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陣好啊。”嚴方疾輕歎:“是要辟邪除災, 洗洗身上的祟氣。”


    宮霧有些怯場,眼瞧著大陣正在刻畫布置,又想起自己落在賀兆離算計裏的那一次。


    金煙渦老宗主暴斃而亡的景象實在太慘, 慘到讓她對再坐進陣裏都有些發怵。


    姬揚察覺到她的不安, 低聲解場:“你要是有顧慮,等會我坐進去。”


    無非隻是想再帶你去一次珍奇幻境裏看一看,其他的不重要。


    宮霧揚眸道:“真的?”


    “嗯。”姬揚一笑:“我還得謝你,把這樣的好事讓給師哥。”


    她笑得有些窘迫, 把金煙渦事變的事小聲講了幾句。


    那是她人生裏眾多驚駭裏的一筆。


    直到現在,宮霧都還記得自己一路在夜色裏逃回月火穀的境況。


    “都過去了。”塗栩心在一旁拍了拍兩個徒弟:“今兒是好日子, 吉日良辰就快到了,你們誰去我都高興。”


    “這大陣是在萬眾麵前親筆畫下的,放心就好。”


    果然如他所言,整個畫陣過程繁複細致,但每一樣都用的是極好的東西。


    朱砂辟邪,紅土提氣,外圈四陣旨意為陣中人退避災禍,中心四陣則是福祿壽喜。


    有成列弟子捧來八珍八寶,以陰陽五行羅列各個陣眼節點。


    鍾鼓絲弦在東南西北方向都陸續就位,還有喜娘吉童朝諸天神佛作揖敬香,衝著眾人潑灑甜豆果子。


    規模之大,陣列之密,比金煙渦的那舊陣還要來得龐大。


    花聽宵本來是抱臂冷眼看著,漸漸也變了臉色。


    “這是求福還是成親呢?還帶撒帳的?”


    “比成親來得鋪張多了。”杜韌由衷道:“難怪陣修都是有錢人家,窮酸孩子哪耗得住這些玩意?”


    他們一早就到了,所有人都如同現場學課般關注金煙渦諸多陣修的行動布置,從小陣大陣裏參悟這些法事的精妙。


    中間大群弟子整整布置了兩個半時辰,大夥兒也目不轉睛地跟著看了同等長的時間,沒人覺得繁瑣無趣,還有不少人一邊看一邊猛抄,恨不得自己學會了也偷偷開個這樣的大陣。


    ——這一舉一動都是寶貝啊!!


    直到秦簇華再度走來,宮霧才發覺這福運大陣已經布置妥當。


    按著星宿行列,按五行昌運,層層疊疊的流轉變化都全部布置到位了。


    “各位午好,”秦簇華笑盈盈道:“再有一炷香的時間便可以親身入陣了。”


    月火穀師門上下環視一圈,姬揚上前一步。


    “我來。”


    “師兄,你千萬保重。”宮霧伸手抓住他的袖角,當著秦簇華的麵道:“如果哪裏不對勁,你趕緊跑!”


    秦簇華同樣想到了金煙渦的那場慘事,垂眸道:“我與老宗主還見過幾麵,那件事……是在駭人聽聞。”


    “不過今日種種均是我親自監督過的排列,還請各位放心。”


    確認無誤後,姬揚換上一身紅服,漫步走上大廷陣法的最中心。


    他換好衣服從帳中走出來的時候,不僅是師門上下驚歎出聲,連先前一直在專心研究陣法的旁門道眾也嘩然一片。


    ——這衣服,這裝束,在他身上也太好看了!


    姬揚今年才二十一歲,正處在青年時期華光乍露的階段。


    他長發被鬆藍寶簪束成馬尾,一身紅袍金繡琳琅,袖擺飄逸雲履修長。


    妙就妙在這奪目的大紅。


    似狀元郎,如新郎官,分明是人世間最俗的色彩。


    可落在青年身上,便格外冷熱合宜,不浮不豔。


    姬揚自長發到眉眼,無一不是黑漆漆的沉色。


    他氣質冷冽,且因著修為的緣故,周身疏離之意讓旁人都不敢近前,一看便知道是無情道修。


    這樣冰涼無情的人,遇上這樣喧囂的朱紅,更顯出幾分出世之采。


    嚴方疾想到什麽,胳膊抵著塗栩心附耳說了句什麽,恰巧被旁邊的宮霧聽見。


    “這恐怕是你唯一一次,能見著溯舟穿上喜服。”


    “也是。”塗栩心流露出幾分悵然:“像是送兒子出去娶親似的,搞得我還有點傷感。”


    宮霧聽出遺憾的意思,轉眼看向場中凝神入定的姬揚。


    極清冷的人,穿上最華麗的綾羅紅袍,俊美到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短暫停了幾秒呼吸,抑製住異樣的情緒。


    “溯舟這張臉,得虧不是合歡修。”杜韌在旁邊跟她咬耳朵:“他要是個妖孽,得禍害多少男男女女啊。”


    宮霧忍笑道:“你當心被花師尊敲腦袋。”


    杜韌登時心虛,一扭頭發現花聽宵還在拿筆狂記陣列布置,又放鬆下來。


    紀開跟漂亮女修聊到一半,臨時被冷落了怏怏回來,在旁邊有點不滿。


    “衣服這麽招搖,我上我也行啊?”


