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瓷盞有如閃電,急射而出。


    一件死物,卻比帳中任何一名魔教高手的速度都要快。


    那人的身影撞破帳簾,轉瞬間退出數丈,卻終究不及瓷盞迅捷。


    一聲悶響,血花四濺。


    帳外遠處,急匆匆逃離的身影像棵被砍倒的老樹倒在地上,驚動帳外的士卒,引起陣陣驚呼。


    帳中的鮮血很快打掃幹淨,將領們懷著複雜的心緒各自退了下去。


    三長老恭恭敬敬拜倒在景昀麵前,神情無比敬重。


    景昀對三長老的態度有些驚訝,卻沒有發問,隻是令他起身。


    三長老看了一眼他的妻子。


    三夫人還沒有換掉美姬的裝束,一手拿著團扇,另一隻手拿著烏蛟刃,奉到景昀麵前。


    這對夫婦過於恭順的態度令景昀有些不習慣,搖搖頭道:“送回去,不必給我。”


    送回去自然不是指送回瓊台山,而是送到教主或是少教主手中的意思。


    三夫人連忙應下,感激不盡道:“外子愚鈍,若非公主特意前來相助,哪裏還有命在。”


    三長老聞言有些不滿,心想我是你夫君,在你心裏就這般沒用……好吧,就算真是如此,你也不能絲毫不給我麵子,當著外人就說出來啊!


    當然,他心裏這樣想,嘴上卻半個字也不敢多說,無論是對衡陽公主,還是對妻子。


    景昀搖搖頭:“既然得到消息,總要親自來看看。”


    三夫人道:“那刺客竟然會假冒營中侍從,選在光天化日的軍帳中下手,真是喪心病狂,想必是想要趁此機會和內奸一同動手,幸好公主親身至此,否則還真是有些麻煩。”


    她想起那突如其來的襲擊,仍然心有餘悸。


    景昀的反應依舊平淡,看了眼帳外,問道:“何時圍攻?”


    三長老道:“定在明日醜時,與中路軍一同動手。”


    說到這裏,三長老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景昀,猶豫道:“前兩日少教主還派人來問過……”


    景昀淡淡道:“和你們無關,實話實說即可。”


    三長老鬆了口氣,見景昀站起身來,連忙道:“公主……”


    挽留的話還未出口,景昀便已經來到了帳外,在她身後,裝扮成另一位美姬的左少護法急急忙忙跟上,百忙之中抽空對著三長老夫婦揮了揮手。


    三長老夫婦挽留不及,對視一眼,有些擔心又有些猶疑。


    “難道公主和少教主吵架了?”三夫人不安道。


    三長老搖著頭,同樣百思不得其解:“看少教主的態度,不像啊。”


    他們夫婦都是魔教舉足輕重的高層,又是教主以及少教主父子最器重的下屬之一,對少教主與衡陽公主之間的關係知道的更多。


    普通魔教教眾或許會以為衡陽公主隻是推出來的傀儡,但在三長老夫婦看來,將來少教主一定會迎娶衡陽公主,不僅是為了順理成章地將舊秦國正統與魔教融合,更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情分。


    但現在看來,少教主和衡陽公主之間的關係似乎出了些問題。


    “該怎麽辦?”三夫人憂心忡忡地望向丈夫。


    倒不是她喜歡在別人的故事中占據一席之地,而是他們夫婦二人早就做出了選擇並且站了隊,少教主與公主之間的分歧矛盾很可能會影響到他們的未來,所以格外擔憂。


    三長老凝眉沉思半晌,皺眉道:“先看看中軍那邊的態度再說。”


    .


    在三長老夫婦二人不知道的地方,左少護法和他們其實抱有同樣的疑惑。


    “您和少教主之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呢?”


