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他微蜷的長發梳理平整,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蘇白璟的手掌微涼,手指修長有力,握緊手中,就有一種無比親切的熟悉感。


    好像他們已經這樣雙手交握了無數次,好像她?已經能熟練地感知到他掌心每一道紋路的走向。


    但其實……他們也沒?有拉過很多次手。


    她?太過於害羞,太不夠坦然。


    很多次,蘇白璟悄無聲息想握住她?的手。


    都被她?雙頰泛紅,略帶逃避地躲開。


    於是他的指尖隻能從她?的指尖滑過,一觸即離。


    其實她?明明也不是很抗拒的不是嗎?


    其實……她?明明也很喜歡和他的觸碰不是嗎?


    陸晴彎起一個無比苦澀無奈的微笑,她?一根根分開蘇白璟的手指,將她?的指頭從他的指縫中穿過,十指交握,密不可分,像是最真誠而又決絕的誓言。


    她?在心裏默念蘇白璟的名字。


    快點好起來,快點醒過來吧。


    醒過來,她?保證,她?這次再也不會?逃避自己的心了。


    陸晴抓著蘇白璟的手掌握了很久,直到他如玉的微涼手指上漸漸侵染上和她?一樣的溫度,她?才有些戀戀不舍地放開手。


    不是因為她?不想繼續握著他的手了,隻是馬上就到了換藥的時間,醫修要?過來檢查傷口換藥了。


    她?小心執著他的手,一點點朝著鬆軟的被窩裏放去?。


    恰在此?時。


    蘇白璟安靜垂放在她?手掌上的指尖忽然輕輕一顫。


    那?顫動很不明顯,很細微,就像蝴蝶化蛹之時發出的第一下震顫。


    陸晴動作?霎時一頓,她?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一動不敢動,怔怔望著蘇白璟的手指,生怕她?剛剛看到的顫動隻不過是她?的錯覺和臆想。


    幸好,蝴蝶化蛹的顫動不會?在一下之後就停止,蘇白璟的手指搭在她?的掌心上,又輕輕顫動了一下。


    不是她?的錯覺,不是她?的臆想。


    心髒像擂鼓一樣瘋狂跳動起來,陸晴再也忍不住,條件反射握緊他的手掌,驚喜而又期待地望向蘇白璟的眼?睛。


    他雙眸仍然緊閉著,纖長的睫毛卻在不斷輕顫,像是做了一個深長的噩夢,遲遲無法從噩夢中醒來。


    陸晴握著他的手湊近他的臉,在他的耳邊輕聲呼喚:“蘇白璟……蘇白璟?”


    “快醒醒……你能聽到我說?話的……對嗎?”


    ……


    “蘇白璟……”


    在蝴蝶徹底破蛹而出,舒展開它的翅膀之前,陸晴感覺到了,被她?一直緊握在掌心的手掌溫柔地蜷縮、舒展,在她?手心裏張開,試探著往她?的手上裹去?,反握住她?的手掌。


    陸晴瞪大眼?睛,強掩著心中的悸動,看著蘇白璟緊閉的雙眼?一點點,一點點睜開。


    她?該開心,她?該笑,她?該問問他現在怎麽樣了的。


    可是,陸晴再也忍不住,她?根本就沒?辦法控製,滾燙洶湧的液體?爭先恐後從眼?眶中湧出,視線陡然就變得模糊不堪起來。


    “……怎麽還哭了?”


    蘇白璟的聲音——清澈、溫和、繾綣、虛弱。


    恍若經年。


    蘇白璟彎起唇,用力揚起一個溫和的微笑。他勉強抬起另一隻沒?被她?握住的右手,向她?的方向,向她?臉上探來,似乎是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淚珠,但他的手掌似乎綿軟無力,軟綿綿地停在半空,半晌也沒?能徹底抬起。


    陸晴睫毛顫了顫,慌忙伸手去?握他抬起的手:“你別?動!”


    “你不能動,萬一碰到傷口了怎麽辦?你想要?什麽,告訴我,我幫你弄。”


    蘇白璟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無奈又心疼地看著她?頰上滑落的淚珠,他的嗓音因為剛剛醒來而顯得有些沙啞:“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我才沒?哭!”


    陸晴試圖彎唇,可唇角的肌肉像痙攣一樣輕輕抽動,怎麽也彎不下來。她?長呼一口氣,放棄彎唇的動作?,抬手胡亂在臉上抓了一把,將臉頰上的淚水抹去?。


    “我隻是太激動了!”


    蘇白璟沒?拆穿她?這略顯蹩腳的謊言,被她?握住的手無力卻執著地向上抬起。


    陸晴很快意識到他想做什麽,執起他的手按在頰上。


    蘇白璟的手終於不再掙紮,修長的,泛著涼意的手指一寸寸在她?的臉頰上拂過。


    每一次接觸,都斂去?一抹水花。


    “哭成小花貓就不好看了哦。”


    他的手指仿佛帶有獨特的魔力,擦過她?臉頰的每一寸皮膚都能帶出細小灼熱的火花,灼盡每一絲水汽。


    “你才不好看!”


