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項鏈女孩露出一絲懊惱的神色,好像在後悔自己幹嘛要提起這件事。


    她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去看周圍,忽然眼前一亮:“在那邊在那邊!就在宮主身邊!”


    幾個少女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去。


    舟向月隨著她們的視線看去,先是在人群遠遠空出來的一片地方看到了一個看起來養尊處優的中年男子,一身深紅與明黃交織的長袍上是金銀線的刺繡,身上掛滿了名貴的寶石珠串,一看就地位尊貴。


    這應該就是曼陀宮主——尚未被鉤吻取代的那個。


    而在他旁邊,舟向月看到了不知愁。


    此時的不知愁和他之前在沈妄生的回憶裏的看到的年紀差不多,大概是十八.九歲,顯然比前幾幅般若繪裏長大了些。


    他站在人群的盡頭,仿佛連日光都格外偏愛他,將他的皮膚照得如玉般透亮,銀白長發有如閃光的軟綢一般垂落,被真言殿頂落下的日光映照得流光閃爍,身上點綴的銀飾與紅寶石折射著飄渺璀璨的光。


    此時,他嘴角含著一絲笑,細長手指正緩緩打開一張卷軸,露出裏麵光華燦爛的神秘畫幅。


    曼陀宮主在剛剛看到那幅畫一角的時候,就驚愕地微微睜大了眼睛:“……須彌繪!”


    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須彌繪。


    他近乎貪婪地看著那幅美麗至極的畫卷在不知愁的手中展開,仿佛一隻蘊含了宇宙間所有智慧的眼,讓他沉迷其中。


    直到那雙手再次將畫卷合上,曼陀宮主才回過神來,無比饜足地歎了一口氣。


    不知愁微笑著將卷軸遞給他:“送給宮主大人您的,算是慶賀今年的大圓滿禮吧。”


    曼陀宮主咂了咂嘴,整個人都有種剛雙修完一般的飄飄然,不由得笑道:“愁城主啊,我這雙眼見過天底下最好的須彌繪,從未見過這麽美的——不知這是誰的皮啊?”


    他如有實質的目光從不知愁身上掃過,笑得更加意味深長,“我倒是覺得,就算是哪位世間高人的皮,也比不過城主你的這副皮相哪。”


    “宮主說笑了,”不知愁勾起唇角,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畫之美自然是在畫師,不在畫布。”


    “再說了,”他意味深長地微笑起來,“要是我的皮,我敢送,您敢收嗎?”


    曼陀宮主也是聰明人,當時就哈哈笑起來:“哈哈哈那倒是,是我莽撞了,抱歉抱歉!”


    他有所耳聞,千麵城主不知愁因為長得太美,反而最討厭別人拿他的色相開玩笑。


    不知愁不是曼陀宮裏的奴隸,他是當今玄學界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千麵城主喪魔,不是自己能肖想的。


    舟向月仗著自己是個透明人,旁若無人地從人群中擠到了這兩人身邊,完完整整地看了全程,也看到了不知愁所送的那幅須彌繪的內容。


    正是他被鉤吻帶到真言殿時,牆上掛的那一幅。


    原來這幅須彌繪是不知愁送給曼陀宮主的禮物。


    說起禮物,舟向月就不得不想起之前不知愁送的另一個禮物——那是他送給閩南岩潭那個圍屋曾家族長的圓形銅鏡。


    那個禮物被他說得好聽,什麽能幫助曾家招財聚福、安享榮華富貴,但實際上卻放出了祖宅地底鎮壓的鬼童阿元,結果之後沒幾年,曾家災禍連連,最後整個家族都快死光了。


    無獨有偶,一百多年前,最高時曾經在門派榜上排第三的曼陀宗似乎也是在不知愁死去前後的那幾個月突然銷聲匿跡,隱入神秘的深山之中。


    曼陀宮主開始被人稱為血明王,卻再也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麵目。


    舟向月啼笑皆非地心想,不知愁還真喜歡送禮。


    ……這哪裏是送禮,明明是送終。


    不知愁過來似乎就是為了送那一幅須彌繪,在大圓滿禮上露個臉。


    隨後,他就客客氣氣地向曼陀宮主告別,由侍者帶著去了自己休息的房間。


    舟向月大搖大擺地跟著不知愁進了房間,打量著四周。


    曼陀宮主提供給千麵城主的客房,果然是極盡奢華,所有的用具一應裝飾著金銀珠寶,明顯能看出來財大氣粗。


    侍者按不知愁的吩咐給他倒了一壺酒,隨後對他鞠了一躬,就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間,輕輕關上門。


    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隻有不知愁一舉一動間身上銀飾撥動的細碎輕響。


    舟向月想,不知愁還真喜歡這些叮了當啷的玩意。


    一身白衣的不知愁懶懶地靠坐在床邊的軟椅上,拿起酒杯輕輕啜飲了一口,愜意地眯起眼。


    瞳仁深處仿佛泛起一片暗紅的漣漪。


    下一刻,他輕笑一聲:“誰準你擅自進我的房間了?”


