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說出來時,那些殘存的委屈仍舊存在,內心平靜眼淚卻下來了。


    在兩個人解除婚約之後,她第一次正視麵前的男人,“你知道她喜歡吃桂花糕,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麽嗎?”


    梁景明一下子愣住,做不出任何表情。


    她從他的表情當中但已然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伸手拿帕子將自己的眼淚擦掉,“回去吧,和楚清清好好過你的日子,不要再在我麵前出現了。”


    說著她就直接放下了車簾,留下梁景明一個人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虞念清到底喜歡吃什麽呢?他瘋狂回憶,卻找不到一點有關的記憶。他問自己的小廝,小廝小心翼翼反問,“爺,您是不是問錯了,問的應該是楚姑娘吧。”


    “是虞姑娘。”梁景明聲音澀然。


    小廝恭聲應著:“應該是姑娘家們都喜歡的甜食?不過每年從莊子上送來筍子,虞姑娘都有送一份來給您。”


    梁景明最喜歡吃冬筍,知道的人不多,虞念清卻沒有忘過。


    梁景明伸手捂著自己心髒的地方,突然覺得有些沉悶難受,鈍鈍疼著。但是不應該啊,他喜歡的人明明是楚清清,為什麽他還要為了別人難過?


    他一隻手搭上自己的眼,頹然地坐倒在椅子裏,忽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


    虞念清回去時候,讓丫鬟過來搬人參。


    這動靜不算小的,周氏剛好出來散步,一下子就看見了。她笑著走過來,“這又是什麽好東西,我來瞧瞧。”


    她動作比較快,身邊的丫鬟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拿一個盒子直接打開。等看見裏麵隱隱有了人形的人參時,眼睛珠子都快要掉了下來,驚訝道:“這種好東西,得要多少銀子啊。”


    瞧瞧這顏色,這個完整度,都是不好找的。


    她眼睛又看向那丫鬟懷中抱起來的盒子,心肝兒都在發顫,“不會這麽多都是人參吧。”


    “嗯,我娘親身體不好,舅舅那邊寫了心囑托我多買一點的。”虞念清點點頭,看了一眼周氏緊握住盒子的手,“正巧這麽多用不完,聽說三叔最近也勞累,你不如就將這個拿回去,讓大夫開一個調養的方子,給三叔補補身體。”


    “那多不好意思,這些可都是你花真金白銀買來的。”周氏的臉頓時就笑成了一朵花,立馬就將盒子蓋上交給身邊的丫鬟,才說:“你三叔一直念叨你,說你這段時間辛苦了,讓我多照顧照顧你。你後麵若是有什麽用得到嬸嬸的地方,你隻管開口。”


    “說來,我還真有一件事情要找嬸嬸幫忙。”虞念清抿唇笑。


    周氏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怪不得她之前覺得這個人參有點咬手。但是到手的東西要是讓她退回去卻是不可能的,她也隻能不情不願地問:“什麽忙?”


    “就是您也知道,我母親下麵有不少產業。現在她病了,我要照顧她,有些賬目實在沒有精力核對。”


    周氏不願意核對賬目,這就是一個麻煩的活,可緊接著就聽見小姑娘說:“若是您願意的話,核對的賬目上分出兩成的利潤給您成嗎?”


    周氏的精神一下子就起來了,立即喜笑顏開說:“既然你忙不過來,我這個做嬸子哪裏能不幫忙。你且放心,我算賬是一把好手,賬目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虞念清抿唇笑:“所以侄女才找您幫忙。”


    她特意站在原地和周氏聊了一會兒。


    這裏靠近垂花門,人來人往,用不了多久兩個人的對話就全都傳了出去。


    盈月不理解,回去之後替姑娘將披風解下,一邊說:“三夫人平日就喜歡往自己懷裏麵攬錢,你將賬目交給她打理,不就是等同於將油罐子直接交給老鼠。”


    “哪有你這樣比喻的,若是讓別人聽見了像是什麽話。”


    “奴婢就是說給你聽聽罷了。”盈月端來盛滿熱水的銅盆,直接放在小幾上,“再說了夫人現在雖然身體不好不大能管事,但是手下也有幾個好用的人,哪裏需要將賬目交給別人。”


    如果是可以的話,虞念清也不想吃這個虧。但是現在虞家,四嬸一向膽小怕招惹事情,她娘親在病中不能操心。若是王氏和老夫人鐵了心要對她做出什麽,光是一個“孝”道壓下來,她都極為難受,總是要有一個人幫襯一把。


