領上吊著猙獰的木雕麵具。


    這是戲服間。


    儺戲的戲服和其他戲劇不同,從麵具到衣服,都有種猙獰粗獷的遠古氣息,在黑暗之中顯得鬼影幢幢,格外恐怖。


    隨著第一件戲服被他拂動,所有衣服都微微搖曳起來。


    粗糙的衣料和木雕麵具彼此摩挲,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就好像這些五顏六色的戲服全都穿在活生生的人身上,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舟向月站住了腳步。


    就在他麵前不到一米處,有一雙歪倒的小小虎頭繡鞋,被血染成了髒汙的暗紅色。


    “嘎吱——”


    一聲隱約的響動突然從四合院門口傳來。


    這是班主踩上了院子門口的腐爛木板。


    雖然走進院子裏後到處都是刀刃,就連舟向月這樣的身材都要小心翼翼地避開,班主那魁梧笨重的身體恐怕會花更長時間,但那頂天也就一兩分鍾。


    【完了,這下真的沒處逃了】


    【我真的會謝,旁邊屋子裏那麽多箱子沒看到嗎?你剛才都逃過小鬼了,說不定也不會被班主發現呢】


    【省省吧,班主肯定會翻箱倒櫃找他的,一進來就是個必死局了】


    舟向月彎下腰,撿起那雙染血的虎頭鞋。


    他微不可見地輕笑了一下。


    ***


    暗紅的的滿月之下,院子裏籠罩著壓抑而窒息的紅光,森森刀刃仿佛鮮紅舌頭邊立起的獠牙。


    銅鈴已經恢複了安靜,院子裏一片死寂。


    班主走進了院子。


    舟向月躲在層層疊疊的戲服後麵,從戲服中間露出一隻眼睛,朝外望去。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一個高大魁梧的黑影走到了四合院中央,正以不符合他沉重軀體的速度繞開一片片刀刃,躡手躡腳地向對麵的西廂房走去。


    轉身的瞬間,暗紅色月光照亮了橫肉猙獰的右側臉龐,朝著這邊的右眼裏是一片渾濁可怖的血絲。


    黑影突然站住了。


    那隻渾濁眼珠骨碌碌轉過來,猛然和黑暗深處的他對上了目光!


    舟向月屏住呼吸,紋絲不動。


    班主渾濁的眼珠定定地停留了片刻,才接著向旁邊掃視過去。


    ——他在看裏麵這一排排的戲服。


    舟向月慢慢地吐出一口氣。


    他料得沒錯,班主是不可能站在相對明亮的院子裏看到黑暗室內他的位置的。


    【臥槽臥槽係統這是在搞事情,為什麽要開第一視角啊啊啊!】


    【而且他還一動不動……救命!】


    【可以切視角,快切快切】


    【前排提醒,可以呼吸】


    【講個鬼故事,我切到了院內視角,然後發現……這裏雖然看不見人,但是可以看見戲服在晃動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班主慢慢咧開嘴,露出一口黑黃的牙。


    他猛然轉身,揮舞起手上的木棒朝寒光閃爍的刀劍砸了下去!


    鏘!鏘!鏘!


    木棒與刀劍相撞,竟然發出了金屬般刺耳的震鳴聲,原本矗立的刀刃被打得一把把歪斜過去,讓出了一條筆直的路。


    幾乎是轉瞬之間,班主就已經用粗暴的手段逼近到了東廂房門口,一腳踏了進來。


    砰!


    沉重的腳步踏在地麵上,屋頂沉積的灰塵土渣簌簌地落下。


    班主魁梧的身體擋住了門口照進來的月光,粗啞地笑起來:“小兔崽子,自己滾出來,把其他違背我命令的人名字說出來,老子可以讓你死得少一點痛苦。”


    他又逼近了一步,“不然,等老子親自把你揪出來,就會用手指摁進你的眼眶裏,生生把你的眼睛摳出來,然後捏爆你那顆腦袋——”


    他一邊說,一邊帶著猙獰的笑意掃視一排排的戲服。


    舟向月一動不動地窩在原地,仿佛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一件衣服。


    層層疊疊的戲服遮擋在他的視線之前,如同幢幢人影緩慢而輕微地晃動。


    他隻能看見班主的一隻渾濁陰沉的右眼視線慢慢移動。


    下移到一個地方,班主露出的半個嘴角陡然咧開。


    幾乎拖地的衣服底下,隱約有兩道影子。


    “小兔崽子,”他舔了舔嘴角,“衣服……可沒有腳啊。”


    話音未落,他大步向前,一把掀開了麵前的幾件戲服!


    戲服的寬大衣袖飄揚起來,拂起滿室浮動的細小塵土。


    可是他沒看到那個偷東西的少年的人影。


    月光從窗口落進來,隻照亮了一雙穿著紅繡鞋的慘白小腳。


    與他腳尖對腳尖。


    班主猛然瞪大雙眼。


    月光照亮了他布滿血絲的眼珠,仿佛看到了這世上最恐怖的東西。


    第7章 表裏


    咚,咚!


    沉重的腳步連響了兩次。


    砰!


    "他媽的!"


    鈍物撞上門框的聲音,接著是撲撲簌簌的泥土掉落聲。


    叮鈴鈴,詭異的銅鈴聲在門外響起。


    急促的鈍物撞擊聲與腳步聲隨即出了門,銅鈴的聲音也仿佛幽靈一般追隨而去。


    叮鈴鈴,叮鈴鈴。


    片刻之後,舟向月耳邊隻剩下層層戲服起伏湧動的摩擦聲。


    ……走了?


    又過了片刻,他慢慢鬆開手,從懸掛在空中的衣服中爬下來。


    【啊,切到境客視角才發現他居然是用一件戲服把自己掛起來的】


    【也就是這單薄小身板了,沒有二兩肉……換了另外幾個人,豈不是得衣毀人亡】


    【我有點懵,班主為啥就走了?他怎麽連對麵的房間都不去找了?簡直像從這個院子逃跑了一樣,他在害怕?】


    【原來班主竟然怕小鬼!之前都沒注意過】


    【說起來,班主好像確實從沒有和那些小鬼直接對上,這還是第一次】


    【臥槽,這人怎麽知道班主怕小鬼?】


    舟向月從戲服裏往外爬的時候,手腳有點不爭氣地發軟。


    好在他猜對了。


    梨園裏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銅鈴,如果隻是普通人家辟邪,怎麽也不會掛這麽多。


    這個魘境裏的活人不多,最大的就是班主,戲班也是屬於他的。班主在戲班子裏掛了這麽多銅鈴,就像是在害怕什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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