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絕大部分人眼裏,這其實也是很沒有趣味的。


    不過景昀、江雪溪和淩虛道尊都不這麽認為,所以絕大部分世人的看法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慕容灼顯然也不這麽認為。


    至少在她眼裏,景昀一直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是個很有意思、很靠譜的朋友。


    聽到景昀的話,慕容灼高興起來:“我也是。”


    喜歡嗎?不喜歡。


    討厭嗎?不討厭。


    景昀笑了笑,唇角輕輕揚起,又揉了揉慕容灼的發頂。


    “去吧。”她說。


    作者有話說:


    本章斷在這裏最合適,所以有點短。明天那章3000+,周末雙更,盡可能在本周結束這個單元,鞠躬。


    第97章 97   絕音徽(二十三)


    ◎景昀低下頭,掩口輕咳。◎


    慕容灼離開了。


    景昀仍然靜靜坐在亭下, 她閉上眼,微風拂動雲羅垂下的兩端,輕柔地披在腦後如雲的烏發上。


    她靜靜坐了片刻, 忽然抬起左手, 解下了頸間一條細細的銀鏈,銀鏈盡頭懸掛著一隻小巧的玉瓶。


    那玉瓶看上去似是玉石般的質地,表麵卻又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柔光。


    那不是天光, 不是雪光,而是朦朧柔和的月光。


    淡淡的月光縈繞在瓶身處,倘若絕頂強者在此定睛細看,便會看出光芒似真非真似幻非幻,其中竟隱含著天道規律。


    這就是仙界重寶,月華瓶。


    景昀指尖摩挲著月華瓶的瓶身, 探知到瓶中玄陰離火正徐徐燃燒, 江雪溪的神魂沉睡在火焰深處, 神魂上的傷痕正漸漸補全。


    她彎了彎唇角,而後抬起手,朝空中一劃。


    一道無形的裂隙出現在空氣裏,吹拂的微風忽然轉了方向,氣流好像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全都避開了裂隙所在的位置。


    那道裂隙無形無影,然而它出現的瞬間, 一種奇異的、淩駕於此方秘境之上的玄妙感忽然籠罩了這方園林。


    與此同時, 園林上方的天色忽然風雲變幻, 如洗的碧空之上匯聚起了層層陰雲, 雲層深處遊走著雷霆電光, 仿佛隨時會落下。


    景昀沒有理會頭頂天空變幻的天色。


    她握著月華瓶, 像懵懂的孩童握著糖塊、像雙頰羞紅的少女握著心上人送來的情詩,仿佛握著自己最珍視的寶物。


    她的動作很珍惜,她的神情很謹慎。


    她把月華瓶放入了那道裂隙之中。


    頭頂雲層中醞釀著的雷霆終於轟然炸響,當頭落下。


    那道裂隙合攏,無影無蹤。


    那不是一道普通的裂隙,而是真正隻有仙神才能施出的手段。它看上去像是空中的一道裂口,實際上卻是仙神以自身神通開辟出的一方空間,極其安全,隻要它的主人不死,任何人都無法越過其主取走這方空間內的東西。


    這樣的神通顯然早已遠遠超過了社稷圖中所能容納的境界極限,秘境本身自動運轉,雷霆當空,便要抹殺景昀。


    月華瓶消失在裂隙裏,景昀抬起了空著的手。


    那一刻,她周身的氣質忽然變了,所有表情像潮水一樣從她麵上退卻。


    她抬起手,朝當頭而下的雷霆用力一揮。


    那隻手雪白纖細,血色淡薄,在當空落下的天雷麵前顯得那樣柔弱可憐,仿佛隨時都要在天雷之下化作齏粉。


    一道劍氣從那隻雪白的掌中生出,迎上了映亮半邊天宇的天雷。


    轟隆!


    奪目的雷霆迎上那道劍氣的瞬間,爆發出無與倫比的震蕩。大地都在震動,園林中那方淺碧色的湖泊中的水已經打濕了湖畔的草地,涼亭的梁柱劇烈顫抖,好像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轟然折斷。


    從天而降的雷霆,在遇上那道劍氣的瞬間,便被盡數斬碎。


    景昀的手仍然沒有放下。


    於是那道從掌心生出的劍氣依舊未曾消散,繼續朝著天穹之上斬去。


    轟隆!