    舟向月瞳孔微縮,忽然感覺到幾道涼而鋒利的細線纏在了他的脖頸和手腕上。


    他克製住自己低頭的本能,隻用餘光一瞥——結果發現幾道鮮紅的細線赫然從不知愁手中延伸出來,纏在他的手腕和脖子上。


    血線極細,呈半透明狀,仿佛由新鮮流動的血液拉成細絲,卻無比鋒利。


    不過是身體自然的一點點輕微移動,他就感覺脖子上一涼,隱約多了一種濕潤而溫熱的感覺。


    因為沒有痛覺,他猜測這應該是血線割破了他的脖子。


    舟向月抬起眼,靜靜地看向不知愁,並不開口。


    他心想,這麽說剛才不知愁一直都能看見他。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發現了他的異樣,直到現在才發難,倒也挺會裝的。


    不知愁好整以暇地慢慢喝完了那杯酒,然後才捏著那幾根懸空的血線,緩緩向舟向月走來。


    雪白修長的指尖撥弄著那幾道鮮紅血線,看起來有一種詭豔的美感,就像是在撥弄死亡的琴弦。


    舟向月難得有耐心地等著他發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隨著不知愁的移動,哪怕舟向月一動不動,微微顫抖的血線也割破了他的手腕。


    鮮血從細細的傷口裏蜿蜒流出,沿著他冷白的皮膚緩緩向下流淌,最後從細長的指尖滴落,無聲無息地落在漆黑的地毯上。


    不知愁看著他笑道,“以為這隻是一段回憶,我就看不到你了嗎?可是我把你拉進這個幻境的。”


    “真是個漂亮孩子啊,”他微笑著歎了口氣,“可惜你注定要死在這裏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極為好玩的事情:“你死了,鬱歸塵可要傷心了。”


    舟向月怔了怔,自嘲地心道他才不會傷心呢。


    你是沒見上次我在淩雲塔裏從他手裏奪走法器,要不是用舟傾威脅他,他恨不得直接殺了我。


    ……不過,不知愁竟然知道他和鬱歸塵的關係。


    舟向月想了想,“你可以同時在幻境內外保持意識?”


    不知愁笑著點點頭,“我用你來威脅他,真是好用極了。”


    這點舟向月很讚同,畢竟他上次也用得順手極了。


    不知愁看著他,挑了挑眉:“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


    舟向月道:“緊張啊。但這不是不能動麽,一動就要被你殺死了。”


    不知愁愉悅地笑了笑。


    舟向月開口道:“能請教幾個事嗎?”


    不知愁似乎心情不錯,“說。”


    “這個幻境,是不是會有最後一片境靈碎片?”


    “是啊,”不知愁笑笑,“可惜你們是拿不到了。”


    “哦,”舟向月接著問,“以及,你是境主嗎?”


    不知愁搖頭:“我不是。”


    “這樣啊,”舟向月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的後半句話聲音太小,不知愁沒有聽清,不由得問道:“什麽?”


    “沒什麽,”舟向月嘻嘻一笑。


    就在這時,一隻銀白色的蝴蝶忽然憑空出現在他們兩人上方,撲閃一下翅膀,便有星星點點銀白的光粉落下。


    不知愁在看到這隻蝴蝶的時候,瞳孔驟縮。


    然而還未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他指尖捏著的那幾根血線忽然崩斷。


    他驀然吐出一大口血,一個趔趄便倒在了地上,神情痛苦地捂住了心口,然後止也止不住地大口大口吐出鮮血。


    很快,他身上雪白的衣衫和周圍一大片地上都被鮮血染紅了。


    舟向月不再受血線的挾持,蹲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認出來了?這是驚夢引。”


    他一伸手,那隻銀白的蝴蝶便翩翩然落在他的指尖,銀輝閃爍的蝶翼一起一伏。


    是他從沈妄生那個魘境裏帶出來的。


    舟向月微笑地看著不知愁,“喜歡嗎?送給你的禮物。”


    不知愁捂住嘴的指縫裏全是噴湧而出的鮮血,他完全失去了剛才的從容,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瞪著舟向月的眼睛裏滿是怨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舟向月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痛苦,微笑的眼中毫無憐憫。


    “聽說你幹得不錯,年紀輕輕就成了六凶邪第三。不過……”


    他笑得散漫而肆意,“有我在,還輪不到你來興風作浪。”


    第202章 彼此


    不知愁剛提出讓鉤吻離開,她就著急道: “不要!我就是為了給你找個身體才……”


    不知愁含笑的目光往她那裏瞥了一眼。


    他似乎什麽都沒有做,可鉤吻卻忽然住了嘴。


    少女兩隻漆黑的大眼睛變得迷茫失焦,好像迷失在了隻有她自己能看見的一場夢裏。


    付一笑不由得心裏一沉。


    這正是不知愁的幻術。


    不知愁這才好整以暇地轉頭對鬱歸塵道:“怎麽樣?希望你已經考慮清楚了。”


    “首先,鬆開我。”


    不知愁微笑的眼眸中掠過一抹冷意,“我最討厭受製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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