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轎子入穀後不作停留,一路快行至師祖處,就連下轎時也是由他親自屏退眾人,不讓任何侍女弟子留下。


    前後經過一說,老師祖披著寢衣深深點頭。


    “就這麽辦。”


    師祖位至登仙,但也從未見過這般奇異的事情。


    等曇華宮三位回去以後,他留下嚴方疾夜談許久,仔細確認了諸般細節。


    翌日清晨,事情便悉數傳開了。


    “你們聽說了嗎?!咱們穀裏出了個賊牛的弟子!!她居然——居然不會死!!”


    “讓我說讓我說,而且,又又又是曇華宮!!”


    “啊……曇華宮怎麽會這麽好,我也想去曇華宮。”


    “真的不會死?!騙人的吧?我才不信。”


    “幾個師尊都親眼看見了,我師哥也看得真真的,她為了救嚴宮主被賀兆離三箭穿胸,今天一大早不還在曇華宮掃地呢?”


    “放屁!這世上哪裏有不會死的人,不會死還修個鬼的仙啊!”


    事情發酵變化的實在太快,情況也遠遠超過他們幾人的預想。


    風聲一放出去,穀內弟子快速分成兩派。


    一派是歡天喜地型。


    有人感慨太好了今後穀裏有新靠山,不會被魔界的人欺負搶東西了。


    有人躍躍欲試,覺得既然宮霧那麽個不起眼的小姑娘都能突然得道,他肯定也能行。


    也有人就是單純跟著驕傲,感覺自家仙門都增了不少光亮,今後碰見別派弟子也多了個談資。


    而另一派人則是打死不信。


    ——她絕對是變了個戲法!


    哪怕是她在他們麵前吞劍自盡再活過來,他們也不信,什麽死法都統統不信!


    肯定是塗師尊逗人玩呢,誰信誰是傻蛋!


    宮霧聽到相關議論的時候,一口茶噴出來。


    “我為什麽要去他們麵前自盡啊!”


    事情走到這一步,反而比預料的要好走很多。


    當天中午,嚴方疾宴請各宮赴宴,一慶師兄弟和徒弟們都平安歸來,二賀禍事暫緩錢款厚賠,第三便是要公開認下宮霧這個義女。


    老爺子做事雷厲風行,當著大夥兒的麵把兒子叫出來。


    “嚴劄,給你妹妹磕一個!”


    如果不是她,你爹現在已經魂歸地府,不得善終了!


    嚴劄亮堂堂地哎了一聲,一個頭磕得倍兒響。


    宮霧憋不出話來,實在受不住這一跪,衝過去把人趕緊扶起來。


    嚴家獨子嚴劄,時年十九歲,一度被傳是塗栩心禍害在外的私生子。


    他性格跳脫到跟親爹像是沒什麽關係。


    嚴方疾自入穀時就刻板守規,做大師兄時嚴於律己也嚴於待人,自己犯錯了往往第一個罰自己戒尺,打得半點不留情麵。


    嚴劄反而生性愛笑愛玩,從小跟著塗栩心到處搗蛋,不是下河摸魚就是上樹掏鳥,天天回宮太晚被親爹訓得上下六宮都能聽見。


    後來嚴老爹找到了治他的辦法,便是隻要這小子犯錯就罰他跟著自己寸步不離的過一天。


    他授課嚴劄就跟著聽課,他悟道嚴劄就得跟著打坐,搞得小孩叫苦不迭。


    老爺子也有苦衷。


    “你娘這才去世幾年,我要是把你養歪了,將來黃泉之下怎麽有臉見她!”


    這話一出,小孩很是安分了幾年,再見到塗師叔也隻敢悄悄眨眼睛打招呼。


    穀裏氣氛總是友善熱忱,故而各宮都往來頻繁,小孩們自幼互相認識。


    姬揚小時候脾氣臭性格倔,不怎麽跟其他人一起玩。


    塗栩心前後已養出兩個悶葫蘆,怕宮霧也是這個性子,早早帶剛會說話的她去認識各個哥哥姐姐。


    “這是你嚴劄師兄,記得名字了吧?”


