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星期二


    晚上7時22分


    這是奧克蘭近郊的一座宏偉的水泥建築,與之相鄰的是一個大型停車場。水泥建築被刺目的鹵索燈照著。在氣旋狀柵欄背後的停車場裏,大部分汽車都不上檔次,但也有幾輛卡迪拉克和賓利。他們把豪華轎車停在路邊。“我們為什麽來這裏?”布拉德利說,“我不明白。”


    一個警察走到車窗前:“是埃文斯先生嗎?彼得·埃文斯?”


    “是我。”


    “這邊請。”


    他們都準備下車。那個警察說,“我叫的隻是埃文斯先生。”


    布拉德利氣急敗壞地說:“可是我們——”


    “對不起,先生。他們隻叫埃文斯先生。你得在這兒等著。”


    詹尼弗麵帶微笑地看著布拉德利:“我跟你做伴。”


    “太好了。”


    下了車,埃文斯便跟著警察,穿過一扇鐵門,走進了車庫。車庫被分成若幹個長方形開間,要檢修的車輛排成一排。大多數隔間裏修的似乎都是警車。埃文斯聞到一股刺鼻的乙炔的味道。他向陪伴在側的替察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正等著你呢,先生。”


    埃文斯向車庫後麵走去。他們走過幾堆撞得麵目全非、沾滿血跡的汽車殘骸。座位被血液浸透,破碎的窗玻璃呈暗紅色。有幾堆殘骸上朝各個方向伸出一段一段的細繩。一兩個穿著藍色實驗室外套的技術人員正在測量一堆殘骸。還有一個人正用架在三腳架上的相機給一輛被毀的車子拍照。


    “他是警察?”埃文斯說。


    “不。他是律師。我們得讓他們進來。”


    “你在這裏處理汽車殘骸?”


    “方便的時候。”


    他們拐過一個彎,埃文斯看見科內爾和三個便衣警察站在起,還有兩個穿藍色實驗室外套的工人。他們正圍著莫頓那輛“紅鬃烈馬”的殘骸,殘骸被液壓升降機提了起來,下麵用明亮的燈照著。


    “嘿,彼得,”科內爾問道,“去認明了喬治的身份了嗎?”


    “認了。”


    “好。”


    埃文斯走上前,站到那輛車下麵。車的下麵到處貼滿了黃色標簽。


    埃文斯說:“好吧。有什麽新情況?”


    便衣警察相互對視了一下。其中一個便衣說:“我看見了。”


    “這就是莫頓先生最近在蒙特裏買的那輛車?”


    “我想是吧。”


    “什麽時候買的?”


    “我不是很清楚。”埃文斯努力回憶著,“不久以前。大約是上個月吧,他的助手莎拉告訴我他買了一輛車。”


    “誰付的款?”


    “莎拉。”


    “你參與了嗎?”


    “沒有。她隻是跟我說喬治買了一輛車。”


    “你沒有參與買車或者給車買保險之類的?”


    “沒有,這一切都是他的會計負責辦理的。”


    “你從來沒見過有關這輛車的文字方麵的東西?”


    “沒有。”


    “你第一次看到這輛車是什麽時候?”


    “喬治開著它離開馬克·霍普金斯旅館的那天晚上。”埃文斯說,“也就是他死的那天晚上。”


    “在此之前,你見過這輛車嗎?”


    “沒有。”


    “你雇人對這輛車做過手腳嗎?”


    “沒有。”


    “這輛車從蒙特裏運到索諾瑪的一家私人車庫放了兩個星期,然後才運到舊金山。這家私人車庫是你安排的嗎?”


    “不是。”


    “可是是以你的名義租下的。”


    埃文斯搖了搖頭。“我對此一無所知,”他說。“但莫頓經常以他的會計、律師的名義租用或出租東西,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出租人或者承租人是誰。”


    “要真是那樣的話,他不會告訴你?”


    “不一定。”


    “所以你連別人用了你的大名都不知道?”


    “不知道。”


    “車在聖何塞時,誰動了手腳?”


    “我不知道。”


    “埃文斯先生,莫頓上車之前,有人在車裏做了很多手腳。車架受到了損壞,貼有黃色標簽的地方都是。肪滑裝置——這是最早設計的——現在完全沒用了。底盤的左前方、右後方也被弄鬆了。你在聽我說嗎?”