    夜晚的山峰寧靜如水,峰間有風來回穿行,枝葉簌簌起伏,從高處看去就像起伏的海浪。


    漆黑的天穹上掛著幾點星星,一輪彎月,柔和的清光映亮大地,分不清是星光還是月光。


    星辰閃耀,像是明亮的眼睛。


    月光皎潔,像是不染塵埃的衣擺。


    景昀負手靜靜看著天邊的星月,唇角微彎,不知是想到了誰。


    身後,左少護法看不見景昀的表情,難過地問:“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難過到要哭出聲來。


    她是左護法的小女兒,左護法對魔教教主忠心耿耿,他的女兒自然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左護法護衛教主,他的女兒便要跟隨少教主。


    這是教主賜下的恩典,是對左護法子女地位的保障,更是因為左護法極其忠誠,他的兒女擔得起這份信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左少護法的一言一行,都是她父親態度的反映,甚至是教主態度的反映。


    教主對景昀一直提防,左護法也是如此。


    左少護法自然也是如此,因為她年紀輕、沉不住氣,便顯得更為外露,隻是因為江雪溪從來不吝於表現出對景昀的親近,才使得左少護法竭力收斂了自己的態度。


    但事情很快發生了改變,因為開泰六年四月,魔教與白氏皇族正式開戰。


    隨著戰事驟起,教主有意為愛子養望,便令江雪溪親自坐鎮中路軍大營。


    坐鎮軍帳,當然不能再隨景昀一同外出。


    以往二人外出遊曆,江雪溪包攬了沿途一切雜務,包括定路線、找消息、聯絡魔教探子、準備隨身物品。因為他是魔教少教主,做這些自然要簡單很多。


    所以景昀外出時,江雪溪就令左少護法隨行。


    從此,左少護法定路線、找消息、聯絡魔教探子、準備隨身物品。


    江雪溪做這些,是心甘情願;左少護法做這些,則是愁眉苦臉。


    起初左護法還要寬慰女兒幾句,然而隨景昀出行兩次之後,左少護法的態度迅速地發生了改變。


    左護法:?


    左少護法站在低處的岩石上,望著景昀的背影,心情很是低落。


    她崇敬景昀,並且仰慕景昀。


    這種崇敬與仰慕的來源並不隻是因為景昀的強大,還有著更深的緣由。


    在左少護法的心裏,公主智謀深邃如海,胸懷有若天地,少教主驚才絕豔,二人正該是天生一對。


    可是如今,他們二人之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景昀道:“我們之間沒有問題。”


    左少護法傷感道:“可是您為什麽不肯回去見少教主呢?不止如此,少教主派人過來,您也不肯出麵。”


    景昀聽出了她聲音中隱約的顫抖,在心底輕歎一聲。


    “亂想便會自尋煩惱,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要多想。”


    左少護法吸了吸鼻子:“您和少教主之間真的沒有問題嗎?”


    景昀說道:“是的。”


    左少護法卻更加傷心了:“難道您真的隻是單純不喜歡少教主了嗎?”


    景昀:“……”


    她無言片刻,喚道:“懷鳶。”


    左少護法抽噎著道:“請您吩咐,您需要我做什麽?”


    景昀道:“不要說話,現在沿著山路離開,我需要一個腦子正常的護法。”


    左少護法:“……”


    左少護法沒了聲音。


    景昀靜靜站在山崖之畔,夜風吹起她的長發,月光毫無保留地落在她的身上,清麗如畫。


    她突然開始咳,斷斷續續,許久未曾停歇。


    喉間泛起淡淡的腥甜,景昀確認那是血的味道,有些新奇地揚起了眉梢。


    她很久沒有嚐過自己鮮血的味道了。


    咳聲戛然而止。


    山道上傳來幾近於無的腳步聲。


    景昀將沾血的帕子收回袖中,捋起被風吹亂的長發,依舊負手靜靜立在崖邊,目光投向崖外遠處的林海。


    來人停在她的身後,沒有出聲。


    景昀也沒有回頭。


    二人誰都沒有開口,直到天邊的星辰逐漸暗淡,那輪彎月開始沉落。


    “還好嗎?”江雪溪輕聲道。


    景昀想了想,說:“還好。”


    江雪溪輕輕嗯了一聲:“怎麽不回去?”


    景昀提醒道:“我們不久前才見過麵。”


    江雪溪糾正道:“不是不久前,上一次見麵是在除夕。”


    景昀平靜地說:“我們當時聊了一夜。”


    江雪溪黛眉微蹙,認真地問:“我說錯了話嗎?”


    景昀說:“沒有啊。”


    江雪溪的歎息聲像一陣風,又像一片羽毛,輕飄飄地從景昀心頭拂過。


    “那你為什麽不肯見我?”


    作者有話說:


    字數還差一點,明天補上,希望明天能結束小世界。


    評論區我都看了,等我確定要寫哪些番外,會在作話說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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