    杜韌伸指頭戳他:“你!聽聽!你在說什麽!!”


    絲竹一起,莊嚴肅穆的氣氛倏然而升。


    有舞修婆娑起勢,有樂修伴唱琵琶。


    絲絲縷縷的靈氣如蛛絲牽網般串連起八珍八器,與陣法中心的姬揚合而共通。


    方才還有閑心八卦的幾個師尊登時收了神,聚在一起討論這陣法裏的玄妙,以及聽誦唱經文裏的要點。


    宮霧無意接觸陣修密法,同杜韌繼續咬耳朵。


    “這世上……還有合歡修?”她說出那三個字時,隱隱有些臉紅:“師姐你知道好多哎。”


    她這個年紀的姑娘,本該對某些隱秘之事一竅不通,隻當男的女的睡在一個被窩裏就會懷孕生產。


    但做醫修的,哪有略過這些事的道理?


    別說婦產助孕的醫理,便是治療毒症疑病,也有不少穴位要通曉周身器官的運作要訣。


    月火穀教得齊全,對男女大防也還算開明。


    ——附近村落春天沒少大唱山歌,葷素都有,哪裏防得住喲。


    杜韌被這話問的一激靈,先扭頭看師尊們有沒有注意這邊的小對話,然後才壓低聲音,在念經唱法的背景音裏小聲跟她講:“最西北邊,大概是靠近樓蘭古國的地方,有處仙門叫極樂羅。”


    師姐伸出手,悄悄指了指大廷西南方向坐著的幾個男女:“他們這穿著打扮,身上一堆鈴鐺,還有坐駱駝來的,就是極樂羅的門人。”


    “聽說那邊男女雙修也有,男男女女同性雙修也有,甚至還有……”


    宮霧伸手捂了她的嘴,紅著臉聽不下去了。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吉慶之陣果真來得盛大端嚴,等足足一個時辰的法事運行完畢,在場觀禮的眾人都無一不是耳目一新,神清氣爽。


    傳說現場的人但凡聞過此日香火,聽過法樂唱經,都能延年益壽好些時日,身上的舊疾也會好上許多!


    等陣上弟子都陸續起身撤走了,月火穀的一眾門人都迎了過去。


    “哎呀,這陣真是養人!”


    “你們瞧瞧姬揚的氣色,好得像是要飛升了!”


    大夥兒喜上眉梢,都在為他高興。


    姬揚同師尊們行了個禮,返去帳中換回尋常裝束,周身靈氣已被補滿。


    先前的畫卷試煉,還有魔界突襲時的廝殺消耗,本來將他積蓄的靈力消耗到快要見了底,現在一個時辰便完全補滿,也算意外禮物。


    等八花羅盤拿出來,他雙指附上靈力將其催動,結果登時跳向了珍奇,指針對著的金茶花被畫得栩栩如生,很是好看。


    紀開在旁邊看得稀罕:“這是啥?”


    塗栩心眨眨眼:“師兄,你居然不教他這個?”


    “他沉迷煉丹,哪裏有機會學這個。”嚴方疾取出自己隨身帶的羅盤,當場把它遞給紀開:“瞧著,用你的靈力催動羅盤,就可以啟動秘境。”


    “天下秘境一共八種,每天隻能探尋一次,但能去哪樣的地方,羅盤都會預先提醒你。”


    紀開聽著師父的講解伸手一催,羅盤指針左晃右晃,停在白雀花前。


    “平平。”塗栩心直樂:“意思就是進去以後啥都沒有,去不去都無所謂。”


    紀開長歎一口氣,看向姬揚是很是羨慕。


    “今兒進珍奇環境,能帶上我一個不?”


    花聽宵仔細一點,笑道:“還真有你的份。”


    現場一共有三位師尊四位弟子,還真是湊了個滿員的配置。


    秘境承載能力有限,最多就隻能塞下七個人。


    有了上次的經驗,今日人人恨不得都背一個大筐,進去把寶貝采滿了才好。


    眼看著淡金色霧氣湧出,宮霧背好藥筐一轉身,瞧見隊伍裏其他五個人都精神奕奕神采飛揚。


    ——說是他們五個全都剛進了遍福運大陣也不為過。


    “這次會是什麽?”花聽宵搓手道:“再來一次玉露梅林我也不嫌棄!!”


    “我先進,”塗栩心走在前麵:“萬一太高了我能幫著——啊!!”


    隱隱聽見噗通一聲,老塗的慘叫聲回蕩越來越遠。


    花聽宵把耳朵懟在迷霧旁邊。


    “多高啊!!咋下來!!”


    塗栩心在山坡盡頭揉著屁股怒吼:“滾!你自己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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