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釘釘進穴位骨骼並不會讓人立刻斃命,而是會在萬蟻噬骨的痛苦中煎熬十多天才能流盡鮮血,慢慢死去。


    原本不知愁想自己還是怕死的,不然也不會在靈力廢了之後還不顧一切地逃了那麽久。


    但在極刑生不如死的煎熬之中,他終於想死了。


    沒日沒夜的痛苦之中,付一笑曾經去看過他。


    他已經看不見,聽到付一笑走進來的聲音,循著聲音試圖尋找他的方位:“……笑哥?”


    “阿難她……怎麽樣了?”


    “她很好,”付一笑走到他麵前,“她眼睛恢複得不錯,已經可以看見了。她能看見之後問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去哪裏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是問她的阿醜哥哥去哪裏了。”


    不知愁無意識地咬緊了下唇。


    付一笑說:“……我跟她說,她的阿醜哥哥得了機緣,去了很遠的地方修煉。說不定就要得道飛升了。”


    不知愁低著頭沉默了很久,久到付一笑差點以為他死了。


    但他隨後聽到他極其微弱的氣音:“……謝謝你。”


    不知愁莫名想起,沈妄生曾對他說,誰有他這麽個哥哥,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想,他說的對。


    他不是妹妹心目中那個懲惡揚善的厲害的哥哥,而是那個被懲的惡棍。


    他什麽也給不了她了,除了一雙眼睛。


    他的魂魄惡貫滿盈,將永沉地獄。


    可他的眼睛會永遠陪著她,陪她看見一生中的起起落落,隨她看盡山河湖海與星辰日月。


    他的祝福會永遠護著她,伴她平平安安一路長大,從小丫頭成為長發及腰的少女,伴她快快樂樂地遇見自己所愛之人,看著幸福的皺紋爬上她的臉頰,白雪親吻她的鬢發。


    他會看著她,度過一個與他不一樣的人生。


    最後的心事已了,不知愁覺得自己該上路了。


    不知道死之後會去哪裏呢。


    他想起沈妄生對他說,“你惡貫滿盈,你會下地獄的。”


    ……不知為什麽,他最近經常會想起那個死在他手下的少年。


    明明他手下無數亡魂,他隻是其中之一——可能是因為,他是害死他的罪魁禍首吧。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沈妄生的來著?


    他說,“你以為這裏是人間嗎?”


    “這裏就是地獄。”


    不知愁緩緩閉上眼睛,感覺肉.體的痛苦在慢慢消失,自己逐漸陷入一片永恒的寂靜。


    這不是人間,是地獄。


    以後啊,不要再來了。


    ***


    一百多年前,一生惡貫滿盈的罪人在寂靜的白塔裏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他死的那一天,遙遠的萬重山海外下起雪來,梅花落了滿隴。


    第241章 因果


    “叮!恭喜你獲得境靈碎片1/3【不知愁的玲瓏骰】!”


    幻境倏然結束,舟向月回到了鬼麵隴的現實之中。


    與此同時,無名氏馬甲的他也和其他人一起出現在了鬼麵隴的寨心附近。


    四周狂風呼嘯,寒風裏充滿紙灰的味道,將他們的頭發和衣角吹得淩亂飛舞。


    一朵朵紙錢梅花被狂風從枝頭裹挾著撕碎,漫天飛舞。


    在冰冷徹骨的狂風之中,濃霧卻消失了。


    沙沙沙……


    詭異的摩擦聲在四周的黑暗中傳來,有虛幻的黑影如鬼魅般穿梭。


    鬼麵隴的天空一片漆黑,黑得仿佛上麵是一片沒有盡頭的空洞,又像是一隻巨大到無邊無際的眼睛,冷冷地俯視著地麵的一切,讓人發自內心產生某種未知的恐懼感。


    某種未知的恐怖力量正在迅速逼近。


    此時鬼麵隴的鬼們都已被這天地異象嚇到,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圍在寨心,紛紛躲了起來。


    任不悔捏緊了刀,手臂上青筋暴起:“不對,這像是……有人驚動了境眼!”


