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就這樣一唱一和,虞念清冷眼瞧著,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這個祖母和伯父都有幾分唱戲的天賦。


    她也不著急,坐在一旁,旁邊的小幾上放著不少精致的茶點。一般而言這些茶點就是一個擺飾,有些人覺得合乎胃口也隻會吃一兩塊嚐嚐味兒。


    可是她前麵餓了很長時間,平常覺得口味一般般的糕點這時候散發著極為誘人的奶香味兒,全身上下都寫滿了“這一定很好吃”。


    她就順從自己的心,伸出手吃了一塊,緊接著喝了一口茶。胃口就這麽突然被打開,她一連將小半碟子的糕點直接吃完了。


    雖然整個過程她的動作都十分優雅,但是那種對食物的迫切怎麽都做不了假。


    這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鎮國公忍不住看了過去,其他人跟著也直接看了過來。樂平侯夫婦雖然不太高興,但表麵還是十分能穩住。


    老夫人則是快要嘔出血來,認定了虞念清是在故意給自己難堪。她黑著一張臉,語氣自然也不怎麽好,“還有客人在,別那麽沒有規矩。”


    虞念清頓時臉色煞白,害怕地往後麵縮了縮自己的肩膀。


    一雙濕亮的眸子含著水光,裏麵似乎藏著千萬委屈但又不得不堅強。她緩緩站了起來,朝著鎮國公拜了下去,“是念清失禮了,伯父莫要見怪。”


    鎮國公的態度十分溫和,“有胃口是好事,可是沒有用早膳就過來了。”


    在一旁一直被當做木樁子的小滿頓時眼眶一紅,接了一句,“豈止是早膳,姑娘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好好用過東西了。”


    老夫人心裏一喜,難得誇讚一下虞念清。這孩子終於會看眼色,知道該在什麽時候賣慘。看著一個好好的姑娘被糟蹋成這樣,她就不相信這次鎮國公府不出血!


    可下一秒,她就看見自己剛在心裏誇過的孫女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下來了。


    虞念清長相明豔,是那種穿著寡淡的衣裳都能在一眾貴女當中脫穎而出。此刻眼淚悄無聲息流下,整個人更是如弱柳扶風,透著一種讓人憐惜的嬌弱來。


    梁知舟瞧著,拇指忍不住相互摩挲著。


    而後就聽見小姑娘說:“梁伯父還是不要問了吧,是念清沒有本事,連定下來的婚事都能讓人搶了。所以祖母她們斷了聽夏院的用度也是應當的,念清不敢有任何意見的。”


    老夫人隻覺得有一股熱血湧上自己的頭頂,她漲得老臉通紅,怒喝,“你在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


    “不是您和我說的嗎,我就是一個連男人都看不住的廢物。”虞念清瑟縮著身體,雖然害怕還是問了出來。


    老夫人是說過這句話沒錯,可是她那時候就是……夭壽哦,都解釋不清楚。


    樂平侯臉色更是不好看,畢竟他是個男人,在朝中有個正經職位。要是傳出去弟弟不在之後,他就苛待侄女,日後還有誰敢同他真心來往。


    他臉色一沉,“你祖母那時是關心你,就是話說的不好聽一些。你切莫再要說這種胡話,讓外人聽見了反而讓人覺得我們是在苛待你。”


    虞念清隻想冷笑,隻覺得麵前的人戴上了一層厚厚的麵具,讓人作嘔得很。她今天既然鬧了這麽一出,自然是不肯輕易結束。


    她又掉了兩滴淚,裝作一幅聽見去話的樣子。


    老夫人和樂平侯的一顆心還沒來得及放下,就看見小姑娘朝著鎮國公跪了下來。


    兩個人太陽穴旁的青筋突突跳動著,瘋狂使著眼色。


    虞念清權當做對自己沒有聽見,眼中的淚水更多,“梁伯父,我父親如今下落不明,我聽祖母和伯父說,樂平侯府如今的日子也不好過。就求您幫幫我們,看能不能有什麽辦法保住爵位。還有我的大堂哥,如今在翰林院呆了幾年,也要往上升一升。我二堂哥雖然書文不行,但是腦子靈活,您看能不能給他謀求一官半職的,也算是有個差事。我小叔家的堂弟,如今也到了啟蒙的年紀,您要是能走動一下,將她送進國子監就好了。”


    這些都是老夫人在家裏念念叨叨的事,整天就是她的好大兒和幾個寶貝金孫。


    她這一次可是不計前嫌幫了他們呢。


    老夫人開始喘著粗氣,樂平侯的臉色更是黑到不能見人。樂平侯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灰塵飛舞,“你到底在說什麽!”


    “祖母在府中就是這麽說的,難道是我弄錯了?”虞念清眼淚就掛在睫毛上,反問著:“伯父難道不需要嗎?”