    埃文斯皺了皺眉頭。


    “這輛車是一個死亡陷阱,埃文斯先生。有人用它殺死了你的當事人,有人在索諾瑪的車庫裏做了致命的手腳。而你的名字卻在租用單上。”


    在樓下的車子裏,特德·布拉德利正對詹尼弗·海恩斯嚴加盤問。她的外表還算漂亮,可是她的其他方麵總是不對勁——她的舉止,她粗暴的態度,更重要的是,她的觀點。首先,她說她在為這件案子工作,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給她交付工資,但是特德認為這不可能。特德·布拉德利與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的關係是公開的。作為雇員,她應該知道這一點,她應該尊重他的意見。


    她把他對孩子們的演講稱作“胡說八道”——他沒必要做這個演講,他做這個演講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和對環保事業的一片赤誠——說這個演講是“胡說八道”令人不能容忍。這是一種極端的對抗。絕對無任何尊重可言。更何況,特德知道自己的話都是對的。因為按慣例,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把他的談話要點列在備忘錄上,把要強調的事項列舉出來。而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是不會讓他講假話的。這次的談話要點根本沒有什麽該死的冰河時代。詹尼弗說的都是一些不相關的事情。


    那些樹木很宏偉,正如談話要點上宣稱的,它們是環境的哨兵。事實上,為了不至於出錯,他還從夾克口袋中掏出了要點。


    “我想見識一下。”詹尼弗說。


    “我就知道你會的。”


    “你有什麽問題嗎?”她說。


    給你看?他想。這種態度,簡直是咄咄逼人。


    她說:“你屬於那種以為人人都想摸摸你那玩意兒的電視明星。哎,想什麽呢?噢,天下第一大。我不想。在我眼裏,你隻不過是一個演員。”


    “我認為你是個間諜。你是某個企業的間諜。”


    “那麽我一定不是一個好間諜,”她說,“因為你認出了我。”


    “因為你胡說八道,這就是原因。”


    “我就這點毛病。”


    在整個談話過程中,布拉德利內心裏都鬱積著一種特別緊張的情緒。女人是不跟布拉德利爭吵的。有時候女人們有那麽一會兒對他心懷敵意,但那隻是因為被他,他那漂亮的外表,還有他那明星的威力鎮住了。她們想詛咒他,他通常都讓著她們。但是她們不跟他吵鬧。而這個女人卻跟他吵,這讓他既興奮又惱火。他越來越緊張,簡直沒法忍受了。她鎮定自若地坐在那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沒有絲毫怯意——這種對他名聲的漠視,使他快瘋了。更要命的是,她很漂亮。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使勁地吻她。


    他知道她很樂意。為了確立他的控製地位,他把舌頭伸進她的嘴裏。


    突然他感到一陣劇痛——他的脖子,他的頭——有一刻他一定失去了知覺。因為接下來他發現自己坐在了車子的地板上,氣喘籲籲,看著襯衫上滴滿了鮮血。特德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變成那樣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流血,頭為什麽顫抖。後來,他意識到他的舌頭在流血。


    他仰頭看著她。她冷冷地蹺著二郎腿,越過裙子瞥了他一眼。可是他沒在意。他滿臉怒火:“你咬了我的舌頭!”


    “不對,蠢驢,是你自己咬的。”


    “你對我施暴!”


    她揚了揚眉毛。


    “是你!你對我施暴!”他低下頭,“天啊,這還是一件新襯衫呢。麥克斯菲爾德牌的。”


    她盯著他。


    “你對我施暴。”他重複道。


    “那你去告我呀。”


    “我想我會的。”


    “最好先和你的律師商量一下。”


    “為什麽?”


    她朝汽車前麵點點頭:“你忘了還有司機喔。”


    “這跟他有什麽關係?”