    那座可憐的涼亭終於支撐不住,梁柱崩解,如山傾塌,紛揚土石落下,化作廢墟,將其中那具魔族屍體一並埋葬。


    湖水震蕩更加猛烈,岸邊的花草被撲上岸來的波濤打得東倒西歪,水波仿佛大海上掀起的巨浪,不斷朝著岸邊撲打。


    那道劍光繼續向上,直入天穹。


    天光乍破,黯淡天色驟然明朗。


    那些層層疊疊、厚重至極的陰雲之上,出現了一道極其深刻的劍痕。


    陰雲消散,化作絲縷雲絮。


    劇震驟止,隻剩微風輕拂。


    一切在頃刻之間,再度歸於平靜。


    因為景昀終於放下了抬起的左手。


    然後景昀攤開了右手。


    從見到慕容灼時起,她的右手就一直隱沒在寬大的袍袖中,攥成拳頭。此刻她攤開手,一些淺淡的微光便從掌心徐徐散開,像螢火蟲般縈繞在景昀周身,煞是好看。


    很快,它們沒入了景昀的衣衫之中,又在沾到肌膚的那一刻歸於無形。


    方才硬接社稷圖規則降下的雷霆時,景昀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這一刻卻終於忍不住蹙起了眉,掩住口輕咳起來。


    咳嗽不是因為生病,而是因為痛苦。


    撕裂已久的神魂一角重新融入,當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更是一件無論怎麽謹慎都不為過的事。


    但她就站在那裏,站在園林之中,站在一片廢墟的亭前,很隨意地攤開手,將收攏來的神魂碎片送入了自己的神魂之中,就像她很隨意地舉起手,迎向從天而降的那道天雷那樣。


    這種風輕雲淡的隨意,另一個人和她非常相似。


    ——江雪溪。


    這種隨意來自於自身的強大,以及對自身強大的自信,更來自於心境。


    景昀的咳聲很輕,很快止住。


    她離開亭前,朝園林前方走去。行經湖畔那片潮濕的草地時,隨意地拂了拂袖子,將草地間那幾條被波濤帶上岸,正在無助掙紮的魚兒送入了水中。


    她開始在園林中行走,步伐不急不緩,偶爾停下腳步四處顧盼,像是在遊園賞景。


    這處園林極美,但即使再美,又有什麽魅力能夠讓景昀在這危急的關頭停下腳步?


    .


    風筏穿越雲層,自天邊而來,當它來到杏山前的那一刹,杏山下布設的陣法自動生出感應,盡數散開,任憑它越過重重守衛,降落在了杏山腳下。


    陣法外更遠的地方,已經停駐了少數風筏飛舟雲輦之類的飛行法器。那是距這裏較近的一些門派,得知社稷圖中生變,心急如焚,竟然先道殿一步趕到此處。


    道殿這艘風筏足有五層,極其奪目,停駐在地麵上,便如同一間極其高大的殿堂。


    道殿正使從風筏上走了下來。


    為尊者諱,身為道殿正使,大名自然不會任由隨意稱呼,這位正使並沒有取過道號,世人便仿照舊例以姓氏稱之。


    她姓鍾離,所以世人便稱她為鍾離。


    她已經數百歲,卻看不出年紀,容貌隻算清秀,眉眼間卻另有一種極其玄妙的神韻。


    她立在那裏,就像一縷柔和的風,一片青碧的葉,一捧梅上的雪,一張靜默的琴。仿佛她就是天地間的一部分,無論她置身何處,所有人都會認為她本就該在那裏。


    這是一種境界極為高妙的表現,證明鍾離已經觸摸到了大乘巔峰的那道門檻,能領悟到一部分天地規律並化為己用。


    看到鍾離的那瞬間,杏山內外所有人都不由得鬆了口氣,緊接著同時拜倒,格外整齊。


    “拜見正使大人!”


    鍾離溫聲道:“不必多禮。”


    張三真人和柳真人在人群的最前列,同時上前,喚道:“師姐。”


    鍾離搖了搖頭,止住了他們即將出口的話,反而轉過頭:“等一等。”


    身後的風筏上傳來動靜,是隨行前來的道殿弟子。


    一名弟子推著一輛輪椅,朝風筏下走來,其餘幾名弟子簇擁在輪椅後,神情很是謹慎。


    輪椅中坐著個年輕人,容貌生的很好。更難得的是,他有一雙明亮而幹淨的眼睛,像一把擦淨了、出鞘的劍,卻並不顯得鋒芒逼人。


    風筏下,隨侍的弟子們爆發出驚呼聲。既是因為這位傳聞中閉關五年的大師兄突然現身,又是因為他居然坐在了輪椅上。


    “大師兄!”


    張三真人上前一步,原本仿佛永遠耷拉著的眉毛猛地挑起,像兩把出鞘的劍:“宣白!”


    輪椅上的年輕人低下頭,對著眾位前輩師長謙和地行禮。


    年輕人叫李宣白,是道尊膝下首徒,中州道殿最受敬愛的大師兄。


    早在五年前,李宣白忽然消失在道殿中,對外的說法是他觸摸到了破境的門檻,準備嚐試著衝擊煉虛境。


    倘若他真的破境成功,那便會成為近三百年來最年輕的煉虛境強者。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後仍是如此。


    隻有道尊、正使等極少數道殿的大人物才知道,李宣白其實早已跨過了那道門檻。


    他消失在道殿中,不是因為他要閉關潛修,而是因為他去了北方那片終年繚繞著風雪的冰原。


    營帳中,鍾離三兩句講完了李宣白五年來的去向,而後道:“兩日前,宣白趕回道殿,帶來了一個消息。”


    “魔族最深的冰淵中那位幽夜君,疑似離開了冰原。”


    兩日前,正是社稷圖開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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