    陸晴終於破泣為笑,她?勉強從驚喜中定下神來,略帶擔憂地看他的麵色和身體?:“你現在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她?蹭的站起身來:“我去?找醫修!”


    “別?……不用”蘇白璟伸手拽住她?,力道軟綿綿的,“我沒?事,我感覺很好,隻是有點沒?力氣。”


    “真的嗎……?”


    蘇白璟彎眸:“嗯……我想坐一會?。”


    “我扶你。”陸晴連忙道。


    她?站起身,小心托著蘇白璟的脊背。


    他受了傷,為了換藥方便,身上隻著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左胸口的位置,沁出些薄薄的血跡。


    他的傷口雖然已經不再大量出血,但還未徹底愈合,還在不斷地流淌出紅粉色的血液。


    陸晴隻看了一眼?,就心頭微顫,不敢再繼續看下去?,她?小心避開他左胸的傷口,將他扶坐起來,起身在衣架上取了一件厚實些的長袍,依然是他喜歡的月白色。


    她?將長袍半披在他身上,視線忍不住又往他左胸口上的傷口上看去?。


    她?隻在第一天?的時候看了蘇白璟的傷口,後來便再也未曾看過。


    不是因為她?覺得蘇白璟的傷口可怖,更?不是嫌棄傷口處的髒汙。


    而是因為……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她?的腦海裏忍不住就會?有那?天?的畫麵閃爍。


    那?隻相貌醜陋的若香妖,豎起它的翅羽,毫不猶豫,滿臉殘忍——


    “怎麽又哭了?”


    蘇白璟低低歎息一聲。


    他靠在床頭上坐著,恰好能和陸晴對視,她?離他很近,一眼?就看到了她?眼?角沁出來的圓潤淚珠。


    她?為他哭泣的樣子很好看,很令人?著迷。


    但是——蘇白璟更?想讓她?漂亮眼?角沁出的淚滴出現在別?的時候。


    他抬起手,指尖輕輕按在她?的眼?角,不知道想到什麽,他的眸色漸漸暗沉下來。


    “現在怎麽樣了?”蘇白璟輕聲開口,“那?天?之後,怎麽樣了?”


    陸晴沉默一瞬。


    那?天?之後……在救兵趕到百景樓之後,那?隻醜陋的妖很快被抓住。


    可那?隻妖反應很快,在確認自己沒?有反抗的可能之後,竟然直接自爆妖核,直接自殺了。


    經過探查,那?天?在百景樓裏,並沒?有出現其他妖族的痕跡。


    隻有那?一隻妖。


    陸晴也很快知道了那?隻妖的名字——若香妖。


    “那?隻妖並沒?有很強大的體?魄和戰鬥能力。”陸晴眸光沉沉,“若香妖是一種很特殊的妖,典籍上說?,它身上長有特殊的囊,能分泌出幾種特殊的香氣。那?香氣極為霸道,一但中招極其容易喪失戰鬥能力。”


    那?天?,他們在百景樓聞到的香氣,根本就不是靈食靈果?的香氣,而是……若香妖特意釋放的味道。


    “那?隻妖……是怎麽混進來的?”


    陸晴搖了搖頭:“不知道……父親他們還在探查,據我所知,應當還沒?有查出什麽線索。”


    那?隻若香妖死得太快了,快到他們還沒?來得及進行一丁點的盤問,甚至連搜魂都不行。


    雖然線索不多,那?天?在百景樓死亡的修士也不算多,但他們皆是各大家族的重要?子弟,各大家族當然不會?對此?掉以輕心,一定會?一直追查下去?。


    更?別?說?——趙逢和趙懷靈也死在了那?隻妖的手裏。


    趙逢和趙懷靈是趙家主趙奇山唯二的孩子,一下子盡皆失去?,痛苦憤怒無以言表。


    而且……陸晴聽說?,趙逢的死狀極其淒慘。


    他不是死在百景樓裏的,是唯一一個死在望楓林的修士。


    據說?,趙逢被發現的時候……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好肉,麵龐已經看不出人?形,還是憑借著破碎的衣物,才證實了他的身份。


    趙奇山在看到趙逢的時候,驚怒交加之下,一掌毀了半個望楓林。


    他們猜測,趙逢可能是中途離開百景樓的時候剛好碰到了那?隻若香妖,說?不定還撞破了若香妖的秘密,所以才會?被它以那?樣殘忍的手段殺死。


    這樣血腥殘忍的事情,隻會?讓人?心悸憂慮,陸晴並不打算告訴剛剛重傷醒來的蘇白璟。


    “你先別?思索這些了!”陸晴不讚成地嗔了他一眼?,“你現在要?好好休息才是,這些事情,爹爹他們會?調查的。”


    提到父親陸厲然,陸晴臉上帶了笑意:“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應當算是好消息吧?”她?有點不好意思,眼?睫微微垂下來,一大顆像寶石一樣晶瑩的淚珠被擠下來,在空中墜落。


    蘇白璟抬起手。


    “啪嗒”一聲輕響,穩穩接住了那?顆寶石。


    他合上手:“什麽好消息?”


    陸晴輕咳一聲:“我爹同意我們兩個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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