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祖宗聽得惡心,啐了一聲:“糟踐了那些姑娘的一輩子!作孽!”


    “我有意殺了他,發覺這弱點以後便動了心思。”秦簇華坦蕩道:“我本來不喜脂粉,沉於修道,但為了解開這些謎團,我特意細修容貌,仿得與師父越發相似。”


    她的眉形眼睛無一處像師父,但勝在心靈手巧,憑脂粉巧飾把唇形都調整的極為相像。


    這樣的修整,要一日日一天天潛移默化地慢變。


    陡然一夜間變得太像,反而會引起那賊人的警惕。


    秦簇華刻意在明顯處仿得不像,但談吐氣態甚至是穿衣用色都在不斷靠近。


    直到有一夜秦綿久醉酒痛罵,她屏退侍女,親自過去端酒。


    素日飛揚跋扈的宗主望著她又哭又笑,抓著她的手按在心口,說自己這顆心現在好得不能再好,求她親手摸摸。


    秦簇華按下怒意哄了幾句,誘他說出更多來。


    她雖然察覺不到他是換了仙祖的狐心,但結合舊事也能察覺異樣。


    ——秦綿久被撿來的時候,明明有心弱體虛的先天不足,怎麽就變了?


    她把秦綿久拖去床榻上,臨時心生一計,刺破手指染紅了床榻中央,同樣把血沾在他的子孫根上。


    然後信手給這孽徒喚來春夢一場,自己假寐旁側,把側裙裏衣一並撕爛。


    等秦綿久酒醒後親眼目睹自己竟然睡了同門師妹,她找準時間惶然醒來,淚流不止地奔逃而去。


    “殺人誅心。”胡豐玉撫掌而讚:“你要殺了他,總歸得先騙來他的心。”


    “他何曾愛過我?”秦簇華淡笑:“不過是把我當成望見師父的鏡子罷了。”


    她永遠記得,師父如何半夜把她從柴屋裏帶走,如何帶她去所有親眷前一一認下,教習道法之餘引著她讀書寫字,恩比天高。


    “僅僅這一夜,恐怕還不夠他神魂顛倒。”胡豐玉歎道:“我要是在,一定會教你些好用的法子。”


    “著實費勁了些。”秦簇華一回想這些舊事,仍是覺得頭痛:“先得不冷不熱地吊著,還得欲拒還迎,還得同他喜怒嗔笑。”


    她一輩子都隻想清淨苦修,哪裏會這些與男人周旋的伎倆。


    好在坊裏年年救下不少淪落風塵的姐妹,其中自然有同仇敵愾的同門,剛好還做過舊朝花魁。


    秦簇華拿出學道法丹經的刻苦勁兒,跟著花魁師姐邊學邊悟,一步步引著這混賬宗主墜入更深的亂夢裏。


    他在夢裏和師父師妹糾纏不清,在夢外見秦簇華又恍然若失,漸漸愛得死去活來,甚至為秦簇華休掉了所有妻妾,極力求娶。


    秦簇華如同舊日花魁教導的那樣,在諸多羈絆裏倏然一收,徑自閉關百年,終於修到了玉衡一品,直到卡在升階路上,實在無法用功了,才緩緩出關。


    人間百年,等得秦綿久望眼欲穿,幾度回毒窟淩虐狐祖極力泄憤。


    在此之前,虹陵胡氏搶先一步找到師祖下落,以為緞紅坊背信棄義欺師滅祖,徹底與緞紅坊斷了來往。


    “等我出來以後,我便同他飲酒一場,哭笑自己恐難登仙,這輩子已是望到了盡頭。”


    “直到這時,我仍是打算騙走他的靈力,伺機出手反殺逼問師祖下落。”秦簇華不住搖頭:“我實在想不到,您竟然舍得把真心給他。”


    胡豐玉笑容蒼涼,僅僅輕嗯一聲。


    “可秦綿久已經活夠了。”


    他清楚,自己得不到師父,也得不到眼前師妹。


    他寧可把真心剖開送出,博她嫣然一笑。


    半醉半醒裏,秦綿久講出所有實情,唯獨略掉了仙祖被囚在哪裏。


    秦簇華性格極重情義,聽到這裏都快辦不到再與他虛與委蛇,壓抑著怒氣步步引誘。


    他半夢半醒地真與她交換心髒,把一顆狐心盡數贈予。


    然後被一劍刺穿肺腑,在劇烈吐血裏終於回魂。


    “簇華——你,你——”


    “你從未真心對過我,是嗎——”


    她恨意盡顯,此刻步步緊逼,一手掐著他的脖頸追問仙祖下落。


    秦綿久怔怔看著她的樣子,最終大笑三聲,暴斃而死。


    “然後,我就把我自己那顆心取了回來,把他的屍身丟去喂狗。”


    秦簇華捧著餛飩碗,慢慢道:“師祖,咱拿什麽換啊,不過我的功力都凝在金丹裏,空著心竅好像也沒事。”


    胡豐玉還陷在舊事裏,良久道:“自然是還你最好的一顆心。”


    他方才已暗中令狐孫去取物事,此刻小狐狸倏然冒頭,把雙拳大的剔透靈玉捧了過來。


    秦簇華許久不見小狐狸,哎呀一聲揚起笑容,伸手撓起它的肚皮。


    小家夥被逗得翻滾不止,毛絨絨的尾巴搖來搖去,直到胡豐玉輕咳一聲,才哧溜跑走。


    狐狸祖宗取來京中寶庫裏長存的一塊靈玉,舉到她的麵前。


    “這個如何?”


