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歸巢了,天黑了,風起了。


    他還是一個人坐在懸崖邊上,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背後忽然有一個熟悉的嗓音溫柔地叫他:“生生,回家吃飯啦。”


    沈妄生驚訝地回過頭,竟然看到了兩個大人的身影。


    逆著光,他看不清他們的臉。但他聽見他們在叫他回家。


    沈妄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他們跑去。


    他們身後的光芒越來越暗,就像是夕陽西沉、晚霞凋零,逐漸從溫暖的橙紅色變成了如血的暗紅。


    他用盡全力去追,卻怎麽都追不上他們,急得忍不住大叫:“等等我!等等我……”


    他突然摔了一跤,膝蓋重重磕在粗糙的岩石上,是火辣辣的痛。


    可他顧不上自己的痛,慌忙想再爬起來去追,卻發現前方的人影越走越遠,眼前是大片大片刺眼的血色。


    無邊無際的血色從天邊蔓延過來,將他困在其中,就像是一個沒有盡頭的煉獄,隻有鮮血、烈火、殺戮……


    他在無邊烈火中奔跑,一邊跑一邊有滾滾淚珠沿著臉頰墜落,嘶啞而絕望地喊道:“等等我!別丟下我……”


    “別丟下我……”


    沈妄生猛然驚醒,發現自己竟淚流滿麵。


    他下意識伸手到枕頭底下,摸到了自己的匕首和旁邊的細碎物品,隨後才發現枕頭居然濕了一大片,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他都多久沒哭過了,怎麽又跟小孩子一樣幼稚了。


    養父跟他說過,他父母多半是死了。


    這也挺好,他見過太多被父母親手賣掉的孩子,比起他們,他至少還能在心裏留一個念想——或許他父母不想丟掉他,他們隻是死了。


    夜很安靜,沈妄生在黑暗中坐起來,等待激烈的心跳慢慢平息下去。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門縫底下隱隱透出了燈光。


    現在幾點了?


    他心頭莫名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將匕首反握在手裏,無聲無息地向門口走去。


    剛到門口附近,就聽見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不止一個人。


    沈妄生一刻也沒猶豫,迅疾轉身向窗戶撲去。


    嘩啦——


    窗戶玻璃碎了,房間門也猛然打開,發出一聲砰的巨響。


    他躲過迎麵劈下來的一刀,順勢飛踹一腳,將撲過來的人影踢出了窗外。


    某種近乎本能的預感讓他沒有立刻翻窗出去,而是掏出懷裏的東西,低頭就地一滾。


    窗口驟然射入暴雨般的暗鏢。


    他用匕首格擋又加翻滾,險之又險地躲過致命幾處。


    但腦後風聲乍起,一股劇痛從後頸傳來。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再睜眼時,是一盆冰冷的水兜頭潑到了他臉上。


    沈妄生嗆咳著醒來,看到麵前垂下銀光閃爍的銀白長發,像是夢中的流沙。


    他被雙手反剪按跪在地上,而不知愁居高臨下地坐在他麵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又見麵了,沈妄生。”


    “還記得你上次被我抓到,落在我這裏的東西麽?”


    他拿起了一條黑繩,細繩末端是一塊水潤清透的翡翠子辰佩。


    “你也知道,我喜歡從我殺的死人身上收集些有趣的玩意。你這個玉佩呢,就是我蠻喜歡的一個藏品——不過我更喜歡你這個藏品,幸好當時沒殺了你。”


    沈妄生一抬頭,直接往不知愁身上啐了一口。


    有人劈頭扇了他一巴掌:“放肆!”


    沈妄生被扇得臉歪向一邊,又被粗暴地按回原處,揪著頭發逼迫他抬起頭來。


    頭發上流下來的水讓他睜不開眼,他腦中嗡嗡作響,嘴裏充斥著腥甜的血味。


    他吃力地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麵前的白發美人,仿佛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就是這種感覺,”不知愁微笑道,“看到你這樣的眼神,會讓人想到尚未馴化的小野貓,張牙舞爪、虛張聲勢。”


    “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剪斷你的爪子,擰斷你的骨頭,撕開你的皮肉,最後再掐住你的脖子,看著你斷氣。”


    沈妄生冷笑道:“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妖怪,不過是仗著人多勢眾。你要是敢跟我單獨對上,保證打得你叫我爹。”


    “還挺有精神的,”不知愁笑吟吟地看著他,“那好啊。”


    他揮揮手,“你們下去吧。”


    那些人手一鬆,沈妄生就脫力般癱倒在了地上,低低地喘著氣。


    但在身後關門聲響起的刹那,他像隻豹子一樣一躍而起,手中竟然多了一把短刀——是從剛才按住他的人身上摸來的。


    他當然知道外麵有人,他根本逃不掉。


    但他也沒想逃——他隻想讓不知愁償命。


    風雷驟響,他拚盡全力向安坐於麵前的白衣美人刺去!


