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段時間味同嚼蠟的清淡病號餐,舟向月聞到這股香辣味的時候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今天的飯已經送來了,竟然不是之前那樣的一人份餐盒,而是一桌子菜,擺在門前的桂花樹下,陽光斑駁。


    總體還是清淡的,清炒青菜綠油油,豆腐湯白生生,幸運的是沒有了他最痛恨又經常出現的苦瓜。


    但原本每天的清蒸魚居然變成了香氣撲鼻的剁椒魚頭,而且還多了一盤紅潤油亮的外婆菜,裏麵的辣椒紅豔豔又亮晶晶,令人食指大動。


    舟向月吃下第一口,嚐到那種熟悉到靈魂都戰栗的鮮香爽辣時,幾乎想感謝上蒼——今天配餐的廚師是哪位大神?願您永遠平安康健!


    他本來就口味重,重生之後味覺和嗅覺更不靈敏,這段時間又被投喂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清淡健康病號餐,早已食不知味。


    突然吃到這麽對胃口的一桌菜,簡直像餓死鬼轉世。


    他大快朵頤吃得熱淚盈眶時,一抬頭正看到鬱歸塵夾了一筷子青菜慢條斯理地吃著,依然是那副讓人看了就覺得吃飯沒什麽勁的優雅,但瞥了他一眼。


    舟向月向來心思靈活,一瞬間心念電轉,明白了他這一眼的意思。


    之前吃了那麽久標準病號餐,今天的特殊配餐顯然是鬱歸塵提出的,是他想吃。


    然而兩盤大菜都放在自己這邊,按照他那種刻在骨子裏的禮儀,不在自己麵前的菜大概不能動筷。


    事實上,鬱歸塵確實也隻動了他那半邊沒滋沒味的青菜和豆腐。


    ——所以,鬱歸塵瞥他那一眼,顯然是在譴責他隻顧自己吃得開心,不給他夾菜!


    這好說嘛。


    舟向月在心裏嗤道,人要學會長嘴,多虧我腦子聰明,不然你豈不是虧大了……來來來不客氣。


    “鬱前輩我給您夾菜呀!”


    他熱情似火地撲過去,往鬱歸塵碗裏夾了一大塊沾滿辣椒的最好的魚頭肉,又盛了一勺外婆菜,第二勺……第二勺被鬱歸塵攔住了。


    鬱歸塵神色複雜地與他對視了一眼。


    好好好,看來是滿意了。


    舟向月結束虛假的諂媚夾菜行為,繼續埋頭狂吃。


    鬱歸塵也繼續吃。


    隻是吃下第一口魚肉後,他起身去倒了杯水。


    然後繼續默默地吃,一邊吃一邊不斷重複喝水、倒水,一點點慢慢地把魚肉和外婆菜都就著飯吃掉了。


    咦?


    舟向月偷眼瞅他,看著鬱歸塵依然麵不改色,然而額上覆了層細汗,臉頰開始泛起紅暈,嘴唇變得如花瓣一樣嫣紅,呼吸也局促了許多,默默地哐哐喝水。


    他忍不住腹誹,這就是又菜又愛吃辣嗎?


    鬱耳朵好奇怪的癖好啊。


    喬青雲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今天怎麽不用病號餐了?是都好了嗎?”


    兩人抬頭看去,隻見祝雪擁和喬青雲的身影出現在房子拐角處。


    舟向月疑惑了一下,所以今天這不是加辣的特殊病號餐?


    那是專門出去買的嗎?


    正在這時,走進的兩人看清了他們的臉色。


    祝雪擁看著滿臉通紅的鬱歸塵,下意識就抄起了門口的掃把:“鬱師弟,你又走火入魔了?!”


    鬱歸塵剛放下筷子的手一僵,整個人都木了:“……”


    舟向月神色詭異地看向他,心想,難不成他之前所謂的“走火入魔”,也是偷偷吃辣被發現了嗎?


    驚!玄學界第一大佬私下竟有如此難以啟齒的愛好?!


    第140章 甘苦(2更)


    喬青雲她們其實是帶人采蓮蓬,順道經過他們這兒,就送了幾大捆蓮蓬來,還說是今天剛采的,趁新鮮吃。


    已是夏天,九鯉湖附近的好幾個無名小湖裏的荷花都結了蓮蓬,學校找人采下來分發給了教職工和學生。


    鬱歸塵帶著舟向月客客氣氣道了謝,把他們送走了。


    鬱歸塵說自己有事,丟下一句“你先吃吧”,進屋去了。


    舟向月就坐在門前的桂花樹下剝蓮蓬吃。


    新鮮采下的蓮蓬帶著露水,青翠欲滴,將厚實鬆軟的蓮蓬掰開,便是一顆顆碩大飽滿的蓮子。


    剝掉蓮子緊實的嫩綠外皮,剝出裏麵潔白瑩潤的果肉,嫩得能掐出水。


    再輕輕一擠,兩瓣蓮子便應聲分開,露出最裏麵嫩芽一般的淡綠色蓮子心。


    蓮心味苦,舟向月是從來不吃的。


    他吃東西常嫌剝殼麻煩,不過反正就是嚐個新鮮,也就不計較了。他把蓮心往一同送來的蓮葉上一放,隻吃脆生生甜津津的蓮子肉。


    過了一會兒,鬱歸塵出來了。


    舟向月身旁桌麵的荷葉上,已經摘出來一小捧嫩綠的蓮子心。


    鬱歸塵冷聲道:“你這麽剝蓮子,留下的蓮心誰吃?”