    “他全都看見了。”


    “那又怎麽樣,是你在勾引我,”他咬牙切齒地說,“是你在勾引我。隻要是男的都看得出這種暗示。”


    “很明顯你沒有。”


    “難道是敵意嗎?”他轉身從架子上取下伏特加酒瓶。他想用酒來漱漱口。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回過頭來。


    她在讀那些談話要點。她把那張紙握在手中。他衝過去想要回來。“這不是你的。”


    她眼疾手快把紙拿開了。她舉起另一隻手,做出一把鋒利的刀要向下砍的樣子。


    “特德,想再試試運氣嗎?”


    “我操你,”他說,又喝了一大口伏特加酒。舌頭如火燒一般。真是一個娼婦,他想。真他媽的是個娼婦。對了,明天就讓她另謀高就。他要負責到底。不能讓這個輕浮的女律師這樣擺弄他,得讓她滾蛋。


    埃文斯站在被毀的法拉利下麵。便衣警察圍著他進行了十分鍾的盤問,他隻得忍著。他基本上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埃文斯說:“喬治開車很在行。如果車被做了手腳,難道他發現不了嗎,”


    “也許能發現。可是如果他喝多了,就發現不了。”


    “對,他肯定喝酒了。”


    “是誰讓他喝的酒,埃文斯先生?”


    “是喬治自己喝的。”


    “可宴會上的服務員說是你讓莫頓喝的。”


    “不對。我是在限製他喝酒。”


    突然,他們轉移了話題:“誰在法拉利上做了手腳,埃文斯先生,”


    “我不知道。”


    “我們知道你在索諾瑪外的五十四號路上租了個私人車庫。那裏偏僻安靜。任何人在車上做了手腳都可以來去自如而不被人發現。你為什麽選這樣一個車庫呢?”


    “不是我選的。”


    “可租約上是你的名字。”


    “是怎麽租的?”


    “通過電話。”


    “誰付的款?”


    “是用現金支付的。”


    “是誰付的?”


    “是郵遞員進去的。”


    “上麵有我的簽名嗎?有我的指印嗎?”


    “沒有。隻有你的名字。”


    埃文斯聳了聳肩:“那麽我很抱歉,我對此一無所知。大家都知道我是喬治·莫頓的律師。任何人都可以打我的旗號。這輛車上發生了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想他們應該已經向莎拉打聽了這一切。還有,如果他們業務熟練的話,他們就應該跟她談了話。


    果然,她從那個角落裏出來了,一邊打手機一邊跟科內爾點頭。


    這時,科內爾向前跨了一步:“好了,先生們,如果你們沒有別的問題了,我想由我來監管埃文斯先生。我想他逃不了。跟我在一起他會沒事的。”


    警察們咕噥了幾句,最後還是同意了。


    科內爾出示了證件,然後用手臂牢牢抓住埃文斯的肩頭,回頭向入口處走去。


    莎拉遠遠地跟在後麵。警察們仍然呆在法拉利停放的地方。


    快走到門口時,科內爾說:“我為這一切感到抱歉。警察們沒把全部情況告訴你。事實是,他們從不同角度對那輛車拍了照,把照片輸入電腦以再現汽車撞擊的情景。電腦模擬的情景與真正的車禍情景不一樣。”


    “我不知道你們還可以這樣做。”


    “噢,是的。如今大家都用上了電腦模擬。它們是現代組織必需的。警察帶上這些電腦模擬的情景,回到報廢的車輛那裏,認定車子被胡亂擺弄過。這在以前是絕不能想像的,但是現在可以了。這是運用電腦模擬來改變你對現實看法的一個清清楚楚的全子。他們相信模擬,不相信從現實中采集到的數據。”


    “啊哈。”


    “當然,他們模擬的都是在美國路上跑得最為普通的車子。電腦不能模擬具有四十年曆史而且限量生產的意大利越野車。不管怎麽說,他們在使用電腦模擬了。”


    埃文斯說:“可是這一切與索諾瑪的車庫有什麽關係?”


    科內爾聳了聳肩:“你不知道。莎拉不知道。沒有人能夠證明這輛車曾經在那兒。可是車庫確實被租用過——我猜就是喬治自己租的。盡管我們絕不會知道了。”


    回到外邊,埃文斯猛地打開車門爬了進去。他驚奇地發現特德·布拉德利從下巴到襯衫前麵到處是血。


    “怎麽回事?”


    “他滑倒了,”詹尼弗說,“摔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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