    這不過是用些閑錢,讓周氏不得不和她站在一邊罷了。再者說侯夫人王氏原本就是喜歡多疑的人,也惦記著二房的東西。現在周氏先得了好處,她便會對周氏產生懷疑。那麽日後就算周氏日後想反水,王氏也不可能全然信任她,算是徹底杜絕了兩個人走在一起的可能。


    至於事情會不會越演越烈,鬧到最後家宅不寧,她則是一點兒都不關心。


    她怕盈月說漏嘴了,也沒敢多提及,隻讓盈月過來幫忙卸了身上的裝飾。她伸手將墨玉佩遞過去,盈月沒有防備。


    兩個人的手岔開了一點距離,玉佩便直接砸落在地上,發出“錚”的一聲響,然後四分五裂飛濺開來。


    而在碎片當中,靜靜躺著一張白紙。


    第17章


    這樣突然的變故倒是鬧得虞念清有些措手不及。


    她將那張紙撿起,簡單掃了一眼發現上麵居然沒有一個字。而且這種紙張很奇怪,不像是府衙裏書寫公文的紙張,倒是有些像是從私人作坊裏生產出又被積壓了很久,上麵有些泛黃。


    盈月都被嚇得呆住了,“姑娘……”


    “沒事,你先下去。”她表情嚴肅慎重,“出去之後,就當是什麽都沒有發生,莫要此事同別人提及,任何人都不要。”


    盈月猜到此事幹係重大,慎重點了點之後,就直接出去將屋子留給自家姑娘。


    等屋子裏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虞念清才用手帕將玉佩的碎片包起來,放在燭台下麵仔細察看。這塊墨玉佩不止經過一個人的手,每個人包括她都仔細看過,沒有看出玉佩有任何的裂紋。


    她父親應當是用了一種特殊的方法才將這塊紙夾了進去,隻是這張紙到底有什麽奇特之處,值得這麽費勁心思隱藏起來?


    她小心翼翼捏著紙張的邊緣,放在燭火下麵察看,很難看出一個所以然來,最後隻能將這塊還沒有巴掌大的紙張夾進一本書當中。


    突然多了一條線索,她心緒複雜,極難入睡。等第二日醒來沒有多久,便主動去如意坊找梁知舟。


    梁知舟得到消息之後應當是特意趕回來的,身上還有一種檀香味,應當是在佛寺之類的地方過了一夜。他看見女子已經在等著,目光頓了頓,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昨晚我不小心摔碎了玉佩。”在尋找她父親下落這件事情,她和梁知舟的立場是一致的,這時候就沒有隱瞞,“那天我不小心摔碎了玉佩,結果發現中間夾著一片白紙。”


    她從桌子上的書中將白紙取了出來,遞過去,“我覺得我父親用這種隱蔽的法子將這張紙藏起來,上麵應該有極為重要的線索。但是我已經仔細看過了,看不出什麽,所以想要過來問問你。”


    梁知舟將紙張接了過來。他先是摸了摸紙張的厚度,見沒有任何異常之後,才將紙張對著窗戶那邊借助光亮看了看。


    他眉心微微蹙起,像是都在思考著什麽,而後讓外麵守著的董管事拿來女子用的眉粉和一支幹淨的毛筆。


    東西很快就被送過來,他手執起毛筆沾取眉粉之後,直接對著紙張塗上去。


    虞念清看見他的動作之後,不由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後觀看。


    一開始並沒有什麽變化,等到眉粉被用的次數越來越多,紙張上就出現了一枚銅錢的式樣。其實說是銅錢也不完全是,隻是樣子和大小有點像,都是外圓內方。不過照理說,銅錢的兩麵都有花紋,如果將樣子都拓下來,紙張上也應該有同樣的花紋才是。


    這麽想著,她忍不住湊近一點,看看是不是因為花紋比較淺,她沒有看清楚。


    這麽突然靠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被拉進。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放在了白紙之上,自然就沒注意到一縷垂落的頭發拂過男人的耳邊落在男人的肩膀上。


    現在已經進入了春天,春衫都不厚重,梁知舟能夠清楚地聞到她身上特有的淺淡香氣,一瞬間執著筆杆的手就攥緊。


    他略略偏過頭,看見女子泛著精致的下頜,再往旁邊就是纖細瑩白的脖頸。


    她今日出門時戴了耳墜,耳墜下端的淺粉色芙蓉花式樣的珠子就停在那片瑩白之上一晃一晃,在陽光之下晃得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將那珠子撥開,然後再好好看個真切。


    他裝作若無其事收回自己的視線,拿著紙張的手指因用力泛著白色。


    虞念清倒是沒有注意,確定沒有從上麵看到花紋之後,連忙讓人拿來一枚銅錢,對著上麵的印記比劃了一下,結果印記要比銅錢稍微小一圈。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不成還能是其他東西?


