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走在漆黑一片的夜裏,看不見摸不著,卻知道有一個無比龐大的黑影正在向自己逼近。


    ……此時此刻,那個黑影,就快要破土而出。


    ***


    另一邊,舟向月和柳長生剛剛在鬼麵隴裏走到阿難的家的位置。


    舟向月開了個馬甲——是用剛剛獲得的境靈開的。


    三個馬甲同時活動,代價是本體舟傾又昏迷了。不過從幻境裏出來後他就恢複了和另外幾個身體的感應,還重新獲得了之前的的記憶,發現每一個自己都還是安全的。


    舟傾還是在鬱歸塵身邊,很安全,可以放心昏迷。


    洛平安還是個聽不太懂人話的小孩子,比較好裝傀儡。但柳長生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更不像傀儡,舟向月自然不能讓他和任不悔他們打照麵。


    正好他一邊要搶在別人之前找到問蒼生,一邊又想利用付一笑打開寨心的封印,所以把自己兵分兩路,剛剛好。


    鬼麵隴的夜霧蒙蒙的,不過每一幢房子、每一個拐彎都和梅麵隴一模一樣,就連舟向月離開梅麵隴之前剛剛留心注意到的一處牆角剝落的牆皮都一樣。


    更加印證了鬼麵隴和梅麵隴共用同一片空間,隻是裏麵的人和鬼平時彼此互不相見。


    阿難的房門前,依然不變地亮著一盞燈。


    幽幽火光從燈罩裏透出來,是一片昏暗的猩紅色。


    很符合鬼麵隴裏詭異的氣氛。


    和剛才他去的那個梅麵隴不同,這個鬼麵隴很顯然還是有很多居民的,哪怕那些居民都不是人。


    因此,舟向月雖然從窗戶往裏望去時看到屋裏一片昏暗,什麽也看不清,但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推門而入。


    他決定先敲敲門。


    篤篤篤。


    有鬼來開門,那就算默許他進去了。如果沒有鬼開門,那更好……


    敲門的時候,舟向月心底閃過一絲模糊的疑惑。


    這種感覺和之前在幻境裏有點像,好像似曾相識,好像他又忘記了什麽。


    這時,門打開了。


    舟向月低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站在門口的,是阿難。


    小女孩穿著她那件藍黑繡花的裙子,低著頭沒看他,很陰鬱的樣子。


    舟向月從之前那個時間循環幻境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阿難,正想開口說話,一張嘴說出來的卻是冷冰冰例行公事的語氣:“縣裏巡捕。”


    這不是他的聲音。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也無法控製自己說的話。


    接下來,他一隻手從口袋裏掏了一張紙出來,紙上好像有印章和文字,不過隻晃了一下就又收起來了,也不管阿難其實頭都沒抬一下。


    隨後,他說:“你有沒有見過什麽可疑的男子?”


    阿難聞言抬起頭來,露出一雙清淺而無神的銀灰色眼睛。


    舟向月脫口而出:“啊,你……”


    他想起來了。


    他雖然無法自己移動視線,但仔細一看,就發現視野裏的情景其實和剛才並不一樣,比如在昏紅燈光下變得不那麽明顯的夕照,比如門前的地麵上比剛才更幹淨。


    視野的轉換是一瞬間發生的,舟向月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是什麽時候突然被切換了。


    不過,他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他現在似乎進入了那個阿醜的記憶,正在經曆他的視角。


    現在,他剛剛敲響了阿難的門,假裝縣裏巡捕來詢問,實則是想知道她有沒有目擊到自己殺人行凶。


    意識到這一點後,舟向月立刻發覺自己看似不經意地放在背後的一隻手微微用力捏著什麽細長的東西。


    那東西有微冷的金屬質感,還有隱約的花紋。


    ……那是一把匕首。


    第237章 因果


    因為在阿難的記憶裏已經經曆過這幾天,所以舟向月對阿醜的視角並沒有感到意外。


    就像他之前猜測的那樣,阿醜敲了阿難的門,發現這一家隻住了一個盲眼小女孩之後,就在晚上偷偷地翻窗藏在了裏麵。


    阿難看不見,她家裏又沒有鏡子,所以舟向月一直也沒能看到他究竟長什麽樣。


    他隻能看到他一身利落的黑衣,身材修長偏瘦,手也纖長漂亮,皮膚很白,微微泛著光。


    感覺這個身體應該是十八.九歲。


    年紀不大也很正常,畢竟能在道上混到被人追殺的程度,這種人一般都活不長。


    不過,虎口處拿匕首的地方皮膚很細膩,磨破了泛著血絲——這說明,他以前應該並不經常拿刀,或者說這種手持的利刃不是他的慣用武器。


    所以他為什麽現在換成用刀了?


