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記憶裏,蟬永遠都是不夜洲頂點那個幾乎不敗的傳說。


    所以除了因為邪神而戰隊蟬這一邊的人之外,大部分賭客都自然地代入了那個神秘挑戰者的視角,為他的每一次加注和出牌而揪心。


    從現在兩人手中的明牌來看,挑戰者的局麵相當不樂觀。


    “到底還是蟬爺。”


    有人低聲歎道,“看來,又有一個人要傾家蕩產地發瘋了。”


    他在不夜洲待的時間足夠長,已經見過不少膽大到挑戰蟬爺的賭客。


    那些人提出挑戰時,一個個意氣風發、不可一世,都以為自己將成為締造新的傳奇的那個人。


    但哪怕有人真能從蟬爺手下贏一兩局,他們最後卻無一例外地一敗塗地,甚至有人當場就崩潰自盡,血噴了一地。


    因為他們貪婪而狂妄,依恃著自己的賭技,輸了覺得自己還能贏,贏了還想再贏。


    然而蟬爺不僅擁有比他們更加高超的賭技,還擁有深不可測的本金。


    輸一兩局,對他來說不過是再從資金之中拿出一點繼續的事。


    但對那些輸紅了眼的賭客來說,一次豁出去的失敗賭局就意味著血本無歸,甚至是喪失一切——敢於挑戰蟬爺的賭徒大多足夠不要命,為了兌換籌碼早已把自己的一切都抵押給了不夜洲。


    現在這一局就是如此。


    經過剛才那幾局,圍觀的人大概已經摸清楚了那個不知名賭客手裏的籌碼。


    此刻雙方押上的六百萬賭注對於蟬爺來說還遊刃有餘,但對於他來說,但凡一輸,就絕對不再有翻盤的餘地了。


    在那張賭桌附近,旁觀的人群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許多人不自覺地攥緊了自己手,還有不少情侶忍不住抓緊了旁邊人的胳膊。


    他們幾乎不敢想象那個身家性命都擺在了牌桌上的賭客,此刻會是多麽緊張。


    緊張的氣氛像一隻無形的巨獸盤踞在人群頭頂,但在密密麻麻的人群深處,賭桌上真正參與賭局的兩個人看起來卻異常平靜。


    蟬像他一貫的那樣懶懶散散地靠坐在椅背上,他甚至還找侍者點了酒,此刻亮晶晶的杯子在他右手中晃動著,在空中投射下來的斑斕金光中顯得迷離誘惑。


    坐在他對麵的賭客雖然沒有喝酒,但一手托腮,一手隨意地在桌上玩著一枚寫著“起死回生”的死生錢,整個人也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這倆人可真能裝啊!”


    這是最近的圍觀者共同的心聲。


    當然了,蟬爺應該不是裝的。


    雖然這已經是許多人記憶裏從未有過的巨額賭局,但他說不定玩過更大的,而且他也玩得起。


    但那個挑戰者可就是真能裝了,畢竟桌子上輕巧翻轉的不是牌,那可是他的命啊!


    何況他竟然還東施效顰地在蟬爺麵前玩錢幣,真是生怕沒有激怒蟬爺,自己死得不夠利落……


    圍觀的人群紛紛在腹誹,而在賭桌上,蟬其實遠沒有看起來的平靜。


    他拿著酒杯的手心裏滿是潮熱的汗,靠近冰涼的酒杯才能冰鎮一二。


    冰雕一樣瑩白的皮膚之下,是喧囂湧動的熱血。


    那不是因為惱怒或恐懼,而是因為興奮。


    緊張到近乎戰栗的興奮,就像是獵手終於看到期待已久的獵物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死亡陷阱。


    這幾局賭局下來,他終於看清了對麵的出千手法。


    不愧是邪神的把戲,很聰明,也足夠隱蔽,那已經突破了普通人的手和眼所能達到的極限。


    在外麵的任何一個賭場,他可以騙過所有的人。哪怕是在不夜洲,也能瞞過天字桌最頂尖的荷官。


    但他騙不過他。


    因為蟬不是普通的賭客。從不夜洲出現起,他就成為了這個巨大賭場的一部分,永遠無法離開。


    他被困在這個永無時間之境,既是境主的詛咒,也是他自己的願望——他本來就在等他。


    等著那個人注定出現的身影,讓他終於可以把當年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原樣奉還。


    一局又一局,蟬很有耐心地虛與委蛇,不著痕跡地控製著場上的輸贏,對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的那些小把戲視而不見,甚至還故意輸了一些錢給他,逗引他在一次次輸贏中越發大膽地把自己擁有的籌碼押進賭局。


    當然,這也是一點正餐前的開胃小菜,就像是貓半眯著眼,耐心地讓老鼠多跑幾步,這樣最後把老鼠開膛破肚的時候,才能更好地欣賞到它的震驚與恐懼。


    ……就像是當年他對他做的那樣。


    終於到了這一局,蟬可以確信,對方開賭時就已經押上了自己所有的籌碼,再也無法加注了。


    等到牌發下來時,他在邪神麵具後麵微微勾起了唇角。


    這一局,邪神的手氣可實在不怎麽樣。


    他輸不起,但他如果要贏,恐怕不得不出千了——


    他不怕他出千,就怕他不出千。


    畢竟,抓到他出千才是蟬的目的。


    輸了賭局,他隻是變得身無分文。而如果被抓到出千,他要賠五倍賭注。


    他賠不起。


    不夜洲有一條隱藏的規則。


    在僅有兩人對賭的賭局裏,被對手抓到出千又賠不起的話,就會把自己也輸給對手。


    輸給對手的意思是,自己的一切都屬於對方,將無法拒絕對方的任何命令,甚至是去死——就像是錦鯉無法抗拒自己所屬的賭客的任何命令一樣,那是一種無可抵抗的壓製。


    聽著周圍人群越來越狂熱地呢喃著“無邪君”,蟬就快要在麵具後麵笑出聲來了。


    那些人知道他們現在所狂熱推崇的“邪神”不是自己的守護者,而是眼前這個即將輸掉一切、跪倒在他腳下的可憐賭客嗎?