    嚴劄抓著隻蟈蟈,正在薅人家翅膀玩,很響亮地喊了聲師妹好。


    宮霧呆了半天,等人家走遠了才拽師父衣角,聲音很奶。


    “師父,為什麽有人名字叫炸?”


    “呃,怎麽解釋呢,”塗栩心撓頭:“這個字不是爆炸的意思,是……呃,我也不知道,你就記得這麽叫好了。”


    以至於宮霧在十四歲之前都一直管這師兄叫炸炸,還覺得嚴宮主特別酷。


    ——得是什麽性格才會給自己兒子起名叫炸!


    直到後來宮霧在正式收徒儀式上看見這人名字的寫法,才明白他爹並沒有希望他炸穿四方。


    但是有些聯想已經來不及改了。


    宮霧:“炸師兄好。”


    嚴劄笑道:“現在不該叫師兄了。”


    嚴方疾嗤了一聲:“你還沒給人家改口紅包,柳風憑什麽喊你哥哥。”


    宮霧:“我不是這個意思!!”


    嚴劄噢噢兩聲掏出早已備好的厚重紅包,雙手遞到她麵前:“一塊靈玉環佩,不成敬意!”


    嚴方疾這才點點頭,招手道:“把本座的禮物抬過來。”


    登時有一列弟子吭哧吭哧搬來了九個紅木箱子,裏麵各裝著綾羅綢緞、靈寶首飾、典冊秘籍,以及各種修仙練功必備之珍品。


    看這架勢不像要收女兒,倒像是準備嫁人了一般。


    塗栩心喝了杯熱酒,感慨道:“那什麽,你還缺幹弟弟嗎。”


    “去你的吧。”嚴方疾給他把酒倒滿:“你從小到大沒少吃我夫人做的飯,有啥區別。”


    一趟家宴吃得大家都喜樂融融,唯有姬揚神色淡漠。


    但他是公開的無情道弟子,這樣反而才顯得正常。


    宮霧注意到他全程沒怎麽動過筷子,心裏留意了,等散會之後才回曇華宮找他。


    方才她一現身,幾十雙眼睛都在觀察這傳說中死而後生之人的舉動。


    像是好奇,像是揣測。


    但此刻都不再重要。


    ……師兄好像生氣了。


    宮霧在曇華宮裏四處都找不到姬揚,憑極輕微的響動才發覺庫房裏有人。


    “師兄?”


    她尋了過去,發覺送賀禮的弟子剛走,留九個箱子和青年一並在黑沉沉的庫房裏。


    姬揚平緩道:“我給你準備些東西,方便你過去住。”


    “哪有這樣的事!”


    宮霧衝過去把被褥什麽的塞回架子上,偏偏個頭不夠高,踮著腳努力往上頂。


    “我又沒有要去牡翼宮,師父都說了,等他嘴饞的時候帶他過去蹭蹭飯,其他的事我都沒有答應過!”


    姬揚淡笑:“這樣啊。”


    他並不伸手幫她,任由小個子姑娘很費勁地把棉褥塞回架子裏,袖手旁觀著不說話了。


    ——一看就是需要哄。


    宮霧難得吃了十成飽,飯勁上來有點暈乎。


    她牽著他袖子,小聲道:“溯舟師兄,我錯了嘛。”


    “以後我努力少死點,就算是為了修行,也爭取死得不痛不癢,又快又好。”


    姬揚把頭偏開。


    “我們不熟,不用講這些。”


    宮霧厚著臉皮逗他。


    “師兄其實是心疼我了,對不對?”


    姬揚歎氣。


    “你去找別人鬧。”


    往常她撒嬌耍賴幾回,姬揚基本也就默認這事翻篇了。


    但今天這些小招數都不太好用。


    宮霧一時情急,從身後把他抱住,臉埋在人家後背臊得發燙。


    我才十六,抱自家師兄不算犯忌諱吧!


    “師——哥——”


    姬溯舟怔了片刻,想拽開她的手,又顧忌著沒去碰,聲音裏終於露出幾分困窘。


    “你鬆手。”


    “那你還生不生我的氣?”


    “……”


    宮霧把人抱得更緊了,心想師父看見了肯定會欣慰地說聲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那我就不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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