    原來的武器呢?


    阿醜身上有許多傷,大多是粗糙的劃傷和磨傷,看起來像是跑動的時候由鋒利的草葉、樹枝或是碎石造成的小傷,他也並不在意,沒有去處理。


    不過,腰間有一處比較深的傷口,還滲著血。


    他應該是逃亡路上草草包紮起來,血從包紮的布料滲了出來。


    舟向月想,這應該就是阿難聞到的血腥味的來源。


    阿醜在嘴裏咬塊布,重新包紮了傷口,痛得渾身緊繃,身子忍不住發抖。


    這幾天的經曆乏善可陳,舟向月之前已經被劇透過了。


    阿難就像之前她自己記憶裏那樣做飯、做紙紮、睡覺,而阿醜出門則主要是去觀察寨子裏的路徑,進山裏采藥草……以及從別人家偷東西。


    不得不說,他的手法還挺不錯的,沒被發現過。


    幾天下來,舟向月對阿醜的身份越發好奇。


    這個人在阿難的屋子裏見到會動的紙人,夜裏也遭到了鬼的騷擾。


    他對此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沒有半點驚訝。


    這麽說,阿醜應該對這些靈異神怪、玄學法術的東西有所涉獵。


    但是,舟向月沒有見他用過任何法術或符籙,甚至沒有在他體內感受到任何靈力的氣息。


    為什麽?


    這個疑問一直持續到異變陡生的那個傍晚,兩個追殺他的殺手埋伏在阿難的房子裏,而他則立刻警覺地發現了異常,轉身就逃。


    兩個殺手追出來後,他嫻熟地將他們引到了山上,自己則飛快地折返回去找阿難。


    腰間的傷口再次綻裂,血又流了出來。


    但阿醜顧不上再去包紮傷口,對阿難說:“我背你。”


    叮當一聲,有什麽東西隨著他的動作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如銀鈴的聲響。


    阿醜一低頭,撿起那個東西。


    他隻是飛快地瞥了一眼,因此舟向月也沒有看清那東西的樣子,但能看出它和阿難的長命鎖長得完全不同。


    確實是銀質鏤空雕花的東西,但比長命鎖小許多,還帶著棱角,像是個小正方體。


    隻是模糊的一瞥,舟向月覺得這東西好像有點眼熟。


    在他思索的時候,阿醜背著小姑娘跑到了寨心。


    此時,神像是完整的。


    “小心!”阿難忽然攥緊了他的衣服。


    轟!


    在阿醜帶著小姑娘迅速躲在神像後的同時,神像炸開了。


    同一時間,他指尖迅速一抹自己身上的血,在空中勾畫起來。


    與此同時,舟向月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具身體裏靈力流轉的氣息。


    他心中一動——阿醜果然是會用的。


    然而,剛勾出第一筆,背上猛然傳來撕裂的劇痛,仿佛有什麽東西生生撕開血肉長了出來。


    舟向月隻覺得眼前一花。


    他似乎看到了蝴蝶的鱗翅一閃而過,月光灑落一般輕盈透亮的銀白蝶翼上流淌著幽深的藍紫色光芒,神秘而妖冶。


    但隻是一瞬間,蝶翼的幻象就消失了。


    靈力的氣息也消失了。


    碎裂的木塊鋪天蓋地掉落下來,阿醜一閃身擋住阿難,手臂護住頭。


    帶著尖銳斷茬的碎塊重重砸在他的身上,又滾落到地麵,騰起一片塵土。


    舟向月似乎明白了——阿醜會用法術,但他似乎是中了什麽毒或是有什麽隱疾一樣,靈力被封住,一動用法術就會生出蝶翼。


    當然蝶翼也可能隻是表象,他隻是很難動用靈力,或者動用靈力要付出一些嚴重的代價。


    碎塊墜落的時候,阿醜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緊接著顧不得身上骨頭仿佛被砸斷的疼痛和火燒火燎的擦傷,抱起阿難就要往外衝。


    但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麵前竟湧動著一片宛如水波一般的暗紅光芒,視野裏像是蒙了一層血。


    他的腳步微微一頓。


    這片光芒飄蕩在周圍,將他、阿難和神像一同籠罩在裏麵。


    這是……?


    一個殺手問道:“他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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