    蟬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望不夜洲裏沒有麵具這東西,他可以親眼欣賞到邪神此刻那張臉上的表情。


    邪神現在大概是撿了另一個身體,並不是他原本的樣貌。但沒關係,等他落到自己手裏,他有的是辦法逼迫他現出原形。


    因為麵具的幹擾,蟬覺得對麵那人的樣子有些眼熟,卻也認不出來。


    不過,他不需要認出他。


    雖然蟬和不夜洲主人有過節,因此死後才被困在了不夜洲,但在對付邪神這一點上,他們兩人擁有絕對的默契。


    從邪神踏入不夜洲的那一刻起,這裏的主人就知道了他的到來——雖然他很小氣地過了好一段時間才把這個好消息通知了蟬,畢竟不夜洲主人不願意弄髒自己的手,最後還不是要蟬親自下場去找邪神對賭。


    這一刻,蟬在不夜洲已經等待了太久。


    他渾身熱血沸騰,迫不及待地等著邪神出千的時刻。哪怕這隻是邪神的一個分.身,他也能讓他嚐到最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想,他會讓所有人看到邪神的隕落。


    蟬微微一笑,翻開了自己的牌,為對麵即將燒起來的火加上最後一把柴。


    同花順。


    其實蟬倒也沒有那麽巧拿到同花順,隻是他順手也出了個千而已。


    他的運氣很好,絕大多數時候都用不到出千,隻是他知道對麵的邪神是靠出千贏的,便忍不住想要反過來碾壓他一把。


    他出千出得很放鬆,畢竟他和不夜洲主人某種意義上算是合作關係,他是唯一可以在這裏隔空換牌的人,隻要小心不出一張與別人重複的牌導致露餡,就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自不夜洲成立以來,這裏聚散過天底下最老練的賭徒,從未有人能發現他的手法。


    他甚至在剛才的幾局裏就炫技似的出過好幾次千了,而對麵並沒有發現。


    蟬的牌一亮出來,圍觀的人群頓時發出了歡呼聲和低低的吸氣聲。


    有這麽一副同花順,挑戰者幾乎不可能贏了,除非他有更大的同花順,但那概率低得幾乎可以不計。


    蟬再次拿起酒杯遞向嘴邊的時候,對麵準備攤牌。空中遊魚的夢幻彩光正像泡沫一樣散落到他們的黑色賭桌上,無數雙熱切的眼睛盯著他們兩人,卻隻有蟬看見了對麵那雙手底幾乎連虛影都沒有的動作。


    就是現在!


    蟬那隻沒有拿酒杯的手一動,一枚金色錢幣就像是索命的飛鏢一樣無聲地劃開空氣,在所有人甚至尚未來得及眨眼的瞬間,逼近了對麵的那雙手!


    電光石火間,那雙手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度躲開,避免了被錢幣削斷手指的慘劇——但也錯過了觸碰牌麵的機會。


    同一時間,一隻手忽然從他身後伸出,如鷹爪一樣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重重一抖。


    啪嗒幾聲,幾張牌赫然從袖中掉落在地。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真是老千!抓住了抓住了!”


    “我就說他剛才那一局肯定出千了吧!沒抓到出千不過是因為不夠快。這回遇到段位更高的老手就完了,不愧是蟬爺啊!”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根本什麽都沒看清……”


    牌還沒落地的時候,被抓到出千的賭客已經被控製起來了。


    蟬悠然坐在原地啜飲一口酒,暗自心道躲得夠快啊,怎麽沒把你的手指削斷。


    “等等,”舟向月被人按著,擰著脖子道,“這幾張牌是我的幸運牌,我留在身上當護身符用的,怎麽就成了出千了?我哪裏出千了?”


    周圍頓時哄堂大笑:“別嘴硬了,都被抓了個正著了,我都替你尷尬……”


    “掉出來那幾張牌,還有桌上那幾張,一查不就知道了,現在還挽尊呢。”


    “沒辦法,他賠不起啊,可不得嘴硬麽。”


    “這還能有反轉餘地?直接抓到出千啊,放外麵都直接剁手了。”


    “這位客人在桌上的底牌沒問題,”驗牌的荷官抬起頭,公事公辦道,“掉出來的這幾張牌不屬於不夜洲。請鬆開這位貴客。”


    聽清了荷官的話,蟬猛然坐直了身子——怎麽可能?!


    他聽錯了嗎?


    可是荷官的話說的清清楚楚,桌上的牌沒問題,掉出來的牌不屬於這場賭局——那也就意味著掉出來的牌沒有對賭局產生影響。


    換句話說,沒有出千。


    ……或者是,還沒出千成功!


    蟬猛然一陣懊悔,幾乎要維持不住表麵上的冷靜。


    他剛才怎麽鬼使神差地抓出千抓早了!


    如果剛剛好抓到那人桌上的牌被替換成了不屬於這個賭局的牌,而從袖子裏掉出來的牌則是賭局中的牌,那這就是板上釘釘的換牌了。


    可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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