    舟向月愣了一下,一臉無辜地抬起頭。


    當年不都是為師吃蓮子肉,你吃蓮子心嗎?你變了,負心渣徒!


    但吃就吃咯!既然都這麽說了,舟向月正好剛剝出來一顆蓮子,便滿不在乎地把它整個放進了嘴裏。


    嚼了幾下,臉就綠了。


    他勉強梗著脖子把蓮子囫圇咽下去,把那幾捆蓮蓬一推,拍拍屁股跑了:“不吃了,師父我複習去了!”


    鬱歸塵:“……”


    他默默地看了那堆蓮子心一眼,拿去泡水喝了。


    第二天早上,鬱歸塵在桌上放下一碟蓮子糯米糕,去看舟向月睡醒了沒有。


    敲敲門,沒有回應。


    鬱歸塵又敲了敲門,裏麵依然沒有動靜,終於感覺不對推門而入。


    隻見床上空空蕩蕩,被褥一片淩亂,隻在枕頭上留下一張蝴蝶形狀的白色符籙。


    鬱歸塵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就在剛才,他得知南蓁和錢多進入了那個試境聯賽。


    他們消失的地方,就留下了這種蝴蝶形狀的白符。


    ***


    舟向月大清早發現自己兩個身體同時被拖進魘境的時候,真是有點懵的。


    而且沒有任何提示。


    他掃視一圈四周,發現這是一個極其逼仄昏暗的小房間,四麵土牆塗成白色,裏麵除了一個髒兮兮的土炕和一個破舊木頭櫃子以外,幾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土炕上放了三床被子,此刻兩床是疊起來的狀態,有一床淩亂地攤開。


    這麽逼仄的小房間居然還有扇小窗戶,一半在地下被木板堵死,地麵上的一半則橫七豎八地粗粗釘了幾根木板。


    懵過之後,舟向月想,自己這怕不是被人陰了吧。


    舟傾心口上的傷和丟失的記憶。


    在梨園夢魘境裏想殺他的人。


    限定入門一年內才能進入的魘境。


    ——這幾個結合起來想想,怕不是想害他的人沉不住氣了,打算動手了?


    舟向月摸了一把亂糟糟還沒梳的頭發,眯著眼冷笑一聲。


    從來隻有他陰別人的份,沒有別人陰他的份。


    雖然他本來也要用馬甲進魘境,但竟然會中這種陰招,讓他心情很不好。


    這要是在他生前那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


    邪神如果心情不好……那後果是很嚴重的。


    正在他眯著眼睛思考時,一滴溫熱的液體“啪嗒”一聲落在了他麵前的土地麵上。


    紅的。


    舟向月抬起頭,看向頭頂低矮的木質天花板。整麵木板都被塗成白色,因此靠近窗台邊的那一小灘猩紅色就顯得格外刺眼。


    啪嗒。


    新鮮、溫熱的血,滲透了上一層房間的地板,滴在他屋子的地板上。


    嘈雜的腳步聲忽然從頭頂傳來,混雜著尖叫、咒罵和大笑的聲音,淩亂不堪,聽起來像是有人正被一群人追趕。


    砰!身體砸在木質地麵的聲音。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伴著金屬與地板相撞的咚咚聲,一開始還叫得很大聲,慢慢就弱下去消失了。


    舟向月靜靜地聽著,感覺頭頂上那個被追趕的人,大概是已經死了。


    同一時間。


    他的另一個馬甲和郝厲害也在另一個地方醒了過來,他們正在一個低矮的橋洞裏。


    空氣中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橋很小,那條河也很小。


    低頭一看,汩汩流淌的河水已被染紅,水裏斷斷續續飄過來一具一具的屍首。


    看起來都很新鮮,還在往外冒血,是剛死的。


    可以看見小河旁邊是一棟棟擠擠挨挨的民居,牆壁全都塗成奇特的白色,此時一麵麵白牆上濺了大片大片的血跡。


    有混亂的成群人影挨家挨戶去一幢幢地破門而入,然後在恐懼的慘叫聲中將裏麵的人拖出來,砍掉頭顱,切開肚腹,腸子和鮮血流了一地。人就像被捅破了的棉花娃娃一樣倒在地上,被粗暴地堆疊在一起,鮮血汩汩地沿著黑色土地上最低的路沿,流向河溝,染紅了滾滾而過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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