    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不知愁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的刀刃已刺到他脖子上——


    眼前的身影倏然消失。


    沈妄生尚在因巨大慣性往前,一隻冰涼的手如蜻蜓點水般輕柔撫上他的後頸。


    下一刻,他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聽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音。


    他忍不住嘔出了一大口血。


    手腕驟然劇痛,刀頓時脫手,落入了不知愁手裏。


    不知愁輕笑一聲,直接坐在了他背上。


    他身形纖瘦,但對於重傷的沈妄生來說,便是五髒六腑幾乎移位的痛苦,嘴裏頓時溢出了血沫。


    沈妄生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


    根本不需要別人按著,他一動都不能動。


    窒息的絕望從心中升起。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和這個人的差距。


    就像是貓玩弄奄奄一息的老鼠,咬它一口再將它放走,看它一瘸一拐快要逃掉時再按在爪下撕扯兩口,接著繼續放開,周而複始。


    於老鼠而言,這是在搏命。


    而對貓來說,它隻不過是個消遣的玩具。


    他感到不知愁拿著他奪來的那把短刀,用冰涼的刀麵拍了拍他的臉頰。


    “說吧,那兩個人給你的東西,在哪裏?”


    第156章 黑白


    那兩個人給你的東西,在哪裏?


    沈妄生一頓,嗆咳著艱難地笑起來:“……你猜呢?”


    果然如此。


    當初自己藏在那個櫃子裏,沒有被不知愁發現,但他說了一句“竟然是他”。


    雖然沈妄生不明白他是怎麽做到的,但他果然是認出了他。


    原來,不知愁這麽興師動眾地抓他,就是為了驚夢引。


    他讓眾人離開也不是因為中了他的激將法,而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聽見他們的對話。


    巨大的快意從心中升起,沈妄生想要大笑,但實在沒有大笑的力氣,便斷斷續續一邊喘氣一邊笑著說:“想撬開我的嘴,有什麽手段,你盡管招呼……我什麽沒見過。”


    從小在道上混,那些血腥殘忍的刑罰,用來懲治叛徒或仇敵的手段,他早已見慣不怪。


    他那時聽見受刑之人慘烈的哭嚎聲,心裏會覺得害怕。


    但此時,他已經什麽都不怕了。


    不知愁輕蔑的笑聲從頭頂傳來,“你以為隻有皮肉痛苦才能讓人痛苦麽?”


    冰冷的利刃貼著沈妄生的脖頸輕輕劃過,脆弱的肌膚上很快就出現了細細的血線。


    沿著血線,鮮紅血珠一顆顆湧出,仿佛脖頸上纏繞著一條血做的珠鏈。


    隨後,冷白修長的手指蘸著血,在沈妄生的頸側緩緩勾畫起詭異的圖案。


    不知愁一邊勾畫,一邊慢條斯理道:“你不該涉入這個世界。”


    “你以為的力量,在這個世界裏不值一提。在這裏,你隻是螻蟻。”


    “螻蟻誤入人的世界,最多不過是被踩死。”


    “但你誤入這個世界,會知道什麽比死更可怕。”


    不知愁的手指輕輕一頓,像是畫完了一個符咒。


    身上忽然一輕,沈妄生看見他站起身,對自己露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微笑。


    劇烈的疼痛驟然從頸間炸開,讓沈妄生忍不住慘叫出聲。


    鮮血勾勒的每一道符文仿佛都化成了燒紅的鋒利烙鐵,割開皮膚鑽進體內,無數熾熱的烙鐵碎片又沿著骨髓湧向身體的每一處血脈。


    沈妄生倒在地上嘶叫翻滾,慘白的麵孔因劇痛而扭曲變形,嘴邊溢出一股股鮮紅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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