    秦簇華伸手一摸,笑道:“還是暖的。”


    “冬暖夏涼,且裨益修行,是夜鴆山裏取來的頂級良玉。”


    他雙指一抹,把靈玉刻成心髒形狀,輕輕一吹,那冰白色的心髒便開始勃然跳動。


    小簇,你至善至誠,配得上這一顆玲瓏玉心。


    這一夜裏,法陣變幻,狐心歸位。


    宮霧去側殿裏先行睡了,留他們兩人在陣內燃符引換,重得正心。


    秦簇華再睜開眼時,隻覺靈台一片清明舒朗,比先前還要來得更加舒暢。


    她從未動過狐心裏的功力,行法用器均是調用自己金丹裏含的靈氣,所以即便是換了心髒,也並不覺得若有所失。


    胡豐玉換心之後,再一睜眼便是極燦爛的金紅色,四肢百骸更是一齊歸順,從輪椅裏緩緩起身。


    這才是我的心。


    ……也終於才做回我自己。


    他一轉身,狐耳九尾一並顯形,恣意仙氣暢然外溢。


    任憑那資質平庸的孽障如何揮霍,能調動的靈力也不過百分之一。


    狐心取回,一切束縛阻滯都蕩然無存。


    秦簇華看得欣慰,由衷道:“還好我守到您回來。”


    “對了,那位恩人……您將來是打算如何回報呢?”她溫和道:“如果有用得到緞紅坊的地方,請一定吩咐,但憑仙祖定奪。”


    他立在晨光裏,九尾微擺。


    “我欠她許多許多。”


    男人低頭一笑,有些自嘲。


    “……也許永遠也還不完。”


    第38章


    宮霧再瞧見狐狸祖宗能自如走路了, 好奇問了一句輪椅的下落。


    秦簇華笑吟吟說還留著呢,哪天他懶得走了一樣能被推著到處玩。


    “仙祖爺爺瞧著要滿千歲了,有時候也一副小孩子脾氣。”


    胡豐玉把頭偏到一邊:“走了, 去竹戲齋。”


    她想起正事, 抱著墨傘快步跟上。


    法器常有四重境界, 極、天、地、人。


    各地雖都有鑄器鋪子, 幾大門派還自設熔爐鑄具一概物事, 但最後做出來的法器等級一半看用料, 一半看天成。


    極差的石料若走了千萬分之一的福運, 一樣能得到天地靈氣的庇佑,化成一等一的獨特法器。


    不過大眾都是用著地或人級的器具,唯有宮主長老一類的尊貴人物能挑挑揀揀,用上天字級的好東西。


    如果出手闊綽,還能好上加好, 給法器增添諸般加成, 讓物具擴展出更強的用處。


    但後期鑄造……據說無論如何都上不了極字。


    唯有定海神針之類的天然靈器, 才能當得上這樣的稀罕品級。


    宮霧進竹戲齋時, 還未見到齋中夥計的模樣,已一眼瞧見高牆上靈光流轉的諸多天階法器。


    有的劍哪怕還在入鞘狀態裏,一樣能光芒四溢, 周身如有龍氣環繞。


    她抱緊自己的傘, 心道這若是叫劍癡瞧見了,怕是要一擲千金拚命買下。


    齋內生意極好,有許多修道之人遠赴京城隻為一見天器。


    他們囊中羞澀,買不起這樣的好東西, 隻能目不轉睛的看了又看,舍不得走。


    有聰明夥計一嗅到妖氣就反應過來, 快步喚掌櫃一起出來迎接遠客。


    “許久未見,失禮失禮!”


    胡豐玉笑道:“我陪恩人前來鑄傘。”


    宮霧遞出銀鶴點墨傘,夥計當即開傘旋轉,讚了一聲。


    “物料雖樸,用心地道,很少見到這樣規整的好傘,一看便是老師傅做的。”


    宮霧心裏再度感謝一番師父對她的照拂,不確定道:“還有哪兒需要改改嗎?”


    “那可就很多了。”夥計見她猶豫,笑著安撫道:“貴人放心,這傘不會改變外形,即便增減一二,也隻會更添華光。”


    “還請姑娘入雅座稍用熱茶,我們得把傘送去裏頭,讓師傅們評定一下改的法子,稍後開單子出來給您過目。”


    宮霧點頭應了,胡豐玉卻沒有走。


    “你是不是還沒有摸過天階的法器?”


    宮霧看向他:“你平時用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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