    梁知舟稍微往後靠了靠,端起桌子上已經快要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壓下心裏的躁意,才開口,“說不定就是銅錢。”


    她心裏覺得也像是,可越發疑惑起來。之前因為上下疏通關係,她對幽州也有些了解,知道幽州本地窮苦,幽州官員最大的政績都是靠著境內的一座銀礦。


    幽州的銀礦十有八九有問題,可這和銅錢有什麽關係?為什麽父親會傳出一張有銅錢印記的紙張?


    她感覺有層層輕紗籠罩在自己麵前,她費力想要看清前方的道路,可揭開一層輕紗之後,還有無數的輕紗等著她。


    這種感覺十分糟糕。


    梁知舟倒是開了口,“我可能要去幽州一趟,不管這到底是什麽,到時候總會明白的。”


    這句話吸引了虞念清的注意。


    梁知舟雖然現在是天子近臣,但實際上官位並不是很高,現在這時候外放的名額也都確定好了,他是怎麽能去幽州?


    也許是她麵上的表情過於明顯,男人倒是開了口,“皇上一心向往道教,想要修建天下第一觀,想要日後能常常過去與仙人傾訴心事。奈何佛教盛行,京城中已經沒有適合修建道觀的地方,就準備在幽州修建一座道觀,我去監工。”


    皇上若是真想要修建道觀,隻怕花費甚多,工部尚書竟然沒有直接撞死在金鑾殿前?


    “事在人為。”梁知舟放下茶盞,從容不迫,似乎這對於他來說不過就是一件小事。


    這時候的梁知舟,看著十分危險,可偏偏又掌握著無上的權力,似乎隨時都能輕易摧毀任何東西。


    她不由心神一凜,生出幾分懼怕來。


    回去的時候還是梁知舟送她的。如意坊二樓和三樓之間有一道極窄的樓梯,他走在了最前麵,像是想起了什麽提起,“梁景明昨日回去之後,竟也不知道怎麽突然發了瘋,讓自己的小廝到處打聽,問你都有什麽喜好。然後好像是開始準備什麽東西,瞧著像是要送給你的樣子。”


    他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一隻手搭在欄杆上。


    屋頂開了天窗,外麵的光亮直射下來,光與塵埃浮動。


    他就站在光與塵埃之下,笑了出來,一雙鳳眼充斥著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審視著問:“要是他忽然反應過來,你對於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人,想要繼續和你在一起,你會同意嗎?”


    她的心口開始莫名沉悶,莫名就開始難過。那種情緒十分突然,逼得她幾欲落淚,連眼眶都不自覺紅了起來。


    而在別人的眼裏,她這樣的舉動無疑就是一種對梁景明的戀戀不舍。


    他的眸光慢慢沉了下去,眸子深黑,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沒了,“若是你還喜歡他,我們的約定現在作廢,怎麽樣?”


    虞念清還沒有理清楚那種莫名的情緒到底是來自什麽,聽見梁知舟的話之後,下意識看了過去。


    男人身後是一條狹窄陡峭的長階,他就站在離她不到幾步遠的地方,身量清俊挺拔,卻不知道為何緊緊繃著,倒是有種從底下爬上來的錯覺。


    她長舒了一口氣,最後說:“不會的,我現在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日後也不會有。”


    男人似乎不太相信,看過來的目光帶著幾分探究。


    她想了想之後,朝著下麵走了幾個台階,就剛好站在男人的上一級台階之上極為認真說:“就這麽不相信我?我說過要和你成親,自然不會說假的。”


    一雙眸子濕亮,像是有盈盈水光,他從中能夠看見到他自己。


    胸腔中似乎有什麽破土而出,他低下頭,湊近小姑娘眉心的位置。


    她是有些發懵的,也就忘記了躲開,眼睜睜看著男人停頓了一會之後,溫熱的吻觸就落在她的額上。


    那是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親著的那一塊地方像是直接著了火,然後熱度蔓延到全身,甚至是緊張。但是並不反感,仿佛原本就該是這樣。


    他的吻一觸即分,而後看著麵前的女子,“這次我們說好要成親的,所以不能反悔。”


    昨天梁景明攔下她的馬車時,他就站在三樓的窗戶邊,看著兩個人說話,看著梁景明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而後像瘋了一般打聽她的消息。


    他對任何事都有足夠的把握,可唯獨在那時候亂了心緒,怕她再次回頭。


    虞念清還沒有明白他話裏麵的這次是什麽意思,整個人便陷入到一個男人的懷抱中,耳邊是男人有些危險的聲音。


    “不然我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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