    不是問想不想,而是問你需要還是不需要。


    樂平侯自然是想要裏子,可這時候要是應承下來,就是將自己的臉麵扯下來放在地上踩。


    他一時怒火攻心,“樂平侯府養了你這麽多年,倒是將你養成這副作怪的性子,我今天就要替你的父親好好教訓教訓你。”


    他上前去,高高揚起自己的手。


    眼看著一巴掌就要打下去了,他的手腕卻被人攥住,疼得他一時麵容扭曲。


    梁知舟這才將他的手腕放開,拿著帕子擦了擦手,笑意森然,“侯爺,這怕是不合適吧。”


    他今日穿了一件雲錦紋長袍,看著儒雅,眼神卻是很冷。


    樂平侯猛然想到他站在禦前和皇上相談甚歡的場景,頓時冷汗就下來了。他不想承認自己居然被一個小輩嚇住了,強撐著說:“你是不知道,這丫頭在府中就目中無人,上次她祖母還被她氣得昏倒了,你可別信她。”


    他越說越覺得男人身上的冷意更甚,聲音越來越小,“今天我就看在你的麵子上,饒了她這一次好了。”


    虞念清挑了挑眉,沒有反駁他的那些詆毀,隻是捏著自己的帕子,震驚又痛苦地看向自己的大伯。巴掌大的臉更加蒼白,身形都開始搖搖欲墜,一幅“我難過但我敬你是長輩所以不反駁你的樣子。”


    鎮國公目光凝重,情況要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是了,一個沒有依靠又被退了親事的姑娘怎麽在虎視眈眈的親眷當中生存。


    與其想著怎麽補貼樂平侯府,倒不如直接成為小姑娘的靠山。


    想清楚之後,他咳嗽了兩聲,看向小姑娘,“我和你父親本就私交甚好,我也一直拿你當做女兒看待。景明糊塗犯了錯事,我也不知該如何補償你。不如我認你做義女,日後若是你遇到任何麻煩,隻管來告訴我,可好?”


    說完之後,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虞老夫人和樂平侯夫婦。


    作者有話說:


    梁知舟:?????


    第11章


    這完完全全就是告誡,明晃晃地告訴虞家的人,他願意做虞念清的靠山。他們日後要是還想要欺負人,也該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能耐。


    這就像是一巴掌直接抽在了樂平侯的臉上,樂平侯臉上一時五彩繽紛,熱鬧得緊。


    老夫人還沒琢磨明白,這事到底是好處還是壞處。看見兒子生氣之後,她瞬間就閉上嘴巴也不敢輕易開口。


    鎮國公又問了一遍,“你要是同意的話,我便準備一個人認親宴,總該要光明正大告訴所有人。”


    鎮國公這次全勝歸來,皇上少不了又要給出不少上次,鎮國公府在京城中的名聲會更近一步。更重要的是他們家人口簡單,沒有亂七八糟的關係,若是認了這門幹親,虞念清幾乎可以說一躍飛上枝頭。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她就和梁知舟成了名義上的兄妹,那麽之前他們私下裏做出的交易就可以不作數。


    這個條件實在誘人得很,虞念清十分心動。剛準備要同意時,便感覺有人正在盯著自己,下意識朝著梁知舟的方向看過去。


    男人輕飄飄將自己的視線收回,好整以暇地把玩著手中的玉佩。碧綠的翡翠在細長的之間翻轉繞圈,乖順地仿佛本來就是軟質的絲帶。


    她猛然想到,前幾天她送出去的那枚玉佩。


    外麵的陽光正好,湧入到前廳來,將她所站的那一塊地方照得亮堂堂的。可饒是這樣,她仍舊察覺不出任何的溫暖來,反而心中竄起一股涼意。


    “還是不了,父親還沒有回來,認親的事總是要他同意的。”小姑娘剛剛哭過,睫毛濡濕,看著軟軟糯糯,脊背挺得筆直。


    鎮國公覺得可惜,但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因此並沒有勉強。


    不過他覺得再也沒有在這裏繼續呆下去的必要,起身就要告辭。


    老夫人和樂平侯一開始還拿捏著身份,現在見人要離開了,才徹底開始慌亂起來。就算是不用腦子也能感覺出現在的鎮國公的態度微妙來,總不能鬧到最後落了個雞飛蛋打的地步。


    樂平侯連忙站了起來,說是要留鎮國公用膳。


    鎮國公沒有理會,直接拒絕了。出門之後他同身邊的梁知舟說:“看來念清那孩子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過,你去查查看,現在樂平侯府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他也算是看著這個孩子長大,也看出來她今日說得一番話裏有演戲的成分。但那是個聰慧的孩子,若是最後不是被逼得狠了,怕是也不願意在外人麵前自爆其短來。


    “你虞伯父高風亮節,縱使他現在下落不明,他的妻子也不該受到苛待。”他感歎著說。


    梁知舟倒是從他的話當中,想到一些前世的事情。前世虞平生也同樣失蹤了,失去了這層庇護,那個小姑娘的日子不怎麽好。先是出嫁之前被祖母和叔伯用各種名義剝奪了近乎一半的產業,又在出嫁之後,受到楊氏的苛責,最後一點產業也沒能保住。


