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身上,還有一個發著光的身影俯身看他,這身影手拿葫蘆,身邊環繞著雲霧,看起來像是個神仙。


    禿頂瘸子、拐杖、葫蘆。


    舟向月認出來,這應該是鐵拐李借屍還魂的故事。


    傳說鐵拐李得道成仙之前,也是一位相貌堂堂的翩翩少年。


    有一次他的師父太上老君邀他一起神遊華山,他臨走前對他自己的弟子說,他準備元神出竅出趟遠門,如果七日之內的元神沒有返回,就把他的軀體燒掉。


    他走之後第六天,他那位弟子睡覺做夢,夢見有神讓他把他師父的軀殼燒掉。


    這位坑爹弟子醒來後想了想,覺得反正已經過了六天,他師父的元神估計回不來了,就一把火把那身體給燒了。


    結果,鐵拐李之後要回來時,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沒了,元神沒地兒去了。如果再找不到身體,就要魂飛魄散。


    最後,他趕緊找到一具新死的屍體,把元神附了上去,結果醒來之後才發現這肉身是個瘸子。


    他本來是挺不滿意這個身體的,但正想再次元神出竅去找另一具屍體時,他師父太上老君忽然現身,告訴他修道在心不在皮,隻要功德圓滿,便是異象真仙。


    最後,鐵拐李就一直用這個瘸子身體了。


    不過版畫上沒有寫與鐵拐李相關的文字,反倒寫了這麽一句話:“他人既死非吾死,他人之疾非吾疾。”


    舟向月想,第一個手信是莫名其妙爆黃的螃蟹,第二個是鐵拐李借屍還魂的版畫。


    他和鬱歸塵的藥骨互相衝突,食客的數目遠大於藥骨數目。


    舟向月微微眯起眼睛,產生了一個猜想。


    如果這個猜想是真的話,他應該需要做點應對的準備。


    舟向月嚐試著用自己手上的1/2境靈碎片開馬甲,發現似乎還真的可以——雖然這馬甲開起來十分困難。


    原本他現在的靈力已經可以支撐同時清醒地開三個馬甲了,但在這個魘境裏,開三個馬甲時,舟傾的身體就必然會失去意識。


    舟向月想了想,大概一方麵是他還沒從上一個魘境的消耗中恢複過來,另一方麵是每個人都擁有境靈碎片,自然也增加了對其的限製。


    這也再次印證了他之前神奇的猜想——這個魘境十分特殊,此刻他的“無名氏”身份並非來自境靈,而是在這個魘境裏憑空生出來的。


    就像是魘境發現他和舟傾並非同一人,把兩個靈魂分成了兩個身份一樣。


    舟向月用無名氏所有的一半境靈碎片開啟馬甲,同時擁有了兩個“無名氏”身份。


    反正現在舟傾的身體在鬱歸塵身邊,很安全,可以放心地暈。


    開馬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他有什麽神通——


    這個境靈馬甲的神通是【生花】,可以從頭頂的發間開出問冥花來。


    紅色問冥花有劇毒,微量可以做致人昏迷的迷藥,增加劑量可以毒死任何人。


    金色問冥花是靈藥,可以救治所有的中毒與頑疾。


    包治百病的靈藥?


    舟向月若有所思。


    這讓他想起了現實中一種真正能包治百病的靈藥,那個東西他在一千年前見過。


    不僅見過,還頗有點印象。


    難道一千年後的舟傾,還能與那樣東西扯上關係不成?


    舟向月把疑問暫時壓到心底。


    這個神通不錯,他喜歡。


    他心下有了主意,兩個馬甲都從禮堂晃蕩了出去,分別去看不同的地方。


    這座寺廟從裏到外都富麗堂皇,嫋嫋的金色煙霧就像不要錢一樣到處燃著,他的鼻尖始終充斥著那種冷冽的草木香。


    侍者恭恭敬敬地引導他去雲上客的下榻地點,他便狀似無意地提起:“那些藥骨也都住在這裏嗎?”


    那名侍者道:“它們還有接下來要完成的炮製工序,在製成成藥之前,依然統一存放。”


    一個馬甲跟著侍者去奢靡的休息房間了,另一個就像是漫無目的地走著一樣,繼續在外麵逛。


    逛了一會兒,秦鶴眠走了過來,優雅地躬身道:“閣下也是境客吧。不知是?”


    舟向月微笑起來,雖然他臉上的笑臉麵具遮住了這抹微笑。


    他道:“無靈獄,無名氏。”


    “原來是無名氏小兄弟!久仰大名!”


    秦鶴眠佯做好奇道:“你我在洗髓宴上排第二第三,不知你是否知道第一那位是誰?”


    舟向月滿不在乎地笑道:“鬱歸塵啊。”


    秦鶴眠這大概是在試探他——要根據他對別的境客層次的認知,決定要不要瞎編一個身份搪塞他。


    “原來如此!”