    是誰驚動了境眼?!


    付一笑臉色大變,立刻衝向寨心那處封印的無盡流沙邊。


    那是他自己的封印。


    可如今沙海中央的封印物近乎消失殆盡,狂風卷起流沙,在沙海上空形成了一片恐怖的黃沙龍卷風。


    他衝向流沙的時候,任不悔正要緊隨其後趕過去,卻突然看見不遠處一道白色身影一閃而過。


    他渾身血液猛然沸騰湧向頭頂——


    那個身影,難道是……


    “白洵!”


    他脫口而出,身體比大腦更快一步反應地衝了過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白晏安早就死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可是,鬼麵隴不正是亡靈所居之地嗎?


    難道……


    任不悔腦海中嗡嗡作響,拚命地追著前麵那個身影。


    他整個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肖似白晏安的人身上,完全沒有注意被狂風裹挾著砂石迎麵砸在他臉上身上,劃出一道道粗糲的血痕,沒注意到砂石中夾雜的花除了鬼麵隴的紙錢梅花,還多了某種詭異的暗紅花朵。


    那種細長的暗紅花朵擦過他身上的道道傷口,沾著不易察覺的血跡散落在黑暗之中。


    前麵的白衣身影一直在逃,任不悔則緊追不舍。


    身邊掠過的漆黑房屋在漸漸地扭曲變形,無數黑影在黑暗之中語調怪異地對他尖聲大笑,他卻無暇他顧。


    就在這時,前麵那個白衣身影站住了。


    任不悔衝了過去,喘著粗氣停在與他幾步之遙的地方,突然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這一幕太像他無數次夢魘裏的場景了。


    每一次他在夢中追上白晏安,等他回過頭來時,夢便醒了。


    然後他就會再一次在深夜最深處被迫回憶,白晏安早就已經死了。


    而且他此刻視野眩暈,他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紛亂飛舞的梅花中,白衣人緩緩回過頭來。


    任不悔屏住了呼吸。


    麵前的人閉著眼,眉心一點觀音痣,表情溫柔恬淡。


    真的是白晏安。


    和無數次午夜夢回中一模一樣的人站在麵前,向他伸出手去:“不悔。”


    任不悔腦中轟然一聲炸開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是他心底最深處鮮血淋漓的那根刺,是鎖住早已瘋癲的狂獸的鏈,是他最痛最悔的執念。


    他顫抖著抓住白晏安的手:“你……”


    白晏安忽然手指一動,似乎有什麽微涼尖銳的東西紮進了任不悔的手腕。


    任不悔還沒來得及說完第一句話,整個人突然如山傾倒下去。


    “砰”的一聲,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白晏安”的模樣瞬間變了,變成了一個臉色蒼白的纖瘦少年。


    這正是舟向月——他用了鬼畫皮境靈的馬甲,這個馬甲的神通【亂真】作用是能變成一個人心中最想見到的人的模樣。


    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這個神通如果用在任不悔身上,他一定會變成白晏安的模樣。


    而鬼麵隴裏的“白晏安”,也一定能讓任不悔拋下寨心的神像,立刻追過來。


    剩下的事就是用血生花境靈的【生花】把他毒暈過去了。


    畢竟,問蒼生還沒有到手,舟向月沒有同時對上付一笑和任不悔兩個人,必須各個擊破。


    看著倒地不醒的任不悔,舟向月雙手作了個揖:“師叔,勞煩你就在此處別動,我去給你找點麻煩回來。”


    柳長生像沒骨頭似的靠在一邊的角落裏,“嘖”了一聲:“等他醒來猜到是你變成白晏安的樣子騙他,恐怕得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吧。”


    舟向月一攤手:“血海深仇呢,不差這一點。長生兄,拜托你看好他啦。”


    “有事長生兄,無事……嗬。”


    柳長生冷笑一聲,“那你這次這麽騙了他,下次怎麽辦?”


    舟向月道:“下次自然有下次騙他的方法。”


    他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什麽,問柳長生:“對了,你知道是誰驚動了境眼嗎?”


    “境眼?”柳長生皺眉,“不知道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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