    她最後幾乎就被架空成一個看起來美好實際上一碰就碎的花瓶,全然沒了聲息,在最後連續送走自己的母親、哥哥,最後等到的是父親的一具屍體。


    梁知舟微微眯起眼,回頭看了一眼門匾上偌大的“樂平侯府”四個字,低頭時額發淩亂了視線,應了一聲,“是呀,不應該啊。”


    所以這輩子總該有些不一樣。


    他輕笑了聲。


    ——


    梁家的人離開之後,屋子裏的氣氛陡然冷了下來。


    虞念清接過小滿遞過來的帕子,將臉上擦幹淨,瞬間一顆柔弱不能自理的嬌花搖身一變,又成了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這種轉變更是將老夫人氣得夠嗆,這幾乎就是一種挑釁,在明晃晃地說“剛剛那些都是我裝的”。


    “你剛剛都在胡說什麽,你是不是要看著所有人都不好過,你心裏麵才會高興。”老夫人的目光就像是要吃人一般,“我們虞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一個孽障!”


    “我怎麽了,我這不是在幫虞家嗎?你們說說我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那一句不是你們在府裏常說!”她是真的覺得諷刺,看了看老夫人,又將目光對準樂平侯,“難不成你們也知道這些話不對?”


    算計都不敢明明白白算計,既想要舔著臉要好處,又要麵子對外麵展現自己的高風亮節,哪有這麽好的事。


    她的目光中含著幾分嘲弄。


    樂平侯直接一股怒火衝到頭頂上,上去揮著巴掌就要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女。


    虞念清不多不讓,清淩淩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倔強,“若是你打了下去,我現在就頂著巴掌印去找鎮國公。”


    就這麽一句話,樂平侯這麽一巴掌就怎麽都打不下去。


    一旁沒怎麽出聲的王氏隱隱意識到這個侄女有些不一樣,沒有挑火,反而是問了一句,“你說說看,你現在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是真的想看虞家垮掉嗎?你忘了你的母親和你的哥哥都還是虞家人,你這樣做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她像是一下子站在了正義的最高點,整個人身上像是散發著光輝。


    虞念清突然有些想笑,為自己的父母覺得不值。就是到了現在,他們對她的父母也全然沒有一點感激,反而將他們當做一個威脅他們女兒的工具。


    她死死閉上眼,努力克製住情緒,開口時話裏麵有了些顫音,“每年我舅舅便會從江南送來大量的布匹和茶葉,我娘親都均分給每個人都送了。再加上府中油米和炭火都是從我娘的陪嫁鋪子中拿的,卻從未結過一次賬,這些年累積下來不知凡幾。”


    老夫人麵上不好看,打斷她的話,“這些都是陳年舊賬了,提這個幹什麽,難道你的伯娘嬸娘從家裏帶了東西沒有分給你們?”


    王氏家如今落魄,情況還不如樂平侯府,三嬸娘周氏和四嬸娘袁氏原本就是出身不顯,三個人回娘家時候帶過來的東西也就是些吃食和逗人玩樂的小玩意兒,又怎麽比較?


    就算算上幾個人的情誼,她不計較好了。


    “大堂哥和二堂哥成親的時候,大伯娘說府中銀錢緊張,我母親又私下拿了兩萬兩。三嬸娘當初說兩個堂妹需要打扮,前前後後從這邊拿走了不少首飾,怎麽說也有個三四千兩。更不用說祖母了,光是您一個人這麽多年吃燕窩的錢,少說也有幾萬兩。”


    虞念清一樁樁指出,原本覺得沒什麽的花銷,這時候算起來也格外讓人心梗。


    “而我和哥哥自小的花銷,公中就沒有出過一分,全部都是走了私賬。你們先說說,樂平侯府給我什麽?”


    王氏目光躲閃,說不下去,她自己這些年用得習慣還真沒考慮過占了錢氏多少銀錢。


    倒是老夫人陰陽怪氣了一句,“你娘就是個商戶女,能嫁到我們府上都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這些東西不過是她用來討好我們……”


    “老夫人!”王氏立即打斷她的話。


    不過這已經來不及,虞念清已經將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原本她以為自己在聽到這麽侮辱人的話之後,會覺得難過,但實際上她隻覺得釋然。


    原來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想過將他們的二房當做家人,反而高高在上,理所當然享受著二房帶來的利益。


    “也成,是我們低人一等。我們這般低賤,拿出來的錢都是低賤的,你們又怎麽能看得上。”虞念清輕笑,看著樂平侯和王氏,“旁的也不說了,大堂哥和二堂哥成親時兩萬兩銀子還是請侯爺和夫人盡快還給我們吧。旁人家操持一場婚宴至多不過三四千兩,這兩萬兩都能將聘禮包圓了,這怎麽都不該是我母親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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