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或許也想到了這一層,紛紛麵帶懷疑地看了看四周。


    舟向月倒是想到了,或許這個不存在的第十一人就是此時被他藏起來的洛平安。


    當然,他裝作和其他人一樣疑惑。


    見他們一時沒有人動,阿詩笑盈盈地催促道:“請大家快選吧。”


    看來每個人都是一定要選的了,這應該和後續魘境的發展也有關係。


    於是,舟向月拿了沈妄生的那塊子辰佩,商懷仁拿了牛骨刀,任不悔拿了撥浪鼓,傘蝶拿了紙人。


    任不悔居然拿了撥浪鼓,舟向月還挺驚訝的。畢竟他看起來這麽硬漢,和撥浪鼓這種小孩兒玩的可愛小玩具看起來畫風很不搭。


    大部分人取禮物時都沒怎麽猶豫,隻有那個主動承認自己不是正主的“無名氏”在挑攔門禮時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拿了筆記本。


    不過,舟向月發現楮知墨並沒有伸手,而阿詩似乎也並沒有讓她拿的意思。


    所以不一定要拿嗎?


    舟向月思索片刻,又想把自己拿的子辰佩放回去。


    沒想到剛要放下,阿詩的笑容驀然擴大,嘴角咧開的弧度甚至有一絲猙獰,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您真的不打算要攔門禮嗎?不尊重我們寨子的風俗,可能會出事哦。”


    這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於是舟向月還是拿回了那枚子辰佩。


    這次試探,他對楮知墨多了幾分好奇。


    每人都要選擇一件攔門禮,阿詩是這麽說的。


    所以說,她不算一個人嗎?


    那她是什麽?


    本來隻多一件禮物,但楮知墨沒有拿,於是就多了兩件。


    是一個玉質的無事牌,以及一隻雕花銀手鐲。


    舟向月也發現,雖然洛平安藏在他體內,但阿詩也並沒有讓他拿兩件禮物。


    這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測——這麽說來,多出的一件攔門禮大概本來就不是為洛平安準備的,梅麵隴就是為不包括楮知墨在內的九位客人準備了十一件攔門禮。


    又是一個疑點。


    此時,所有人都已經拿了一件禮物,阿詩便笑盈盈道:“既然大家都已經……”


    “不好意思,等一下!”


    跟著商懷仁一起的寧逸思忽然道。


    “怎麽了?”阿詩轉頭看他。


    其他人不由地都看向寧逸思,商懷仁也皺起了眉。


    寧逸思看起來有些緊張:“我……我能不能換一件?”


    阿詩倒是落落大方地把盤子往他麵前一遞:“可以啊,可以後悔的。”


    寧逸思明顯鬆了一口氣。


    他原本拿了一個紅布包的護身符,此時把護身符重新放回了盤子裏,拿起了剩下兩件禮物裏的無事牌。


    舟向月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微微眯起眼——就在剛才,他看見寧逸思原本已經選好了護身符,但似乎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紙條。


    看過那張紙條之後,他臉色驟變,然後猶猶豫豫,最後放下護身符選了無事牌。


    阿詩的黑眼睛裏帶著笑,問寧逸思:“選好了嗎?確定不後悔啦?”


    被她這麽一問,寧逸思似乎還是有點猶豫,但他想了想,還是說:“就這個了。”


    李嫿聲坐在楮知墨旁邊,她拿的是一把犀角梳。


    她原本在觀察那把犀角梳,等到寧逸思這個小插曲出現後又在觀察寧逸思,思考他為什麽想好又反悔了。


    突然,有人在背後拽了一下她的長發。


    李嫿聲下意識一轉頭,卻發現背後隻有鏤空的美人靠,而這裏分明在吊腳樓的二樓!


    她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才是誰拽了她的頭發?


    楮知墨發現了她的異樣,問道:“怎麽了?”


    李嫿聲驚魂未定地探頭往外看,發現美人靠外麵的確是一片空空蕩蕩,因為是吊腳樓二樓的緣故,實際和外麵地麵的高度差差不多有三四層樓高。


    所以,剛才動了她頭發的,怎麽可能是活人?