    秦鶴眠恍然大悟道,“我說怎麽居然會在我之上呢。哦,還未自我介紹,我是秦家家主秦鶴眠。”


    他拱手道,“之前在試境聯賽裏,秦家門下幾人蒙你照顧了,還要多謝你。”


    舟向月敷衍:“哪裏哪裏,客氣客氣。秦老板找我有什麽事嗎?”


    秦鶴眠親切道:“我看無小兄弟你沒有買藥骨,不知是不是有什麽顧慮?”


    舟向月歎氣:“是啊,買不起。”


    秦鶴眠訝然:“居然買不起?你想買哪個藥骨?”


    舟向月:“唉,就是被鬱歸塵搶走的那個。”


    秦鶴眠恍然大悟:“啊,那怪不得了。遺憾,真是太遺憾了。”


    舟向月苦惱道:“是啊。這可怎麽辦?秦老板,你有辦法嗎?”


    秦鶴眠像是艱難地猶豫了半晌,才道:“我剛剛找過唐老板,從她那裏得知了一件事——其實一個藥骨並不是隻有一個食客可以用的。要不,你去找鬱歸塵商量商量試試看?”


    舟向月大驚地連連擺手:“那我哪兒敢啊!看他那瘋魔的樣子,我找他不是去找死嗎?他恐怕會直接把我切了吧。”


    “……也是,”秦鶴眠沉思片刻,“要不這樣,我一直很想謝謝你之前在魘境裏照顧我門人的恩情,不如我把我的藥骨分給你一部分,你也不必去冒險找鬱歸塵了。”


    舟向月驚喜道:“這真的可以嗎?這也太不好意思了……”


    “哪裏哪裏,”秦鶴眠擺手,“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是那幾個小輩的家主,這份恩情自然該由我來還。”


    舟向月連連作揖:“那真是太感謝秦老板了!感激不盡!”


    秦鶴眠製止他的動作,低聲道:“我剛剛去找唐老板,其實是為了讓她早點處理我的藥骨。她答應了,明天下午別的藥骨才開始炮製,但我那個明天一早就會開始。”


    “無小兄弟,不如明天日出之時,我們一起去我的藥骨那裏。”


    秦鶴眠壓低聲音:“我們可以先在這裏見麵,然後一起過去,別讓別人看見。到時候,不見不散。”


    舟向月笑眯眯:“好,不見不散!”


    告別秦鶴眠之後,他繼續往前溜達,嘴角不自覺微微勾了起來。


    又繞了兩圈之後,他走回房間,收回了這個馬甲。


    收回馬甲之後片刻,舟傾那個身體的意識也就恢複了。


    剛恢複,他就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觸感從頭頂傳來,忍不住一個哆嗦。


    ……是骨茸。


    鬱歸塵碰了他頭頂敏感的骨茸。


    之前舟向月自己都沒摸過自己頭頂上長出的骨茸,那裏第一次被碰到就是血淋淋的割茸場麵,是被隔著手套粗暴地抓住,直接上手開鋸。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輕柔地觸碰他的骨茸。


    這感覺……太奇怪了。


    觸電一般的酥麻感從被觸碰的根部瞬間蔓延開來,讓他驀然吸了一口氣。


    ……怎麽可以亂碰那裏呢!


    舟向月睜開眼,慌忙伸手抓住鬱歸塵的手臂:“別碰那裏……”


    一開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微帶鼻音仿佛撒嬌一樣的聲音,是他發出來的?!


    鬱歸塵也被驚到了。


    他摸到骨茸的時候,本來就覺得不可思議——


    居然是熱的、軟的,幼嫩脆弱,表麵一層細細密密的銀白色絨毛遮住了底下溫熱的血脈,摸起來軟茸茸的。


    隻是骨茸的根部有一道猙獰的切斷傷,此刻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必須止血。


    他剛要動手包紮,就聽見少年帶著一絲驚喘的聲音響起,細白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臂。


    同一時間,纏在鬱歸塵腰間的細長根須也受驚似的蠕動起來,委屈巴巴地纏得更緊了。


    鬱歸塵:“……”


    他渾身僵直了片刻。


    隨後,他緊張地吸了口氣,安撫一樣拍了拍抓住自己的那隻手,聲音不自覺放輕了些。


    “這裏流血了,需要包紮。”


    第171章 骨血


    舟向月被自己仿佛撒嬌一樣的聲音嚇了一跳,竟破天荒的覺得有些尷尬。


    他訥訥地鬆開抓著鬱歸塵的手,自己摸了摸頭頂的骨茸根部,果然摸到了黏膩溫熱的液體。


    拿到眼前一看,是鮮紅的血液。


    看來是之前割茸割到一半的傷口又裂開了,虧他沒有痛覺,都不知道這事。


    “能信我了吧?”


    鬱歸塵的聲音自然了一些,“別動,我給你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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