    她小聲道:“剛才好像有人……碰了我的頭發……”


    楮知墨忽然指了指她背後美人靠木欄杆上的一處。


    李嫿聲看到那裏時,瞳孔微微一縮。


    隻見那裏刻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去死”。


    刻字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兩個字的刻痕看起來十分新鮮,楮知墨伸手一摸,指腹上竟然抹下來許多細碎的木屑。


    就像是剛剛才刻上去一樣。


    李嫿聲還沒想清楚,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驚叫聲。


    此時寧逸思剛剛確定了自己最後的選擇,阿詩拿著托盤正要離開。聽到樓下的喧嘩,所有人都望了過去。


    隻見樓下的一個人突然爆裂成一片血霧,驚叫聲正是旁邊的人發出來的。


    梅麵隴應該剛下過一場雪,地麵上覆蓋著淡淡的一層白色,再加上遠處白色的濃霧,更顯得那一片血紅格外紮眼。


    下一刻,那片血霧忽然淡去,化成了一大片飄飛的梅花。


    仿佛無數粉白的梅花被風卷起,在空中洋洋灑灑地飄落,落在地上最終混入滿地的落梅之中,再也區分不開。


    而原本的那個人,則徹底消失了蹤影。


    這恐怖又唯美的一幕印在所有人眼底,在這看起來相當歲月靜好的梅花寨子中,顯得格外詭異。


    阿詩遠遠望了一眼,歎氣道:“又是一個貪得無厭的落花客,遭到了神靈的懲罰。”


    她的語氣在遺憾中又有一股稀鬆平常的意味,仿佛對這種事早已見慣了。


    落花客。


    所有人都捕捉到了這個從未聽說過的名詞,聽起來在這個到處都是梅花的魘境裏似乎很關鍵。


    溫良問道:“落花客是什麽?”


    阿詩轉頭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落花客就是落花客嘛。”


    她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仿佛自言自語道:“落花客最討厭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陣喧嘩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有人在大聲尖叫:“快快,快請靈巫大人!寨心的神像被打碎了!有人死了!”


    阿詩大驚失色:“神像被打碎了?!誰死了?”


    兩個少年最先跑到她身邊:“死的是鄢家嬸子!好可憐啊,和神像一樣碎成了好幾塊,血流了一地……”


    阿詩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落花客!一定是落花客!”


    她一指樓下:“不是剛剛才有一個落花客遭報應了嗎?說不定就是他幹的!”


    就在這時,一個少年突然向著眾人背後充滿敬意地低下頭去:“……靈巫大人!”


    另一個少年和阿詩都一驚回過頭去,隨後也像那個少年一樣恭恭敬敬地低頭道:“靈巫大人。”


    靈巫大人來了。


    眾人隨著那個方向看去,隻見走廊上竹樓的門緩緩打開,裏麵走出來一個紅色長袍的高大老人。


    老人的瞳仁極黑,又極大,幾乎占滿了整個眼眶。


    一般這樣眼黑特別多的眼睛都屬於小孩子,出現在這樣一個滿臉風霜的老人身上就顯得格外瘮人。


    靈巫大人頭上戴著一頂極為誇張的帽子,由許多竹片與羽毛相連而成,每片竹片上都畫著一個不同的表情,微笑、大笑、憤怒、冷漠、驚恐、悲傷……


    隨著他走過來,那些竹片上人臉的一雙雙眼睛似乎在隱隱顫動,甚至給人一種錯覺——所有的人臉好像都動了動眼珠,向他們看來。


    靈巫大人麵無表情地走過來,在距離他們幾步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他漆黑的眼珠緩緩掃過所有人。


    隨後,他冷漠地對身後一群人說:“凶手就是他們——都關起來。”


    靈巫大人自始至終都麵無表情,說話的聲音也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但顯然梅麵隴的眾人都對他充滿敬畏,一聽他這麽說,就一擁而上要把任不悔他們這些客人關起來。


    商懷仁麵露怒色:“你在說什麽?我們才剛剛來這裏,凶手怎麽可能是我們?”


    “大膽!”剛才還和顏悅色的阿詩厲聲道,“不得對靈巫大人無禮!”


    靈巫大人當著所有人的麵被質疑權威,表情卻依然沒有一絲變化。


    他隻是轉向商懷仁這一行人,冷冷道:“你們是落花客,也是破壞神像的瀆神之人。會遭報應的。”


    眾人的表情都微微變了。


    他們也是落花客?


    比起被關起來,他們更關心的其實是——所以,他們難道也會像剛才那個落花客一樣,整個身體爆裂成血霧,然後化成梅花?


    梅麵隴裏漫山遍野都是梅花樹,也滿地都是落梅。剛進來時,他們還以為那就是從樹上落下來的梅花。


    但如果不是呢?


    舟向月則在琢磨另一件事。


    之前寨門那裏的守門人拒絕付一笑和他進入,說他們是“瀆神之人”。


    現在,靈巫大人又說他們是“瀆神之人”。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和他一樣各顯神通才進入梅麵隴的,不過因為祝清祝涼被拒絕的原因不是“瀆神之人”,舟向月想這應該不是一個通用理由,守門人是真的有辦法判斷他們是不是瀆神之人。


    那麽,守門人和靈巫大人前後所說的兩種瀆神之人,有什麽區別嗎?


    此時,靈巫大人目光落在虛空,仿佛在聚精會神地看什麽。


    商懷仁看出了點不對勁,問道:“……你在看什麽?”


    靈巫大人麵無表情地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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